在场的几位,脸色都变了变。
冷无情是最初镇定下来的,拉起五十郎的袖子,勉强笑道:“五十小嫂嫂,第一天比试没有多少意思,不如我们去游紫金山。”
五十郎嘴唇哆嗦,手脚冰凉,浑身如坠冰水,好半天,不能言一语,只能双眼瞪住段水仙,死死不放。
段水仙的脸色也变了变,咬着嘴唇,很是懊恼。
“这条消息,可是讹传?”
洛锦枫皱眉,靠了过来,看见五十郎浑身打着抖,一副快要昏死过去的样子,心脏突然就揪痛起来。
她的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眼睛里满是惶恐,小嘴打着颤,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当然是假的。”冷无情怒道,暴怒之下带着真相被揭破的慌张:“他哪有这么容易就坠下崖去。”
五十郎的眼一下子就转了过去,张了张嘴,泪水终于扑簌而下:“原来你也知道了?”
冷无情无语,只能沉默。
山崩地裂,不过于此,恶讯初闻,五十郎的头脑一片空白,脑也空空,心也空空。
“五十,你可好?”洛锦枫探过头,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五十郎,“不过是道听途说,事实你我皆不知晓。”
他平生第一次安慰别人,手足无措。
“不是道听途说,”冷无情思忖良久,终究痛下决心,艰涩的嚅唇道:“他是被我的手下用巨石,打入悬崖底的。”
他的脸色苍白,心下痛楚异常,感觉自己那最后一点亲情也即将离去。
“为什么?”
五十郎的大眼盈在一汪泪水中,晶莹透亮,带着痛楚,诘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害他?他与你,本来就是手足,为什么?”
冷无情垂头,只是沉默。
满场寂静,驻立的几人甚至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五十郎两眼渐渐失了焦距,面色苍白的沉寂,像一座木头雕像。
她的脑子里满是无双的眉眼,耳边翻来覆去,都是冷无双的最后那一句:五十郎,你可信我?
她长久的沉默,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五十郎?”洛锦枫轻轻的唤她,见她眼泪盘旋在眶内,心中很是不忍。
五十郎眨了眨眼,极力张大着眼,不让裏面的泪滑下,勉强扯动嘴角,像是个受了委屈得孩子,可怜兮兮的茫然道:“我……把无双弄丢了。”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细细的云丝勒得紧紧,向外不停的渗着血水,浑身冰凉,像是刹那间坠入冰窖。
止不住地懊悔,铺天盖地而来……
若是同生共死,便没有以后的分别。
若是当初坚持一下,便不会是这种结果……
无数个假设,汇成了她心底深深的剧痛!将她整个神志都带出了躯壳之外,这样的孤单,不如死去……
她懊悔的要死,越想越是自责,挣脱洛锦枫,发足就狂奔了出去。
“五十郎……”洛锦枫大惊,撩袍运气,宛若一道白光,也追了出去。
他跟在她的后面,即不敢追上,也不敢落后太多,一路追追停停,看见五十郎跌跌倒倒的绊倒许多次,双手膝头都是破痕,鲜血隐隐的渗出,心疼的有如刺戳。
“我为什么要和洛锦枫先走?”她犹自喃喃自语,越走越是偏僻。
满眼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滚落,手脚上都是被尖石割破的伤口,“我为什么要那么的愚蠢,害得你武功尽失。”
她抱臂停了下来,浑身剧烈的抖动。
“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你,”她的泪水连着鼻涕一起流下,终于爆发,蹲了下去,嚎啕大哭:“没有我,你仍然是天下无双的无双公子啊……”
洛锦枫停在她身后五十米之外,静静地看她哭泣,胸口闷闷的痛,恨不得冲上去,将她拥入怀里。
“啊……”五十郎抱住自己的头,仰天嘶声呐喊,那喊声冲破云霄,凄凉绝望。
“无双……”
“无双……”
她每叫一声,都会竭力的呼吸,像是随时都会晕倒过去,“无双……”最后一声蕴在了她的嘴裏,变成了呜咽。
“我不要你走!”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头埋在膝盖之中,像只小猫咪一样呜呜的哭泣,“我不要你走……”
最后声音终于淡了下去,趋于沉寂。
“五十郎,”洛锦枫大感不妙,掠身飞奔过去,伸手捞过半蹲在地上的五十郎,只见她的小脸上满是泪水,已经昏厥过去,她的嘴唇发紫,面色苍白,触手的皮肤,冰凉入骨。
他立刻惊的失了方寸,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
还好,尚有一丝薄弱的气息,温温的透出来。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用指腹轻轻的抹去五十郎脸上的泪水,叹息道:“若是这个结果,当初,我便不会拆了你们。”
他的确懊恼后悔,不过,他并不知道,如果时光倒流,以他的脾气,大概还是会再重复一次的。
五十郎足足昏睡了三天。
因为情绪波动巨大,让她身体里的毒素一下子有了反应,爆发了出来,如果不是冷无情用其他的毒素,以毒攻毒压制了下来,不消一时半刻,估计她就彻底沉睡了。
“我饿了,要吃饭。”这是她张开眼的第一句话。
守在她床边的洛锦枫立刻大叫:“骑七,上菜。”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满脸的憔悴,就算是吩咐饭菜的时候,眼睛片刻也不敢离开五十郎。
“我要吃肉。”五十郎笑嘻嘻的看他,从床上一跃而下,拍着屁股道:“冷无情呢,他在哪里。”
她好像一下子又恢复到了那个没心没肺只有胃的五十郎了,洛锦枫眼眸沉沉,带着几分担忧看了过来。
“洛少,他在哪里,还有段水仙,我想见见他们。”
窗外的两位,听到她这么一说,都呼出一口气,垂着头,一个接一个的走了进来。
“我有话要问你们。”
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好像一切都放开了,冷无情和段水仙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满满的困惑。
“无双,他掉下去后,你们有没有下去找过他?”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哪能不找?
五十郎的眼突然一亮,眸子立刻就有了光彩,“那么结果呢?”
“没有,什么也没有找到。”
“那便好。”五十郎笑眯眯的点头,“他没有带上我,是不会自己先去的。”
“那么无情,”五十郎的笑凝结在脸上,眼底带着跳动的火焰,慢条斯理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致他于死地。”
冷无情苦笑了一下,答道:“如果是今时今日,我也不会下那个杀手。”
五十郎的眼射出烈烈的火花,炙的冷无情惊了一下,道:“我原来不知道,有个手足会带来这么一个小嫂嫂,若是早点知道这样,我的确不会下杀手,我这么做,”他顿了顿,萎靡的叹了口气,“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自然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我极小的时候,是被困在宝蟾宫的地下室内的。”冷无情的眉角带着一丝冷然,淡淡的开口:“从小,我便是一个人,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服侍我的,尽是些聋子哑巴,门的尽头,都是铁栏杆。”
五十郎皱眉,有些心痛他脸上的苍白。
是什么样一种情况,让一个小小的孩童,会遭受如此的待遇。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生活的,我的生命里,永远都是漆黑冷静的一片,”他叹了口气,看见五十郎皱着眉,微微一笑,道:“每年最开心的时候,是母亲过来探视的时候,她会做的东西不多,只有一样,便是碗珍珠翡翠白玉汤。”
五十郎叹了口气,想起自己那不甚成功的汤水,很是羞愧。
“每月的前几日,都会有人送来不同的药汁,让我服食下去,”他的脸色渐渐的黯淡了起来,眸子里带着恨意,“到了月末,便会有人来取我的鲜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我十岁那年,才第一次出了暗室,据说是宝蟾宫的老宫主觉得我资质尚好,决定收我做关门弟子。”
他冷笑了一声,眼眸里尽是冷然,“我学的,总比同门少些许,别人能运气的时候,我却尚不能运满内力,别人学满一整套剑法,我却只能重复着扎马步,连剑鞘都没有摸过。”
“为何会如此?”五十郎忍不住地问道。
洛锦枫叹气道:“定是有人不想让你真的习得武功。”
冷无情斜睨了他一眼,点头冷笑道:“的确如此,我从师三年,所学到的,都只是皮毛,不过却再也不用吃药割血了。”
“难道是有人替了你做那样的事情。”段水仙也忍不住插话进来。
“嗯,”冷无情咬牙,恨恨的一笑,道:“的确,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些事情,都给我的母亲担了过去,她是苗人,又在幼年服食过宝蟾的浆水,以她的血炼制药品,比我上佳。”
五十郎听得毛骨悚然,道:“药品?”
“是,药品,”冷无情轻轻一笑,道:“是我那好爹爹的药品。”
“是冷老庄主?”五十郎倒抽口气,想起在卸剑山庄,众人口里德高望重的老庄主,不禁的大吃一惊。
“不错,就是江湖上盛传义薄云天的冷老庄主。”他哈哈的仰头大笑几声,眼睛里都是恨恨之色。
“他不是已经过世了么?”五十郎小心翼翼的问。
“嗯,冷老庄主是过世了,”冷无情冷哼了一声:“可是,宝蟾宫的老宫主却是存活了下来。”
“那和无双又有什么关系?”五十郎听的云里雾里,索性挑了自己最想听的问道。
“当然有关系,”冷无情叹气,道:“因为那个人,修习苗寨的秘功,到了最后一层,当中有个药引,便是自己亲生子女的骨血,非亲生,不能食用。”
这下,连段水仙和洛锦枫都倒抽一口冷气,齐声道:“好邪门的武功。”
“我的血液里,有自己配制的毒药,他食过一次,险些走火入魔,那次,我乘了空隙,顺势将他关进了宝蟾宫的地下室。”
冷无情冷笑,“我也要让他尝尝那种孤寂黑暗的感觉。”
“然后……”这种事情肯定有后续,否则后面便不会横生那么多的枝节,五十郎叹了口气,道:“肯定发生了什么?”
冷无情眼眸沉了沉,道:“关进去的第三天,便有教众来报,那个人,因为走火入魔,暴毙在地下室。”
“又死了?”五十郎很是惊诧,问道:“这次真的假的?”
偏偏她还一副很认真地样子,带着困惑,又自己答道:“他若死了,后面的事情,便不会这么复杂,骨血,骨血……”她抬头,恍然大悟。
冷无情点头,含笑道:“的确这个原因,死去的那个,绝对不是那个人,他的头发内,正中间,有颗痣,我曾习武时,见到过,那么隐蔽的一颗痣,料想伪装之人肯定想不到。”
“结果没有?”五十郎瞪眼。
冷无情点头道:“没有,虽然他逃了出去,却也是身负重伤,没有冷无双的骨血,怎么也恢复不了内力。”
五十郎咬牙怒斥道:“所以你便遣人去暗算无双?”她咄咄逼人的逼近冷无情,厉声道:“冷无情,若是他真的有三长两短,我就算死,也会拖着你。”
冷无情久久不语,带着懊悔长长一叹道:“难道,你以为他会存活,那悬崖高千尺,抛一粒石头下去,都听不到回音。”
言下之意,冷无双绝无生还的可能。
五十郎咬唇,眼睛里生出坚决来,斩钉截铁道:“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去,因为,我和他,是命里系在一起的两人。”
她说的那么坚决,仿佛在说服自己,也在极力的说服别人。
洛锦枫当即皱眉一叹,胸口沉闷。
“我要去寻他,只得一年,”五十郎叹气,随即笑道:“如果一年之内找不到他,我会继续寻他……”她的眼睛黑中透亮,带着极坚毅的神色,道:“那我便下黄泉去寻他。”
上穷碧落下黄泉,就便是九重天外,也要和他一处。
“五十郎!你……”洛锦枫再也忍不住,心中如同数千根针同时扎向心口,那种痛楚,是绵绵的,密密的,无处可逃,他长长的叹气,除了叹气,也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发泄的途径。
段水仙的眼黯了黯,心口微微抽痛,带着愧疚,慢慢的从屋里退了出来。
她和冷无双之间,似乎已经密不透风,窄的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一个心中烙着别人的女人,怎么争取来,也注定是个折本的生意。
段水仙从来不做折本的生意,那么,就该这么的放手么?
他靠着客栈的墙壁,心口宛如剖开了一个洞,空空的痛,第一次发现,原来除了容貌和金钱,还会有让自己情绪波动的事物。
这个认知,让他委实慌乱起来。
武林大会一直举办到第五天,仍然没有个结果。
台上的崆峒派对决飞虎帮,从早晨一直打到了下午。
“啊呜,”灭鸟师太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的看台上,举刀不停互相触碰的两位掌门,怒道:“这样下去,再打完五天也不会有结果。”
事实上,这两派从武林大会第一天就开始对决了。
第一天,两派掌门摸刀瞪视瞪视,再瞪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