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野依旧没反应,好好歪了歪头,把小脑袋往前凑了点,微微拔高声音又喊了声:“爸爸。”
听着这一声爸爸,傅行野喉头苦涩不已,缓缓睁开眼睛。
小姑娘发现他醒了,有些害羞地往后退了点,轻轻地说:“妈妈叫你起床吃饭。”
听到这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傅行野的眼眶却骤然酸胀了。
他不动声色地压着情绪,笑着嗯了声,立刻就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好好见他起来了,立刻起身让开,让开后在原地站了几秒,又转身要往外跑。
傅行野叫住她:“好好。”
“嗯?”好好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侧身回来看他,一双眼睛像极了聂长欢,大而微弯,眼尾上挑。
傅行野坐在床边,喉头滚了滚,哑声说:“我能抱抱你吗?”
好好眨了眨眼睛,小小的嘴巴抿了下,点点头。
傅行野就蹲下身子,朝她张开双臂。
好好眼睛一亮,然后就小跑着冲进傅行野怀中,将傅行野撞得往后一靠、脊背抵在了床沿上。
好好的脸贴在傅行野已经有些青涩胡茬的下巴上,被刺得缩了缩脖子,但一双小手臂却紧紧地圈着傅行野的脖子,抿着嘴偷笑:这就是她的爸爸呀!
傅行野一双手臂有些僵硬地抱着好好,不敢太用力了,但是小姑娘圈着自己脖子的手臂却让他有了勇气,将好好小小的肩膀抱紧了些。
他上一次这样抱自己的这个女儿,还是一年多以前了。
这还是他第二次,这样拥抱自己的女儿。他真的错过了太多太多了。
好好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说:“咱们赶紧出去吧,素奶奶今天早上做了好多菜呢,素奶奶做菜可好吃了!”
傅行野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疏离感的小姑娘,忍不住问她:“好好,你不讨厌我吗?”
“为什么要讨厌你,你是我爸爸呀!”好好从来都不是扭捏的小姑娘,从来都很知道自己就想要什么,所以这话答得一点都不犹豫,非但如此,她还扬了扬小下巴,一副理直气壮的不得了的样子。
傅行野的眼眶又是控制不住地微酸,尤其是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缺席,作为一个父亲严重不合格的种种形迹,更是心如刀绞。
好好看出了他的难过,又走回来,偏着小脑袋看他,轻声说:“爸爸?”
傅行野嗯了声,却并不抬头。
好好就抬起一双小手捧住他的脸:“爸爸,你别难过了。”
傅行野还想再嗯一声,可他张了张嘴,音没发出来,眼角滑下一滴泪。
他立刻站起身仰起头,微微侧过身的时候抬手擦掉了,这才垂眸去看正仰着头看自己的好好:“你先出去,爸爸洗漱过后就出来,好吗?”
好好点头:“那爸爸你快一点哦,不然饭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傅行野宠溺地揉了揉好好的发顶,顺从道:“好。”
好好这才开心地出去了。
傅行野看着她替自己重新关上房门,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往主卧独立的卫生间走。
他迅速洗漱完出来,本准备直接出去的,结果视线一晃看到一道半关的推拉门,就站住了。
他心底很清楚自己不能随意窥探聂长欢的隐私,但是他对聂长欢了解的太少了,还没想清楚,他人已经站在聂长欢的小小书房里了。
因为小书房是用衣帽间改的,所以空间逼仄狭小不说,还没有用以自然采光的窗户。傅行野扫视了圈,一想到聂长欢平日里就是窝在这样的地方工作的,心头的愧悔和心疼就翻天覆地。
他又往里走了两步,大腿就抵在了聂长欢的书桌上。
书桌上,还摊着一张似乎才刚未完成不久的水墨画。
画纸很大,画中主体是几进几出的庭院建筑,但细看这四合院与当今的四合院有不太一样,具体有哪里不一样,傅行野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更大更精致,像极了古代显赫之家的住处。
这幅画画得很细致,院中的花鸟林石一应俱全,其中一处深处院落里,一颗大树下面还挂了一个秋千。
傅行野注意到,这个秋千旁边,被聂长欢用朱色点了一点,在整副画中相当显眼。
傅行野心念一动,拿出手机将这副拍了下来。
也是因为拍照,他才发现自己有将近十个未接来电,全都是一个号码打过来的。
他的脸色讯速地黯淡下去,眉眼间闪过一抹不耐时,他还是回拨了过去。
那边传来的第一句话是:“傅先生,你可算接电话了,我是真的做不下去了,我……”
……
傅行野出卧室的时候,聂长欢正准备再来叫他,两个人在走廊里撞了个正着,聂长欢和他目光一接触,立刻就想起昨晚的事,逃一般地转身就往回走。
傅行野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眼角眉梢终于又有了笑意。
因为昨晚的事,两人之间像是捅破了某层窗户纸,聂长欢再也没办法在他面前随意拿捏情绪了,如今只剩下的,好像只有慌乱和不知所措。
聂长欢挺挫败的,坐到餐桌边后,为了不让傅行野尴尬,给他递了筷子后就没怎么说话了。
好好瞥一眼自己的妈妈,又看一眼自己的爸爸,最后眨了眨眼睛,站起身夹了一筷子菜放在聂长欢碗里:“妈妈,你吃这个,可好吃了!”
聂长欢回神,朝好好笑笑,也不说话,只是夹起那筷子菜就往嘴里喂。
好好立刻又夹了一筷子放在傅行野碗里,轻轻地说:“爸爸,你也吃。”
那时候,聂长欢刚将菜喂进嘴里,陡然听见这声“爸爸”,她一时也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只是抬头看了眼好好和傅行野一眼。
直到她发现桌上其他人都静止不动了,震惊地看着好好时,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她看看好好又看看傅行野,最后又看向好好,而好好正捏着筷子,忐忑地看着她。
见聂长欢不说话,她赶紧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在聂长欢碗里,有些切切地说:“妈妈,你再吃一点。”
见好好这样,聂长欢立刻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她像是无奈地笑了下,没有跟好好说话,而是看着傅行野,一副酸酸的样子问:“你女儿这么叫你,开心吗?”
这话像是夫妻之间在因为孩子而争风吃醋,傅行野明知道她是为了顾及好好的感受才这般问的,但心脏的位置还是像被什么重重地敲了下,心弦震荡的时候,他如实点头:“开心,很开心。”
聂长欢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继而就如常地继续夹菜吃饭了。
她余光注意到,好好暗暗地松了口气。
聂长欢也松了口气,但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又有些酸酸的。
夏果在中国待久了,已经很会打圆场了,很快就把话题引走了。
好好也重新活泛起来,一餐饭快要吃完的时候,好好已经能如常地拉着傅行野的手臂、眼巴巴地问他:“爸爸,下午你能带我和舅舅去游乐场吗?”
学校里的汪明明老是显摆她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甚至外公外婆全都一起陪他去游乐场玩儿的事,嘲笑她傅锦程每次只有一个妈妈陪、或者有时候干脆是家里的保姆陪。
听到好好这么问,聂长欢觉得傅行野肯定会答应,毕竟这可是促进父女关系的好时机。
但傅行野沉默了。
聂长欢掀眸去看他的时候,好好也看着他,迟疑着喊了声“爸爸?”
连一直闷声吃饭的柳铮都抬头看他。
傅行野放下筷子,在一桌人的目光中,艰难而缓慢地说:“抱歉,我今天下午有事。”
好好脸上立刻漫过失望,她轻轻地哦了声,把傅行野的手臂给放开了。
聂长欢不想好好难过,就出来打圆场说:“这样突然说要去,是不太现实,毕竟有很多事很多工作都是提前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