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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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瑞十三年。

五皇子随惠仁帝回京。

离宫三载,柔妃之子在众人快要将他遗忘之时重返宫中。

车架缓缓驶进午门,经过汉白玉拱桥,入目的宽阔庭院足以容纳千人。

百官恭迎帝王,与惠仁帝同乘的喻苏享受了同样的待遇。

原本跟在惠仁帝车驾后的宓葳蕤等人,早在进入午门前,便随窦章一同按品阶高低下车随后步行。

宓葳蕤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此时他已与静立于阶下的百官一齐站在庭院内,四面宫墙深深,便是抬起头视线也被圈在了框出来的这一方天地。

宓葳蕤注视着喻苏走到高处。

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但这并不妨碍他听清看清石阶之上发生的事。

迎驾的后妃约有八.九位,除了妃位及以上的,剩下的皆育有皇子公主,就连深居简出的太后今日也难得露了面,似乎对于喻苏回宫一事无比重视。

惠仁帝对太后并不热络,只是例行问候了几句。

毕竟不是亲生的,也无人会因此来挑错。

“听闻皇帝此次祭神遇到了神狐降世,可见五皇子是个有福的。”太后一脸慈爱地看向惠仁帝身后的喻苏。

这话乍一听就带着几分别扭。

不说惠仁帝和喻苏,便是隔着老远的宓葳蕤都握紧了拳头。

柔妃与太后并无龃龉,喻苏和她更是毫无牵连,这样的挑拨显然是冲着惠仁帝去的,但说者有意听者更是有心,谁知道惠仁帝的小心眼会不会因此发作。

喻苏眼眸中划过锋芒,仰起头,话音带着些天真:“皇祖母这话折煞孙儿了,您未曾参加过祭神仪式可能有所不知,那神狐是在父皇读完祭文后才现的身。”

“况且孙儿只是皇子,根本没有踏上祭坛的机会,连神狐的边都没能挨到。”

宓葳蕤听到喻苏的一番话差点笑出来。

祭神仪式归属于伽邑国政事,后妃不得干政。

太后这话即显得自己无知,往大了讲,又能扯上干政这顶帽子。

若是惠仁帝存心计较,少不了让太后难受个几日。

喻苏说完无人敢擅自接话,太后脸上的慈爱险些要绷不住。

太后这毛病二十多年都未曾变过。

应该说自本是太子的儿子病歿后就变作了如此,隔一段时间便要给惠仁帝找上些麻烦,无关痛痒,主要是为了恶心人。

惠仁帝拍了拍喻苏的肩,即是安抚也是赞同。

喻苏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惠仁帝轻飘飘地扫过由贴身嬷嬷扶着的太后,就在太后如临大敌之时,直接略过她沉声询问:“五皇子的寝宫可收拾妥当了?”

淑贵妃笑眯眯地走上前,姿态得体,“皇上出宫前就千叮咛万嘱咐,臣妾哪能不放在心上。”

敢在惠仁帝面前这般随意的怕是只有盛宠不衰的淑贵妃了。

“爱妃做事向来妥帖,朕自是万分放心。”惠仁帝说着便上前扶住了还要行礼的淑贵妃。

两人相视一笑,其中情意无限。

刚刚还得了惠仁帝赞同的喻苏已然退后站在了一边,霎时成了边缘人。

众人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各自心中有了计较。

皇上虽然心疼五皇子,可对于子嗣颇丰的惠仁帝来讲,到底不过是一个皇子罢了,还是失了母妃的皇子。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既然如此,柳四你便带着五皇子去寝宫休息吧。”惠仁帝朝候在一旁的柳四喜吩咐道,随后又转向喻苏,“若是有不合心意的,只管差人让内务府去办。”

“儿臣多谢父皇。”喻苏说罢。

惠仁帝点点头。

宓葳蕤看着高处的人渐渐散开。

除了看不清形势的太后,这宫中大多都是明白人,便是心中再嫉妒,面上都带着笑。

想象中剑拔弩张的场面并未出现。

庭院中的文武百官在惠仁帝离开后,三三两两从东侧门结伴离去。

宓葳蕤作为少师,要常年居于宫中。

伽邑国太.祖早在伽邑国建宫之初,便专门在宫中辟出了一块地作为国师居所,且命名为青云阁。

取自银光皎皎落北辰,踏破青云揽明月。

青云阁便是宫中的摘星楼,规模仅次于御座所在的主殿北辰宫。

由此可见太.祖对国师的看重。

除却国师住的主殿,周围近百所院落,得以入宫的药童药师少师皆居于此。

分给宓葳蕤的院落是仅次于青云阁的听雨楼。

有了比较,白露山住处更显寒酸。

即便当时宓葳蕤作为少师有单独的院落,可不论院内景致,还是屋中陈设,都无法和听雨楼相比。

进了宫,衣食住行皆由宫中造办处负责。

上至国师,下到药仆,都没有月俸这一说。

青云阁内的各项需求,皆受宫中辖制,至少从明面上,此举彻底阻断了青云阁在宫中结党的可能。

毕竟吃个饭都要受别人控制,更别说拿银钱在宫内打点。

宓葳蕤和决明此时绝对称得上是两袖清风。

带路的小太监年岁不大,将听雨楼各处给宓葳蕤细细讲过之后,恭敬地问道:“宓少师,您看看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并无。”宓葳蕤笑着道谢,“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因宓葳蕤的笑晃了晃神,随后连称不敢,说着又偷瞧了一眼,见宓葳蕤笑容并无变化,心中好感更甚。

红着脸朝宓葳蕤腼腆地笑了笑,才出声告退。

决明见人离开,瞧了瞧宽敞的主屋,“大人,这听雨楼不小,想来还会安排几人进来。”

“必然的。”宓葳蕤口渴,也没让决明动手,自己倒了一杯,“刚进宫也没什么事,你也下去打理一番吧,我这边不需要人伺候。”

决明应声后说道:“此番进宫,师兄也在随行之列,我想稍后去问问他那里如何。”

这话宓葳蕤早就给决明交代过,去寻林轲不过是个借口,借此了解青云阁才是真正的目的。

决明既然能于大皇子和莫新语周旋,自然有他不凡之处。

是以短短三日,便将宫中的大小事宜摸了个门清。

“你是说,青云阁的人常常以药易物。”宓葳蕤听完决明的话,才缓缓睁开眼。

这几日他夜里休息的不好,一入睡便陷入无边梦境,偏偏梦到了什么不像往常醒来记得清清楚楚,所以白日里不免有些浑浑噩噩。

“是。”决明说话声不大。

入住听雨楼的隔天,国师便点了五名药童过来,这五人暂且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谨慎些总归是没错的。

“青云阁平日的药材由太医院经手,数目都有定量。”

宓葳蕤想起进宫那日,窦章与已升至太医院院使的朱济善两人泾渭分明的模样,心中存着疑惑,但也明白,窦章与朱济善的关系并没有传言中说的那般好。

“药材多少到底每个准数,进了青云阁还是由阁中人自行分配。况且平日里炼药藏上一两颗,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决明小声回道。

见宓葳蕤拧眉沉思,便不再多言。

既然心照不宣,惠仁帝绝对会对此事有所耳闻,所以这药材绝不可能是太医院那边松了手,以药易物应当只是青云阁私下里与宫人太监的交易。

若是太医院与青云阁沆瀣一气,怕是惠仁帝就先坐不住了。

想通这其中的关联,宓葳蕤思考这事于他是否有可操纵的余地。

宫中奴仆众多。

是人就避不开有个头疼脑热。

若是主子仁慈,做下人的患病还能遣个医士去给瞧瞧,但多数都是听天由命,运气好花银子买两副药吃好了,运气不好病重那就是席子一卷的事情。

如今进了宫,到底不如在白露山方便。

消息闭塞首当其冲。

因为不熟悉宫中深浅,宓葳蕤便是想去看看这几日喻苏在宫中如何,也不敢轻举妄动。

现如今有了这条路子,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不过事情不能由他去做,国师之下就是少师,若是他给下人炼药,那就是在打惠仁帝的脸面,所以此时只能交由决明和林轲。

“明日宫中例行问诊,你师兄被分到了哪个宫。”宓葳蕤转而问起其他。

决明想了想,回道:“昨日听师兄的意思还没定,不过应当是会去几位皇子公主那里。”

“五皇子那里,让他多费些心。”宓葳蕤似是随口一说。

决明愣了愣,师兄到底去哪还未定,宓少师何出此言,随即脑筋一转,明白了宓葳蕤的意思,“我会让师兄多注意几分。”

原以为被赶出竹林海,宓少师与五皇子已经一刀两断。

如今看到底还是藕断丝连。

不过也是,感情这东西哪能说断就断。

想了想,将这几日听到相关的事说与宓葳蕤:“五皇子如今的寝宫是出宫前的旧居羲和宫,殿内陈设同柔妃娘娘亡故前一般无二。”

“一般无二?”宓葳蕤眼中聚起寒芒。

决明看到宓葳蕤眼中的冷意,心中一颤,直觉自己说错了话,但也没了收回的余地,“听闻是淑贵妃亲自交代的,说是熟悉的环境易于五皇子尽早适应宫中生活。”

宓葳蕤怒极反笑。

柔妃是怎么死的,在宫中并非秘密。

只是惠仁帝下令不许宫中妄议。

羲和宫于喻苏来讲,就算是熟悉,这份熟悉中存的也不止是善意的怀念,毕竟柔妃的死不光彩,提起一次便会惹人议论一次。

何况柔妃死后喻苏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众人都看在眼中。

此时将羲和宫恢复成柔妃生前的模样,还让喻苏住在里面,这简直就是朝着喻苏心窝子捅。

怪不得那日回宫,众妃嫔皇子如此淡定,原来是惠仁帝早就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惠仁帝出宫前就安排好了喻苏的寝宫,他不可能不知道淑贵妃的举动。

这一手真是高明,竟是将所有人都算在了其中。

不仅安抚了宫中众人,还变相警告了喻苏切莫因为被他亲自接回宫中就恃宠而骄。

“除此之外,可还听到其他?”宓葳蕤再开口,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再无其他。”决明也知之甚少。

只是这两日宫中上下都赞淑贵妃做事周全,乃后宫表率,才得以听到一两句闲话。

当夜宓葳蕤睡的仍旧不安稳。

第二日醒来甚至连心口都有些发闷。

如今在宫中,不比白露山轻松,宓葳蕤不得不打起精神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没多时窦章便遣人叫宓葳蕤一同去给惠仁帝问诊。

同行的除了窦章和宓葳蕤,还有院使朱济善和他带在身边的一名年轻御医。

四人见面后寒暄一番。

宓葳蕤察觉到朱济善停在他身上的视线稍久,他只做不知,等窦章和朱济善先行,才抬头看了看,随即陷入沉思。

此时惠仁帝刚刚退朝,正坐在永华宫中用早膳。

四人得了传召入内后,被惠仁帝免礼赐座。

惠仁帝早膳用的不多,很快便让宫人撤了膳,起身坐到一旁的靠椅上,开口道:“朕此行白露山得神狐赐福,顽疾似是痊愈,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朱院使今日便给朕看看吧。”

“皇上,臣冒犯了。”朱济善得了默许,才上前用手触碰惠仁帝肩颈。

每一下都轻声询问惠仁帝感觉如何。

如今灵气还未散尽,惠仁帝自然和之前一样不痛不痒。

宓葳蕤自然能看出朱济善手法的不同寻常,惠仁帝肩颈的顽疾能维持到现在的程度,完全是得益于朱济善的本事。

至于窦章炼制的丹药,宓葳蕤最是清楚百龄丸重在调理阴阳平衡。

对于这种伤在筋骨的顽疾,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臣不敢断言皇上是否痊愈,但现下确实并无症状。”朱济善并未把话说满。

其实他心中并不乐观,表面看惠仁帝已然毫无病痛,但他触之,痼疾所在之处依旧会发出弹响,可见内里仍旧存着伤。

“朱院使何出此言?”惠仁帝的话音显见地染上了不愉快。

朱济善早知便有这遭,与其之后顽疾复发被皇上发落,不如趁早说在前面。

“皇上如今虽没了往日的病痛,但弹响声依旧。”朱济善说着屈膝跪下,“臣不知神狐赐福到底为何,但凭着臣多年经验,皇上的沉疴并未尽消。”

“朱院使这是在怀疑神狐赐福?”

“臣不敢。”朱济善声音坚定,“神狐乃伽邑国圣兽,臣只是就事论事。”

话音落下,永华宫陷入一片死寂。

任谁都能看得出惠仁帝的不悦。

宓葳蕤有些佩服敢实话实说的朱济善。

浮于表面的灵气可以滋养肌肤修复肌肉打通经脉,就像林轲的腿,断掉的骨头早就长在了一起,而坏死的是经脉他用灵气重新打通经脉即可。

但对于骨子里的病,这灵气也只能缓解一二,无法根除。

若想根治,除非能将坏掉的骨头换掉,而这脱胎换骨之法,也只有和师祖并称的尊上可以做得到。

便是他,也不能做到医死人肉白骨。

良久后,惠仁帝终于开口:“国师觉得如何?”

窦章没想到惠仁帝会转而问他,不过他早有准备,“臣没有朱院使望闻问切的本事,但从阴阳之理来看,皇上近来可谓天人合一,修道大成者也不过如此。”

宓葳蕤静默。

窦章这话说的取巧,扯上阴阳之理,平衡之道,听着就让人感觉玄之又玄。

说了这么一大串,实则都是空话。

“国师的意思是,朕最近体内阴阳平衡,但今后如何,你无法断言。”惠仁帝瞥了窦章一眼。

窦章躬身,“皇上所言不错。”

“阴阳之气本就变化多端,阴盛阳衰或是阳盛阴衰才是常态,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能达到天人合一之境。”

“罢了,朱院使起来吧。”这事到底没有对错,惠仁帝不可能因此就给朱济善治罪,“朕知道你向来谨慎。”

“事关皇上龙体,臣自然要慎重些。”朱济善仍旧是那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宓葳蕤想,也许就是朱济善这番以退为进,才让自己得以脱身。

恰好这时李忠进屋,称户部尚书有事觐见

惠仁帝便挥挥手让他四人退了出去。

此行,宓葳蕤和那名年轻御医说白了就是跟着走了个过场。

朱济善和窦章出了永华宫便分道扬镳,宓葳蕤跟在窦章身后,来往的宫人见到皆躬身行礼。

回到青云阁,窦章也没让宓葳蕤离开,而是问道:“今日给皇上问诊,你有什么看法?”

“弟子觉得朱院使说的不无道理。”宓葳蕤也没掖着藏着。

窦章眉头一紧,“你也觉得皇上旧伤未愈。”

“是。”惠仁帝复发只是迟早的事,还不如让窦章有个准备,免得到时候打个措手不及,作为少师的他,免不了会被牵连在内,“皇上的肩颈的会发出弹响声,想来病根是在骨头。”

“虽不知皇上被神狐赐福是何感受,但弟子祭神那日眼睛复明,明显感觉到体内充斥了一股清明之气,而随着清明之气消散,体内的余毒似乎也被随之带走。这毒到底是流于表面的东西,而皇上的病源于骨骼……”

其余未尽之语不言而喻,窦章神情凝固片刻,“为师知道了。”

宓葳蕤没有打扰窦章,悄声退出殿内。

因着今日是给宫中主子们问诊的日子,所以并未安排其他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