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书商而言,只要是科举书目,雕版比活字更节省成本。
荀子还强调在“法先王”的基础上“法后王”,即遵循上古圣王的基本道德规范,再学习后世历代君主的成功经验。
研究好了,就能获得皇帝青睐啊!
读着读着,刘延年又皱起眉头。
抵达南昌,刘延年宴请几位旧友,酒刚倒上就感慨:“昔日我错怪荀子了,荀子是真正的圣贤啊。陛下亲自注解《荀子》,我拜读多日终于入门,里面蕴含着天地至理、治国之道!”
只要他出山研究推广《荀子》,必然没有同级别的跟自己争。
约束的约!
心态变了,思想倾向也会改变。
即之前的君主因失约而完蛋,就有新的英明君主建立国家。这位新君必然遵循一些旧制度,同时又会建立一套新制度,让国家和社会再次运转起来。
数日之后,刘延年作为皇帝行人,也可以说是钦差,带着几个官吏跑去江西拆族。
“妙哉!”
刘延年尽量挺直腰杆离开皇宫,他在万念俱灰的同时,隐约间又有点踌躇满志。
其实就是在讨论社会契约的正当性和适应性。
否则孔子为啥说“约之以礼”?
如果性本善、礼出于天,君子追求本性即可,孔子没必要用这个“约”字。
魏良臣一头雾水:“读过。”
妈的,以前咋就没发现呢?
难道人性真就本恶,礼真是圣人作的而非天生?
“不要挤,不要挤,都排好队!”
从这个进阶版可以看出,荀子跟法家真的有本质区别。
一个朋友狠狠撂下酒杯,怒斥道:“你这厮寡廉鲜耻、背信弃义,今日便与你割袍断席。拿刀子来!”
一个朋友说:“听闻贤弟是受陛下之命,回来江西主持迁族之事的?”
或许,他是故意这样的。
既然是科举考试教材,书商们自然积极得很。甚至都懒得用活字印刷,反正这玩意儿字数不多,直接上雕版可以反复印售。
一路上,刘延年都窝在船舱里读《荀子正义》。
这本书颇有错漏,都不说文章含义了,就连字义注解都问题多多。
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是来买《荀子》。
如果有人失约,必须制止和矫正,包括君主在内也不能失约。
抱着新鲜出炉的《荀子正义》,刘延年在客栈里仔细阅读起来。
刘延年忍不住拍手赞叹:“陛下果然是当世大儒,这样注解就暗合孟子之义了。原来孟子与荀子,虽说法不同,却异曲同工。”
信立而霸!
再仔细看注解,刘延年又开始点头赞许。
老朋友们闻言愕然,全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如果既失信于人民,也失信于他国,这个国家迟早完蛋。
从范仲淹,到王安石,再到蔡京,都是在混乱的基础上治理混乱。他们无法根除混乱源头,因此必定失败,而大明天子却是推倒了重新来过。
比如“非能水也,而绝江河”,这里的“绝”应该解释为“横渡”,《说文解字》里写得明明白白。但杨倞没有仔细研究,直接注解为过河的“过”。
儒家都说“法先王”,荀子却说“法后王”,刘延年认为舍本逐末了。
领到拆族迁徙的苦差事,彻底摧毁了刘延年的人设,这厮已经有点精神不正常了。
如果当前的社会契约,失去了正当性和适应性,就会导致“若有王者起,必将有循于旧名,有作于新名”。
他很明白,只要把拆族之事办好,皇帝真有可能给他升官。
刘延年一到书店就傻眼了,好多读书人挤在那里。
仅在《劝学篇》,类似错误就有好几处。
而且,说得非常好!
魏良臣这几个月只是丈田,等田亩彻底清查完毕,才陆陆续续拆族迁徙。迁徙日期,得等到秋收之后,否则地里的粮食归属又要闹纠纷。
“然也,”刘延年说道,“各族颇有不法之事,所以朝廷才要拆族迁徙。这暗合荀子‘审后王’之道。不是法后王,而是审后王。审是审查探究历代君王得失,这个迁族古已有之,汉代就一直这样做……”
清江刘氏的主攻经书是《春秋》,跟《荀子》不存在冲突。
刘延年说道:“我近日读官家所注《荀子正义》,颇有所得,且来与魏总督探讨一二。”
否则的话,这套契约就会慢慢作废,国家和社会就要陷入混乱。
“法后王”被理解成周文王、周武王,那是清代才牵强附会出的东西,章太炎甚至认为后王是在说孔子。
如果制定违反道德人性的礼法,就算能短期内富国强兵,也必然不可能长久。
官船抵达长江的时候,刘延年已经完成思想转变,他觉得《荀子》说得通通在理。
魏良臣道:“刘氏所学,难道不是一直非议荀子吗?”
“那是我清江刘氏,一直对荀子有误解啊。”刘延年叹息。
魏良臣心里嘀咕:这人被陛下搞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