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受戒(1 / 2)

<small>即使具有渊博的学问,仍要吸取别人的长处;如果能这样坚持下去,就会通晓所有的知识。</small>

<small class="right">——《萨迦格言》</small>

“小蓝,小蓝,你在哪里?”

迷糊中辨出这是恰那焦急的声音,我晃了晃脑袋。这脑袋沉得如塞满铁砂,不住下坠。恰那带着哭腔的声音随着焦虑的脚步声传来:“小蓝,你别吓我好不好?赶紧出来啊。”

我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想撑起身子,颤颤巍巍的四肢却根本扛不住灌铅般的身体,虚弱地回答:“我在这裏。”

脚步声急急奔来,围帐被拉开,恰那仔仔细细搜索着,终于在悬梁上看到了我。他飞速地爬上悬梁将我抱下来,俊美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小蓝,我们已经找你找了一整日了。到处都找不到,真是急死我了!”

竟然昏睡了这么久?我眯着眼,声音细若游丝:“我太累了,支撑不住睡着了。”

“蓝迦,谢谢你。”恰那身后转出那个飘逸出尘的翩翩身姿,澄澈的双眸投来暖暖的光芒,“若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过这一关。”

看到那样诚挚温暖的目光,我顿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脸颊浮起烫人的温度,眼前两张关切的脸出现重影,渐渐模糊,我却还在强撑着回答:“我答应过班智达,要保护好……你们……兄弟……”

迷糊中只听到恰那一声惊呼:“呀,小蓝身上好烫。她生病了!”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我平日盖的毯子。恰那端着碗走入,看见我的头从毯子里冒出,他欣喜异常,急忙奔过来:“小蓝,你醒了!肚子饿吗?来,先喝点牛奶。”

恰那端着碗递到我嘴边,我环视四周,是一间异常干净的汉式禅房,桌案上燃着安神的檀香。我奇怪地问:“我们在哪里?你哥哥呢?”

恰那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我们已经到了河州(今甘肃临夏)崇圣寺了,这些天你一直在昏睡,所以不知道。大哥他一直照顾着你,可今日是他受比丘戒之日,他总不能缺席。”

我惊呼,猛地跳起,抖落身上的毯子:“是今天?”

恰那点头:“本来我也该去观礼的,可他不放心你,让我看着你。你别急,等大礼过了,他很快便回来。”

我急不可耐地想跑,刚跨出一步就一阵眩晕,无力地跌在毯子上,只得用嘴咬着恰那的衣角:“你带我去!带我去他的受戒礼。”

他将我抱进怀,细声安慰:“小蓝,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该好好休息。哥哥受比丘戒并非什么大事,你不必定要到场。”

我固执地摇头:“恰那,求你,带我去!”

他拗不过我,只得匆匆喂我喝了牛奶,抱着我走向戒堂。我们赶到时,八思巴正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口,身边伴着随侍多年的弟子们。他的装扮极其朴素,没有隆重的锦色袈裟、五彩大帽,只着最简单的褐红僧袍,挂一串他的伯父曾戴过的檀香木佛珠。他正要抬步走向长廊,看到恰那匆匆跑来,怀中抱着神情委顿的我,顿时眼睛一亮。

恰那抚摸着我的脑袋,对着八思巴点点头。八思巴嘴角浮起一丝宽慰的笑,眸子如一泓清泉晶亮明澈,扭头看向走廊尽头,缓步踏入。

走廊极长,两边用黑布遮住,昏昏暗暗,似乎没有尽头。每隔一段站着一位八思巴从藏地请来的德高望重的知名高僧。恰那抱着我低声解释:“中原能授具足戒的寺庙没几家,一定要规格很高的寺庙才可以授戒。走廊尽头,便是哥哥受戒之处。”

比丘戒,又称具足戒,好比是佛门弟子大学本科毕业拿的毕业文凭。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僧人,必须受最严格的具足戒,有二百五十条戒律之多。有些戒条之严酷,对僧人要求之高,对修行的规定之严格,令人匪夷所思。

八思巴少年成名,佛学上所达的境界早已无人能比。但是,即使在学理上达到如此境界的人,依然要满足佛教寺院修行的一系列要求。所以八思巴尽管早已掌握了萨迦派的显宗密宗真理,但还是必须在20岁后和普通僧人一样接受具足戒。

八思巴一个人缓缓走着,挺着如白杨傲立的脊背,开阔的眉庭从容自信,神情清鉴,翩然出尘。走在长长的昏暗走廊,不知他心头是否思绪万千?

走过宁玛派大师扎巴僧格时,一向慈眉善目的大师厉声高喝:“沙弥洛追坚赞,这一生,是否已经决定侍奉佛祖?”

八思巴昂起头,清晰地回答:“是。”

走过帕竹噶举派高僧洛追扎大师时,严厉肃穆的声音响起:“沙弥洛追坚赞,这一生,是否已经准备好去承担弘扬佛法的责任?”

八思巴毅然答道:“是。”

走过止贡噶举派长老羌塘巴时,老人犀利的目光看向他:“沙弥洛追坚赞,这一生,是否愿意抛弃一切爱欲贪恨,放下一切执念?”

八思巴微微停顿,铿锵有力地回答:“是。”

八思巴一边回答戒师的问题,一边走到尽头的戒坛。三位法师坐在上首,旁边有七位证人一字排开。主戒师萨迦派本钦释迦桑布大师从托盘里拿出明晃晃的剃刀,八思巴虔诚下跪。在七位证人庄严的诵经声中,主戒师绛曲坚赞大师将贴着他头皮的一层细密头发一一剃去:“从此,了生死,离贪爱,俗世一切与你无份,你可能做到?”

一直半闭着目的八思巴将头高高昂起,深吸一口气:“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