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盗趾(1 / 2)

不朽 都广建木 3734 字 20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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亘白1113年,孟春。

春寒料峭中,盗趾默默的望着校场上的分别。

离染疫的尸体被投入城中已过去半年,尽管他努力控制,但鲁阳所有出口都被围得严严实实的,出不去,把病患都给烧了虽然也是个办法,但外面不断有人投入新的瘟疫源,烧也是白烧。

盗趾暴怒之下干脆以牙还牙,把病死的尸体也用飞石车往外抛,发现距离有点远,投不到敌方的军营后又换了方法:组织染病的兵卒去冲击敌营。

去了肯定会死,但一定会有更多的敌人陪葬,很划算,敢死队一波一波的。

如此互相伤害了两个月后双方终于达成无言的默契:人生多艰,何苦互相伤害,我们还是正常的打攻防战吧。

一个在城内忙于处理瘟疫,一个在城外忙于处理瘟疫,都忙。

城内城外,焚尸的炊烟便没断过。

城外还好点,军营的管理程度比较高,但城内却是大量的民众,一点都不好管理,绝望之下甚至有民众试图打开城门迎接联军,乞求原谅,觉得这样就能活命。

王侯贵族会不会原谅不得而知,但活命是不可能的,盗趾毫不犹豫的下令镇压。

是瘟疫和镇压带走了城中一半生命后,亘白1113年的冬季终于到来。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掩盖了大地上的肮脏,也冻僵了尸体,让原本因为温暖的气候疯狂蔓延的瘟疫终于遏止了——死得人太多,根本来不及埋,气候温暖的时节瘟疫滋生更快。

但这只是暂时的。

瘟疫并未消失,仍旧在蔓延,只是因为都不出门,加上天气变冷没有之前那么疯狂罢了。

等春暖花开,瘟疫会更加疯狂的反扑。

奴隶们无路可退,生活本就绝望到底了,自然不怕更绝望,但那些氓庶不是。

虽然于王侯贵族而言都是豚犬畜生,但豚犬畜生之间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别的,氓庶显然比奴隶高一等。这种高一等往往会让人产生错觉,觉得自己是人,在上位者眼里是不一样的,与豚犬畜生是不同的。

这种错觉会让他们在与奴隶一同陷入绝望时做出截然不同的反应。

奴隶反抗奴隶主素来是不死不休的,死了不亏,若能拉个人陪葬,那就是赚,拉两个,那是赚翻了。

奴隶不会相信上位者会原谅自己的反抗,历史已经证明了,所有相信了的奴隶都死了。而介于帝国奴隶反抗的频率....比如矿奴和陵奴,这俩类奴隶因为工作需要,组织性是最高的,也是反抗最多的,至少矿奴是年年造反,造反频率之高堪比吃饭喝水。哪怕有奴隶相信上位者的仁慈,但他们的死和接力者造反的时间间断太短了,短到哪怕接力者不长脑子也无法对着前辈还没完全腐烂的尸体说相信上位者的仁慈。

近身伺候的家庭奴隶或许会对主人抱有期望,离主人越近,吃到的残渣就越多,日子也就越好,大贵族的家庭奴隶吃用比氓庶还好,自然希望这种生活一直下去,但非家庭奴隶的奴隶和奴隶主之间不存在任何信任。

氓庶与奴隶都是底层,却截然不同,他们的反抗更多的是一种抗议,抗议上位者连自己最后一口粮食都夺走了,但只要上位者愿意吐出一点残渣,哪怕那点残渣并不能让他们吃饱,但因为有残渣吃了,他们会第一时间妥协并卖掉奴隶。

饥饿、瘟疫,让鲁阳的氓庶们开始痛恨盗趾,怀念起以前君子贵人还在的时候。

虽然从年头到年尾都吃不饱,虽然需要将养不活的孩子淹死....但那时没有战争,没有瘟疫,人还活得下去,而盗趾,他带来了战争,带来了瘟疫。

氓庶们渴望得罪君子贵人们的宽恕,君侯们透露了得用扶风侯的头颅赎罪的口风。

盗趾基本能预见自己死守的结果了。

联军只需将鲁阳死死锁住便足以摘得胜利的果实,甚至都不用摘,果实会自己落在他们手上。

燮对盗趾道:“我这便走了,你希望看到的,只要我没死,我有生之年一定会做到,来日幽冥重逢时有脸见你。”

盗趾闻言道:“我把大家交给你,你切记看好他们,不要回头。”

燮点头。“我会的。”

“我的身体还能被克瘟蛊压制多久?”盗趾问。

“最多一个月,一个月后你便会暴毙而亡。”燮说。

盗趾满意的道:“够了。”

围城小一年后,鲁阳的城门终于打开。

最先打开的是东门,奴隶军的骁将乔带着万余精锐突围。

驻守东门是高辛侯与扶风虔,后者本来在漓水搞封锁,去岁联军表决,三比二,通过了用瘟疫攻城的法子,唐侯与扶风侯当场就翻了脸。

唐国和季连国是邻居,邻人失火,或许会有人觉得火势蔓延不到自己身上,但这里面不包括唐侯;扶风侯倒不是邻居,但一个在上游,一个在下游,上游发生大疫,下游能好?

阻止不了,两侯当即就跑了。

唐侯趁着大疫还没爆发,赶紧将唐国与季连国接壤的边境给封了。

扶风侯没归国,而是联系了下游的国族,在漓水上设立更多的关卡,一层一层的堵着,这样,最下游的扶风侯便最安全了。

黎侯、高辛与季连侯阻止不了唐侯与扶风侯的离去,纷纷给蒲阪上书,给这俩上眼药。

王自然斥责了两侯。

被盗趾污染的城邑本就是要屠城的,这是王侯贵族们达成的共识,《狼羊》不能流传开来,偏偏盗趾又唯恐天下不乱的将这篇文章打下的地盘疯狂传播,弄得王侯贵族们不想屠城都得屠城。

蒲阪的诸侯与公卿们是不会去考虑唐侯与扶风侯的担忧的,给这俩继位后都并国数十的强势君侯扣了优柔寡断的罪名。

要么回去帮忙,要么打完盗趾之后就是他们俩了。

唐侯与扶风侯能怎么办?自然是原谅蒲阪。

无论是唐侯还是扶风侯都是大国之君,不是继承的大国,而是自己创造的大国。

扶风侯干掉了大量的贵族收回封地完成了变革。

唐侯亦不遑多让,唐侯原是唐国公族的小宗,从他祖父时起便觊觎国君之位,兄弟成仇,导致了唐国长达六十年的分裂。

唐国的分裂终结于唐侯之手。

唐侯打进了都城,屠灭了大宗所有公族,继位为国君,然后又因为不想分封公族而设计屠灭了自己的公族。

唐国的公族只剩下他和他的子嗣,他的孩子还小,还没到分封的时候,自然大量的土地都在他的手里,想怎么处理都行,他也没想日后留给子嗣。

唐侯任用从别国而来的游士,只要有才华都给予重用,若立功,从不吝啬封地。

唐侯的变革令无数人才蜂拥而至,唐国愈发强盛,不过二十余年便并国二十五,成为了豫州东部最强大的国家。

和蒲阪叫板,不论是唐侯还是扶风侯,都是能做到的,但扶风国离得远,又是下游,得不偿失,唐国倒是离得近,但....王权再式微,千年来还没哪个诸侯攻打过蒲阪。

蒲阪再式微,那也是帝都,是人族的政治中心,谁敢打,谁就是出头鸟,会被所有诸侯针对。

唐国扛得住蒲阪,却扛不住天下诸侯。

无法反抗,便只能原谅。却终究不是真心诚意的原谅,态度可想而知。

唐侯与扶风侯都没亲自回来,而是派了自己的重臣带了一部分兵力回来,给重臣的指示也很明显——保存实力为先。

虽然要保存实力,但盗趾也是一定要抓的。

盗趾不抓住的话,哪怕保存了实力,回头也得被蒲阪针对。

沃西的战事结束后防风侯归来,王腾出了手,给了宁东的荣君大量的支援,加之宁东大量的人口被掠夺为奴,剩下的不多,荣君在年底的时候便将宁东的乱子给平定了。

王畿周围,如今只差澜北还在闹腾了。

若五侯解决不了盗趾,王一定会派军南下,那个时候,会有多少方国并入王畿就不好说了。

多少诸侯与贵族公卿那么代人那么努力才将王畿从白帝时的庞大缩水到如今的程度,谁愿意它再恢复到白帝时的程度呢?

王权不能太衰弱,但也不能太强,不强不弱最好。

不能给王将手伸到澜北的理由。

君不见昆北乱斗后,原本位于严重西南的昆吾国国土都缩水了三分之一,王无视了那部分土地是昆吾国的现实,只因它们也在昆北,便一同划为了考场。

还有商阴低地,不是考场,如今也被并入了王畿。

宁东之地亦然,虽有许多国族复国,但都大不如前,而王畿在宁州的版图又添了二十余座城。

让王将手伸到澜北来...哪怕不毗邻,漓水下游两岸所有国族都会睡不着觉的。

扶风虔与高辛侯都想保存实力,都想让对方承担得多一些。

但乔是盗趾最为倚赖的心腹。

乔亲率精锐突围,不论是扶风虔还是高辛侯都下意识认为,这是想护着盗趾突围。

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当一座城注定陷落时,被精锐护着突围的一定是城中地位最重要的人,比如国君家主,或国君家主的继承人。

这是很正常的思维。

哪怕原本都想着怎么保存实力的高辛侯与扶风虔都只得先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若盗趾不是从他们这边突围,他们倒是可以想办法保存实力,只要跑的不是盗趾,几个小喽啰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盗趾不行。

无声的默契之下,高辛侯与扶风虔以最快的速度拿出了双方最能接受的方案。

反应快,兵力雄厚,披甲率高,并且吃的军粮不是自家的,吃着不心疼,天天饱食....乔被堵住了。

跑不掉,乔也不执着,又回去了。

甲士与徙卒检查了尸体,发现一件不太对的事,乔留下的尸体,大部分都身染疫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