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奴隶们能够拼命,王非常明确的表示,这是你们不再为奴甚至日后子孙为贵族的唯一机会,外面的公卿贵族们打进来后肯定不会给他们人的身份,甚至于因为攻城是卖命的事,为了犒赏麾下的甲士,台城攻破烧杀劫掠是必然。寺人奴隶们只能祈祷自己生得够美,又不是特别美。
生得特别美会被轮,大概率会死。
生得有姿色,可能只是被几个人轮,不一定会死。
生得差,大概率被随手杀了免得挡路。
但不死也未必是好事,因为会被抓走卖掉。
在薪火台过得再差,终归有一口饭吃,但被卖到外面,那就不好说了。
一手肉一手鞭子,宫人的效死之心都被激了出来,至于是为了什么,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守住薪火台。
负责统领禁卫的是荣君,原本不是他的,但收没私田后王便将禁卫交到了他手里。
王赶到的时候荣君已经让人将狼烟点燃。
薪火台上的狼烟最早是为了同羽族的战事而设的,狼烟燃起之后天下诸侯都会来援,后来....就荒废了。
当羽族收缩至沃州后,同帝都冲突最多的便是诸侯,狼烟燃起,诸侯落井下石还来不及又怎会提供救援,若非王上半年时对薪火台的不少地方进行了修葺,其中正好有燃狼烟的烽火台,荣君想燃狼烟都没办法。
王带着被发放了武器的宫人赶到后荣君也知道了王许诺宫人的事,很敏锐的抓住了里头的重点:辛侯援军。
王手里的军队自然不止禁军,但....王畿各地的军队都是当地贵族的族兵,王令和当地贵族的命令肯定以后者为先,以王令为先的都是王自己掏钱养的直属军队,王穷,直属军队加起来都不到两万。
盗趾之乱时死了不少,与辛筝交接昆北之地后为了防着辛筝,大部分军队都被放在了昆北,宁东与澜北新得的土地也同样需要兵力镇守。
湟水平原里,王唯一的军队便是禁军,别的军队哪怕最近的,比如襄仪邑的地形易守难攻,再加上背后就是蒲阪,因而襄仪邑驻扎的兵力不过一千,赶回来也不顶用。
能够顶用的,想赶回来都需要不少时间。
辛侯上哪弄一支顶用的援军回来?
王神情甚为复杂的回道:“她为孤王练了一支军队。”
荣君很是不可思异。
少则一天,多则三天。
这意味着这支必定就是湟水之地。
为了安全,薪火台早有规定,不论是诸侯还是公卿贵族只能豢养一定的甲兵,而不能想养多少就养多少。
哪怕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也只是私底下的,可王的意思分明是授意辛筝练兵。
虽不知王是哪根筋搭错了同意这种事,还是辛筝是否王的私生女,竟如此信任她,荣君都松了口气。
不论怎么回事,短时间内能有援军是最好的。
想了想,荣君问王:“此消息能否告诉敌人?”
若薪火台一到三日内会有援军,对外头的叛军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公卿贵族拉起的联军,人很多,但人多的同时也意味着心不齐。
若是薪火台很容易打下,自然顺风狂如狗,可薪火台很快就会有援军....不少人都得打退堂鼓。
“可以。”王道。“顺便告诉他们,在辛侯赶来之前,降者既往不咎,不降者族诛。”
荣君寻了人在城楼上大喊。
联军自然不可能就这么降了,王肯定会有援军,但若说湟水之地内还藏着另一支军队,当他们这些地头蛇都是瞎子吗?讨论了一番后得出总结:王就是想诈降他们。
攻城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了日暮。
夜晚哪怕有月亮,鉴于人族普遍夜盲症的现实,人族打不了夜战是常识,与同类的战争中,人族很少打夜战,哪怕是打夜战,也是从军队大量的基数中挑选出足够的夜里能看清东西的人做为精锐,可叛军加起来也不过三四万,至少一百个人才能挑出一个夜里不瞎的,凑不出足够攻下薪火台的夜战精锐。
荣君觉得,应该可以喘几口气缓缓了。
奈何现实总是不遂人意。
天黑以后叛军攻打得更凶了。
蒲阪城中一株高大的老树上,眉目俊朗的青年问画棠:“这天都黑了,竟还攻城,你做了什么?”
画棠瞅了眼青年,嘴角微抽,传言中靖族复国军的下军佐并非靖族,而是人族,竟是真的。“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提点了几句罢了。”
下军佐好奇的看着画棠。“提点了什么?”
“经常吃肉的人夜盲症会轻很多,甚至没有夜盲症。”画棠笑答。
贵族横征暴敛,从氓庶骨头里榨油维持自己的奢靡生活,只要脑子没问题都会分些肉羹给豢养的甲士门客。
这一次为了兵贵神速和速战速决,王畿贵族们带的都是甲士门客,没带多少徙卒,而因为王畿限制贵族豢养的甲士数量,养的军队少,自然走精兵路线,待遇更好,经常吃肉。
薪火台一方不知道这些正常人都研究不出来的“常识”,但这不妨碍他们发现叛军很多人的夜里都能看得见,至少比自己这边看得清楚。
兵力本就远逊叛军,全靠薪火台的地利才没落下风,如今劣势又添上了一个视力差距....战争双方,一方看得相对清楚,另一方就是睁眼瞎,战神来了也只能认输。
荣君与王都是知兵之人,但再知兵的人也没碰上过这种处境。
长夜过半时薪火台失守。
薪火台的战况变化太大,以至于犹豫不决与准备帮王的诸侯与质子纷纷缩了回去,胜负未分才好下注,这都快分出胜负了还下个屁的注。
有人退缩,也有原本观望的人点齐甲士门客去救人,如防风侯,如方雷侯,如扶风国质子....
王与荣君一步步退到了整个薪火台地势最高的议事大殿固守,外面是如山如海的叛军,更外面是有心救援但兵力太少的几个诸侯的门客甲士,后者加起来都没超过三千。
王仿佛老了二十岁。
除非辛筝想死,并且以奸佞的死法遗臭万年,否则辛筝肯定会带着援军赶来,但辛筝也不可能想到叛军能这么快攻破薪火台。
王非常无奈的让心腹带王孙诵离开。
王孙诵不肯走。“阿翁,我们可以和叛军谈何,他们不就是想要回私田吗?我们可以吐出来,他们不想缴税,要蓄奴,我们可以暂时退让。”
王摇头。“没用的。”
王孙诵哀求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
王笑。“你没看到诸侯和质子们有多安静吗?这元洲大地只有一个人能让他们如此摇摆犹豫。我能给的,太昊琰能给更多,并且这还能避免一场注定让他们损失巨大的战争。”
太昊琰身处西荒,这也决定了她可以毫无顾虑的许诺九州地区的任何利益给诸侯与公卿贵族,反正不是割她的韭菜。
“我输了。”王道,颤颤巍巍的举起了剑架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帝国与西荒的战车要完全运转起来都需要时间,他与太昊琰不约而同的会给对方的内部制造乱子拖慢对方的脚步,但太昊琰派的人也不知是谁,竟完全超水平发挥了。
不,不是超水平发挥。
王对太昊琰其人还是有所了解的,太昊琰不会为了帝国的王位对诸侯与公卿贵族过度让步,影响到帝国的国祚,甚至于太昊琰在西荒的政策,她明显更倾向于革新。
太昊琰派出的人既然能够让那么多人中立,显然是许诺了过分的利益,难道就不怕回去后被太昊琰给杀了?
至于太昊琰不会愿意履行使者自作主张的承诺,千年来的人王又有哪个愿意对诸侯与公卿贵族一再让步以至于王权衰颓不堪?
王所好奇的,下军佐也很好奇。
“我有点好奇,当然,你可以拒绝回答,你是怎么说服那么多诸侯与质子中立的?”
画棠回道:“小诸侯就是墙头草,不敢,也没本钱下注,而中等诸侯,我许诺他们方伯之位,大诸侯们,我许诺他们州牧之位。对这两个都没兴趣的,我许诺他们感兴趣的土地。”
下军佐愣了下,下意识问:“帝国有那么多方伯与州牧之位?而且诸侯们会感兴趣的土地,应该有不少是同一个地方吧?”
帝国的方国太多了,大国和中等国家的数量可真心不少。
画棠凤眼轻挑。“货许三家没听说过吗?”
下军佐嘴角抽了抽,货许三家,可您老货许十家不止了呀,搞不好货许百家都可能。“西荒王知道你做的事吗?”
“不知道。”
下军佐哦了声。“你不怕她杀了你?”
“不怕。”画棠笑答。
下军佐道:“西荒王不会愿意将你的承诺兑现的,总有人要做替罪羊。”
画棠笃定的道:“不会。”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太昊琰看分封制更不顺眼的人了。
太昊琰只要能活到最后,就一定会干掉所有诸侯,人族不会再有方国,唯有种族王朝。
下军佐对太昊琰的心思并不了解,但常识还是懂的。“西荒王根本不可能兑现承诺,那些人族却....”
选择中立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他们也没几个人心里真的相信我的诚意,可他们太贪了。”画棠甚为感慨的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下军佐说。
画棠赞同的点头,忽的怔了下,问下军佐:“那是什么?”
下军佐闻言不由顺着画棠的目光望去。
老树是千年古树,很高,坐在树顶上自然也看得远,下军佐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条红色的地上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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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的悲剧在于他碰上了个不走寻常路的间谍。
这个间谍毫无顾虑的许诺,完全不考虑能不能兑现。
别人最想要什么,她就许诺什么。也因为她的许诺太香了,哪怕是怀疑,但只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就必然掉进她的坑里。而她的要求也不高,诸侯们只要保持中立就行了,如此一来,诸侯就很难拒绝她。
于是乎,最后发现王真的要挂了,火急火燎去救人的只有少数几家发自真心不想天下大乱的诸侯。
但三角平衡已经被画棠给打破了,那几家诸侯的兵力杯水车薪,因而负责干掉王的主力是王畿的所有公卿贵族,这些人才是王的革新政策下第一批既得利益损失者,也是真正愿意动手杀人的。(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