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离闻言怔了下,忍不住问辛筝:“难道不应该伤心吗?”
“为何要伤心?”辛筝反问。“死了个国君罢了。”
君离有点意识到什么了。“在你看来,国君死了不应该伤心?”
“那不是应该的吗?”辛筝理所当然道。“国君死了,不过换个国君的事,贵族倒也罢了,肯定会有影响,但氓隶,谁坐国君对他们有影响?”
君离闻言终于听明白了辛筝的思维逻辑。“但太昊琰不一样啊,她在世时,西荒人族的生活相对不错,并且她保住了大部分臣民的命。”
辛筝闻言想了想,道:“比烂的世道,不算太烂的那个要被更烂的取代了,哭也正常。”
君离总觉得辛筝的理解哪里还有点问题,但辛筝已移开了注意力。
时值暮秋,本身就紧挨着冬日,再加上金乌城的纬度....根据望舒的学术研究著作,横为经,竖为维,望舒将经度划分为三百六十度,维度划分为一百八十度,其中维度以赤道为界和零度分南纬和北纬,越远离赤道,维度便越大,气候也越冷。
金乌城的维度非常可观,西荒的海拔同样可观,哪怕有辋川海调节温度,金乌城的秋季也还是很冷。
人族的孝服,一点都不保暖,就是一层布而已,织法还有要求,甚为稀疏。
天气暖和的时候还好,天冷的时候穿孝服,里面不多穿几层根本吃不消。
以上不包括王侯贵族。
裹成球是暖和了,但外面再穿一层孝服,形象完全没了。
不过王侯贵族也不会亏待自己,烧一大片炭盆,弄得温暖如春便没事了。
只是,室内可以烧炭盆,室外却没法了。
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的一茬人全都穿得很单□□武有成寒暑不侵的也就罢了,那些习武习的境界不够高的,不免冻成狗。
辛筝的注意力停在了两个非习武未成的人身上。
那是两个孩子。
一个是新任太昊侯,太昊琰的嫡长重孙。
七八岁的男孩冻得脸蛋红扑扑的,脸上尽是茫然。
辛筝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虽然能理解,但太年轻了,想表达自己的无害也得有个度,不能用力太过。
再看另一个孩子。
仅从面容看也就一两岁,但这只幼崽的比例有点不对头。
人族与龙伯的混血,后者的血统给予了她有别于龙伯与人族的生长期与体型。
幼崽虽然没哭,但脸上是真实的伤心难过,显然,虽然外表一两岁不代表心智也是一两岁,她懂得死亡意味着什么。
与太昊琰别的直系后代相比,这只幼崽的表现无疑很出色,后者还得顾虑自己表现得太过伤心难过被蒲阪猜忌,最后被赐一盏毒酒。
唯一令人不解的是,幼崽,你就没见过太昊琰吧?不过一个有血缘的陌生人,你怎么那么难过?
心智早熟的人精子也并非不可能,但辛筝能够看得出来那只胖乎乎的幼崽是真的伤心难过。
辛筝嘴角抽了抽。“龙伯的摄政君夏委实是个对手。”
身旁同行的君离闻言不用问也理解辛筝什么意思。
辛筝想知道龙伯族对自己的王给世代为敌的异族诸侯奔丧是什么感觉,结果夏三两下就给解决了。
安澜继位后因着她年纪太小了,因而由她的生身父母共同摄政。
委实开了所有人的眼界。
见过长辈为晚辈摄政的,但亲生父母为子女摄政....活久见。
但也因为是亲生父母摄政,夏便有了转圜余地。
太昊烨带着女儿回来奔丧,夏继续总揽大权,存在感碾压王。
纵无王的名分,夏也成了实际上的王,龙伯族几乎忽略了安澜的存在,也因为忽略,安澜奔丧之举的影响便没能达到辛筝的预期。
哦,不对,还是达到了的,但不是对龙伯,而是对人族。
经过今日的表现,相信西荒很多人族都会记得那个孩子是太昊琰的子孙,流着太昊琰的血,是人族的后代。
辛筝的目光挪到了牵着安澜的太昊烨身上。
将近而立之年的中年人生得甚为俊美,同画旬画作中的太昊琰有五六分相似。
想想这位仁兄的遭遇和做的事,辛筝觉得自己应该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熊熊燃烧的野心与不甘。
然而,太昊烨甚为内敛,眼神深邃却无过于张扬的野心。
辛筝没见过太昊琰的嫡长孙,但如今还活着的子孙里,不算鱼,太昊烨可谓是最出色的,甩开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十条街。
这样一个人是怎么沦落到去联姻龙伯的?
辛筝不由心生疑惑。
太昊琰的棺椁一路送至太昊氏的家族墓地,到了这里就不能数十万人一起跟进去了,半是墓地不够大,容纳不下,半是家族墓地这样的地方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的。
辛筝与君离蹭了王的光跟着进了墓区。
这是辛筝见过的最夸张的墓园,到处都是封土包。
最古老的陵墓甚至是炎帝时代的。
不知道挖了的话能发多少横财。
辛筝不由冒出了这一念头。
辛筝丧心病狂的思绪终止于安澜对即将送入陵墓再也见不到的太昊琰发表感言。
入了陵墓,断龙石落下便是真正的永别了。
每个人都发表了一番感言,王甚至亲自捉刀写了一篇声情并茂的悼文,真挚得仿佛前些日子还想杀光太昊琰子孙的是另一个人。
挨个轮流后最终轮到了安澜。
口齿清晰。
能理解,看着只有一两岁终究不是真正的一两岁,实际年龄还得乘个四五倍,活了这么久还不能口齿清晰的表达意思,要么嗓子发育有问题,要么脑子发育有问题。
显然,安澜很健康。
对太昊琰并非肤浅的了解,而是真的了解与尊重,提到了不少太昊琰的事迹,其中不乏太昊烨他老子都没出生时的事。
辛筝问君离道:“你说我若想收那个孩子为徒,难度如何?”
君离不可思异的瞧着辛筝。“那是龙伯的王。”
存在感再被夏给碾压也是正式继位且还在位的王。
辛筝道:“我知道,但现在,还有未来的一百年她都只是摆设,还是有希望的。”
君离不解为何辛筝如此笃定是一百年,夏还不到三百岁,以龙伯的寿命至少还能摄政一千多年,但她也知辛筝不会无缘无故冒出这种没事找事的想法。“为何?”
“自然是延续太昊琰与夏的博弈。”辛筝想也不想的回答。“今日才觉,原来死人真的能继续操控棋局。”(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