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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朝食后巫祝便骑着比起神庙鼎盛时瘦了一大圈的马出门了。
司学是官府机构,却不止一座官署,有县司学、城司学以及邑司学以及最高司学之别,其中最高司学直接向辛侯负责,在辛侯清空毕方台当官署后,最高司学的官署也搬进了台城。
虽然台城如今因为成了官署,取消了曾经森严门禁,哪怕是普通人也可以进去找官署办理事务,巫祝并不想去台城,但因为人手短缺,国都就那一座司学官署。
巫祝不想去台城也只能去台城。
清晨的辛邑仿佛与此时的时间一般充满了生机。
报时的钟声中,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与往年的冬日截然不同,往年为了节省体力消耗,冬日时除非有徭役,否则人们都是在家里躺着不动。如今却是反过来了,天寒地冻,路面上的积雪都还没扫干净,不论是老人、青壮还是孩童都走出了屋舍。
起得更早的摊贩推着板车在大街上溜达,板车是几只大桶,里头是用甘荀、圆葱与生姜炖熟的乱炖。急匆匆出门的父母和老人带着孩子跑到摊贩板车前一人要了一碗甘荀圆葱炖,围着板车吃完后将陶碗还给摊贩,没饱的便续碗。
甘荀圆葱炖并不贵,一枚铜锱便有一大碗,若家境宽裕的话也可以打加了肉的甘荀圆葱炖,但那样的话价格就没纯甘荀圆葱炖亲民了。
吃完后一家人便各自分开,老人与青壮都要去工作,孩童则有可能是去读书,也可能是去上工,国府因为人手短缺的缘故从虞到如今的辛侯都用了大量读过书具备基本读写能力的孩子为官署做工。
巫祝为这人间烟火有一瞬的恍惚,很快就看到了街道上正在修建的一个木制支架,支架上是正在钉的木箱。
巫们都很关心辛侯的政策,想要推翻一个国君就得先了解她的施政,知道她损害了哪些人的利益,如此才能找对盟友将其拉下来。
巫祝自然也不例外,一眼便看出了那是什么箱子。
告密箱。
当然,官方名字肯定不是这个。
辛筝以自己要当个明君,要善于纳谏为由颁布了告密箱,在街道上设告密箱,氓庶有什么想告诉她的谏言,写信投里头,只要属实且合理,她一定纳谏。
别的国君广开言路都是允许国人进台城向国君进谏?
辛筝理直气壮的表示:自己怕死,随便什么人都能跑到自己面前,若是刺客怎么办?谁来为她的生命负责?
以上只是原因一,原因是辛侯觉得能进台城,敢进台城的人必定只会是一小撮人,历史上那些所谓广开言路的国君听到的全都是贵族的言,氓隶贱民根本没有出现在国君面前的资格。她也不折腾,弄个告密箱,匿名投信,双方不用见面也能达到目的,安全又省事。
不论朝臣怎么劝辛筝这么个搞法会导致告密之风四起,人心不安也阻止不了暴君的意志,告密箱以惊人的速度向全国的大小城邑聚落铺开。
巫祝轻嗤了一声,暴君哪会在意人心?
走过一条街,到处都是忙着在大街上买食物垫肚子赶着去工作的人,巫祝越看心情越差,更差的是还被人给堵住了。
巫祝骑在马上看去,发现围观人群的中心是一对父子,父亲正往死里揍儿子,周围的人怎么劝都不管用,而随着围观的人增加,路也给堵了。
巫祝哪怕不想听也不得不跟着听了会,知道这个父亲经常打儿子,揍儿子几乎是家常便饭了,这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子顶了两句,当街就揍了起来。
巫祝不耐的拧眉,若是从前,他直接就骑马踏过去了,踩死人也是挡道的命不好,现在却不行,真踩过去,别人是命不好,他也会很快命不好。
一名稚童忍不住问身边的大人。“先生,怎么没人管?”
红衣的少女随口问:“管什么?”
稚童道:“在打人啊,私斗在辛律里不是犯法的吗?百步之内见而不制止者,皆同罪。”
“是有这条,但那俩是父子。”
“那又如何?”
“打不死人就是家庭纠纷,家务事是最难断的,贵族也罢,官吏也罢,都不好管别人家务事的。”
“那打死人了怎么办?也不管吗?”
“怎么可能,杀人偿命,哪怕是亲生父母,杀子也是要偿命的,不论缘由。”
巫祝闻言撇了撇嘴,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别的地方可没有父母杀子要偿命的规矩,也就辛筝事多。
“打就不犯罪了?”
“不犯罪。”
“可这样的话,岂非只能认命?”
“怎么会?”红衣少女道。“只要他命够硬,熬到父母老了,到时老迈的父母只能依赖他生存,他想对父母做什么不就能做什么?哪怕一日三餐的殴打辱骂也是他的权力,打骂下不了手也可以给父母喂屎充饥,有的是不犯法又能报复回去的法子。”
这论点,不论是路人还是巫祝都不由扭头望去,包括正在揍人的父亲,发现说话的是一名穿着红色葛衣的少女,脸上涂着浓浓的脂粉,浓妆艳抹得令人刮目相看。少女身边牵着的格外圆润的幼崽就好多了,脸上只涂了防冻的膏脂,也是一身红衣,仿佛清清爽爽的一枚红鸡蛋,让人瞧了便忍不住想捏捏脸。
幼崽诧异的看着红衣少女。“先生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少女叹道:“你知道的,我老子,比这过分多了,就没拿当我女儿,当然,我也没拿他当父亲,我两岁的时候就盼着快快长大。”
幼崽不解:“做什么?”
少女微笑回答:“我长大了,便能代替他成为家主,而我成为家主,我会每天将他扔进水里淹到只剩下一口气时再捞上来救治,第二天再扔下去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让他细细品味一次又一次濒死的美妙感受。”
大街上仿佛阴风拂过,针落可闻,路人咽了一口口水。“那、那应该是犯罪吧?”
少女不以为然。“家庭纠纷,只要没死人,官署不会管的。”
又有路人问:“那你父亲?”
少女随意的回答:“死了。”
怎么死的?
没人问这个问题,但少女漠然中透着三分遗憾的眸子让任何人都无法继续问下去,甚至有人偷偷离开去找治安吏了。
幼崽赶紧拉着红衣少女离开了。
被这么变态的人一搅和,正在揍儿子的也揍不下去了,没揍孩子但有时也会揍孩子的也不由反省起自己对自家崽崽有没有太过分。
道路重新通畅,巫祝骑马走过,回头看了眼牵着手离开的俩人,不知是否错觉,他隐约觉得红衣少女有些许眼熟,但他很确定自己没见过这名少女。
离去的幼崽问少女:“先生,你之前说的是为了阻止那个人继续打下去编的吧?”
“不是编的,是认真的。”辛筝回道。“我当年是真的有这个念头的,可惜他过分了,让我不得不想办法提前结束他的生命。”
更令人挫败的是自家老子做父亲超级失败,但做国君却很合格。合格到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亲生骨肉杀了自己,相反,他非常高兴看到自己仅剩的合法继承人有着狠辣到灭绝人伦的心性与手段。
明明是想让人痛苦的死去,结果一番辛苦报复却是让人安心离去。
没错,辛襄子走得很安心,嘴角甚至带着笑,含笑而逝。
这糟心的世道有几个人能够含笑而逝?
辛筝彼时还不太明白,只是单纯的为辛襄子嘴角的笑容感到吐血,那笑容让她一番努力情何以堪?但这么多年过去她也回过味来了,辛襄子怕是在那个时候就明白了:只要她没有倒霉的夭折,那么辛国未来必定是她的,是她的也就是辛襄子的血脉的。
幼崽沉默了须臾,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辛筝道:“天真是美好的品德,但仅限于普通人,君王若有这一美德,那就是灾难了。”
幼崽闻言没再说什么。
辛筝揉了揉幼崽的脑袋。“我也没说你身边的人一定会伤害你,但不论别人会不会,你都不能天真。”
至亲骨肉都能自相残杀,何况旁的没关系的人。
安澜问:“先生,你的家族都和你一样吗?”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