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任任何人,无人不可杀。”安澜回答。
辛筝想了想自己的家族史。“回头我送你一卷国史,我国的国史,记载得挺实诚的。”
虽然弑君上位的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弑君的恶名被史书记载,但在辛国....只能说,弑亲太寻常了,寻常到已经没人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不值得要死要活的强迫史官修改史册。
国君自己不在意,史官自然怎么实诚就怎么记载。
幼崽读过关于辛国的历史,但不是辛国的国史,而是大荒纪年,大荒纪年记载的是人族的通史,辛国不过是人族万千方国之一,着墨自然不会太多,对于辛氏的国君们也只有几句任性暴烈与弑亲的记载,并不详细。
但大荒纪年难得的篇幅都不忘了写上任性暴烈与弑亲六个字,会详细描述的国史想也知不会有多少正常人能接受的内容。
幼崽一时无言。
***
各司的官署瓜分了台城外层的建筑,这种分布也非常方便,官署在台城的城墙上直接凿了个门当官署大门,不需要走台城的正门七绕八绕,但这种方式也非常不利于台城的安危,门太多了,若有战争,要如何守?
虽不需要走正门,但巫祝还是下意识从正门前走过,快到门口了才想起一切都已经变了,他没有了进出台城的资格。
在门口禁卫警惕的目光中巫祝调转了方向向司学官署所在方向而去,沿途看到了公告墙。
辛侯似乎很喜欢将自己的政策颁布给所有人都知道,在台城外面修建了一面公告墙,每回颁布什么政令都会贴上去,供往来行人阅览。这种公告墙还不止这一处,她在每一座城邑聚落都修了。
墙的上方有遮阳的瓦檐,遮风挡雨,写了字的木牍挂在上面能保存很久,直到公告墙的政令挂满墙,挂不下去了才会取下最久的几条。
辛国如今的识字率高,路过公告栏的人多会停下来瞅两眼,巫祝也不例外。
最新挂上去的大多是哪里修路要人哪里修水利要人,征发徭役多少人,伙食待遇如何如何,或是徭役征不到足够的人,缺的名额国府决定雇佣愿意去做工的人,酬劳如何如何。
在这一堆不是修路就是修水利的木牍中,招邮差的木牍无疑鹤立鸡群。
招募人数:暂定三万。
要求:未成年的不要,太老的不要,只要青壮,最好具备一定的武力,因为这回招的邮差工作范围不是在国内,而是在国外。哪怕会有护卫保护,也不能保证一定不会意外,相反,倒霉遇到意外的概率很大,因而要求邮差要么跑得快要么能打,反正得有保命的能耐。
要识字,因为外国的氓隶普遍不识字,邮差需要读信给人听,自然不能不识字,如果会点医术那就更好了,外头受伤了找医者太难了,有很大概率找到医者时人都凉了,还不如自己随身带一只。
薪酬为一个月五百枚铜锱,会点医术的话再加一百铜锱,每个月一条肉,若死了,家人会有抚恤林林总总一大堆,相当优厚,优厚到每个看了的人都不难理解这是与其说是薪酬倒不如说是买命钱。
仅五百枚铜锱足够一户三口之家舒舒服服的生活两个月了。
不过能看出这是买命钱并不代表能理解辛侯这是想做什么,不理解可以开口问。
公告墙下有一名穿着青色短褐,衣服上有火焰纹的五六岁稚童,氓庶们都认识这身衣服,代表大君为氓庶解说律法与政令的胥吏,当然,考虑到稚童的年纪,这位是假胥吏,但不管是正式胥吏还是假胥吏,职责都是一致的。
若是一个成年的气派的胥吏穿着这么一身笔挺整齐的制服站在这里未必有几个人敢开口,但对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开口完全没难度。
看不懂的人便直接问小童邮差怎么还要去国外?
小童非常熟练的回答:“国中有很多新国人是从别的方国来的,有亲戚好友在别国,书信往来不便,还有官序里也有很多的同学只是自己一个人在辛国,父母亲友都还在别国,大君怜我们不易,设邮差让我们可以往家乡递信寄钱。”
说到最后小童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辛国的官序对学生来者不拒,只要年龄符合标准,那么不论是否辛国本地人都能入官序读书,这也使得周遭方国的氓隶都想尽办法将自己的孩子往辛国的官序里送。但官序只收孩子,而且贵族不会在意领地里的孩童减少了几个,因为孩童本就容易夭折,但成年人的数量减少的话就容易发现。
最终的结果便是实在心疼孩子,不希望后代和自己一样的氓隶们以村落或者几个村落一起凑钱将孩子送走,但将孩子送走的同时也意味着这一生也很难再见面。
身处不同的方国,捎个信都难于登天,更别提寄钱什么了。
在官序里读书的孩童多多少少都攒了些钱,却没法寄回家,找商队寄还要赌对方会不会吞了自己辛辛苦苦赚的血汗钱。
辛侯的邮差却不同,她所建立的驿舍这些年已经证明了,只要不是半道上被强人给抢了,或是收信人已经不在了,那么信和钱一定能寄到收信人手里。
巫祝闻言看了眼小童,他可不认为辛侯真的会纯粹出于善心为了帮这些孩子和外来者而搞对外国的邮差,有理由怀疑邮差全是细作。
越过公告墙走了没多久便是司学官署的大门,门口同样有个穿着青衣的小童,小童旁边的墙上贴着司学官署的舆图,不同部门的位置,还标注了每个部门是干嘛的,只要是能识字的,通过这张舆图都能知道自己要找什么部门,该怎么走。
很贴心,但辛国是识字率高而非全无文盲了,辛侯的强制义务教育在她归国前都只在封地搞,国中其它地方因为是别人的封地,虞也不好太明目张胆,因而辛国仍旧有六成的人口不识字,而司学管的是教育,教育与每个人每个家庭都会扯上关系。
贴了舆图后发现效果不佳的司学又在门口雇了个小童当招待,尽量节省官序的时间,让双方都省点时间。
冬季站门口吹一天冷风无疑是一件相当难受的事,虽然官署发的制服很厚实,冬季制服的夹层里里头塞了鸡鸭的羽毛,更里面还穿了羊毛织成的衣服,快穿成球了,然不论之前公告墙的那个还是司学官署门口的这个仍旧冻得直哆嗦,没人的时候一直都在蹦蹦跳跳的。
看到有人来,小童马上恢复了正经,一副我在认真工作的正经模样。
巫祝有一瞬的不忍,下了马温声询问小童自己想办私学的话应该去找谁——舆图上找不到对应的。
小童也没遇到来办私学的,官序对私学的杀伤力是毁灭性的,再加上想从事教育事业得先来司学这里考核,通过考核拿到了资格才能教书,不然就是非法。想教书的,在拿到资格后普遍选择去永远缺人的官序应聘。
自己办学听起来很不错,但烧钱啊,事情还多,远不如进官序,有稳定得收入,干得好有奖金,背靠大树不怕被人刁难弄得学塾开不下去。
向巫祝要了传,确定传是真的,小童为巫祝指了去找司学一名从事的路。
巫祝将马拴在门口立着的柱子上进去寻人。
从事同样也很茫然,司学官署和私学的关系,帮着官序搞垮了所有私学算不算?
只有这一种经验,她哪知道要怎么回答?
说不行,虽然官序搞垮了所有私学,但辛律也没禁止别人办私学。
辛侯的态度是很明显的:法律规定不能做的,越线者死,法律没规定不能做的,爱咋咋的。
但也不排除她是暂时没想到还能这么搞,会钻法律漏洞的不止她,氓庶亦然,甚至后者因为人多创意也多,花样百出得令人惊叹。等遇上被提醒了,马上往辛律里添加法律条文,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最近几年辛律增加的每一条背后都是质朴的氓庶搞出的糟心事。
这也使得所有人都很佩服虞和辛筝,辛律每一次增改都是这俩在和氓庶斗智斗勇。
思考了须臾,从事只能道:“辛律并未规定氓庶不能办私学,只要你有教育资格的传便可。”
巫祝道:“但我要教的并非学龄的孩童,而是更小的稚子,学的东西并不同。”
从事也不知道可不可以。
巫祝不着痕迹的塞了一个钱袋给从事,钱袋的分量很足,出乎意料的是从事不仅没心动,反倒像是碰了火炭一般打掉了钱袋。“你别害我。”
前不久市井砍的人头就超过五百,牵连的超过三千人。
辛侯完全没有只诛首恶放过最底层的喽啰的道德,不论是朝堂上的公卿还是最底层的小吏,只要涉及了,全部抓起来翻着辛律问罪定罪。
每个官吏身边都有认识的人突然被治安吏请走,再也没回来。
巫祝:“....”为什么感觉自己仿佛是可怕的恶鬼?
从事很快恢复了冷静。“钱你拿回去,这是我们的职责,不需要这个,你想办私学的事我会递奏章上去问问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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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一卷,作者忽然觉得,辛筝和辛襄子也算得上父慈子孝的榜样了。
很值得成为那些将孩子送去网瘾学校的父母与孩子效仿,当然,前者家里肯定没王位要继承,更没有辛襄子的扭曲三观,但杀伤力比辛襄子更大,辛襄子只是放任别人伤害自己的子嗣,就这还得建立在死不了人的前提下,更不会亲自上阵。
作者今天网上看了个up主发的整理的戒网瘾学校和父母的种种事迹,报警都没用,作者都无语了,怎么就有父母能花钱把孩子往火坑里送。让人忍不住怀疑当父母不需要考试是不是这世上最大的罪恶。
然后,作者就忍不住写了辛筝和安澜的对话,那些被强行带走的孩子也不是完全没希望报复回去的。
用文里辛筝的话来说,熬到父母老了,你就是监护人,只要不搞出人命,那么不论做什么都是家庭纠纷。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活着,不论发生什么,遭遇什么都要努力活下去,活着就一定会等来翻盘,因为所有的父母都会老。
以及,现实里当父母不需要考试,但小说里怎么也要让人开心点,暂定会有一个当父母需要考试,考试不合格生孩子就是犯罪的新种族以及文明。(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