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夜，诸事议毕，众将参军纷纷离开营帐，秦先生慢吞吞落在后面，直到最后一位出来。

燕凌欢天喜地，他的谋士却神情凝重。

经过大半年的交战，最难啃的虞州衞已经啃得差不多，他们今天议事的主题便是决战要怎么打。

燕凌并不知道属下已经替他想到了那一步，他现在全副心思都在战事上。

“是喜事，但祸福相依。”秦先生说，“徐三小姐巾帼不让须眉，不过半年时间，便将楚地尽握手中，这等功绩当世没几个人能相提并论。”

薛易不喜拐弯抹角，坐下来便问：“秦先生要说什么？”

其实徐焕的感叹更有一层深意。他知道女儿经历的不仅仅是这三年，而是无人知晓的十年。

来人正是余曼青，她嘴角含笑，拿起帕子轻柔地擦掉他指上的血迹，是他刚才摔碗的时候被割破的。

当盛夏过去，秋风卷荡的时候，徐焕又一次收到捷报。

秦先生称是，目光闪了闪：“世子便在这余下之中。”

薛易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徐三小姐拿下楚地，会让这件事提前？”

徐焕收起这些感伤，说道：“大事还在后头，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新的政务官都选好了吧？赶紧动身了。”

徐焕点点头，一桩桩考虑起来：“收了最后一座州城，定然要再统一整军。这事咱们做熟了，装备一应发过去。另外昭国公那边，也要送入冬的粮草了。”

秦先生对他笑了笑，指向一旁：“说两句？”

“陛下不要伤害自己。”她慢声道，“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为何要惩罚自己？”

薛易点头赞叹：“除却国公爷与二公子，想来也就江北蒋奕可堪一提？余下的都差口气。”

做人谋士的，要把事情想在前头。以前秦先生想的是，二公子战功越来越显赫，要留心世子那边的动向，尽量拖长时间，积累己方实力。

……

这秦先生也是燕凌最器重的谋士，薛易点头应下，进了他的营帐。

秦先生没叫小厮，亲自倒了两杯茶：“决战在即，薛将军可有把握？”

“泽安归降，楚地一统。哈哈哈哈，就说阿吟厉害！”

秦先生愣了一下，定定看着他。

可秦先生的心结并没有放下。

孤家寡人。

旁人看她举重若轻，小小年纪便开拓出这般家业，却不知道她曾经吃过那样的苦。在那个所谓的前世里，命运撕掉她的皮肉，打碎她的筋骨，将尊严尽数摧折，用一锅血肉才苦熬出现在的她。

骂完后，他气息粗重地坐在御座上，只觉得满目苍凉。

心情低落中，有人推门进来了。

这位秦先生坦诚道：“早先二公子要结这门亲，徐氏家世低了些。后来徐氏起势，倒是正好。如今，却是太高了。”

薛易含笑回礼：“二公子于我有大恩，我必竭尽所能。”

薛易想了想，忽地一笑，也伸出两根手指：“其一，二公子虽然没想过，可我们想过了，真出事了，我们给他顶着。其二，你怎么知道徐三小姐没做准备？”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陛下，这也是你的仇人，我们都被他们耍了，要和我一起报仇吗？”

她轻巧地避开地上的碎瓷，一直走到端王面前。

余充周年都过了，那位姜先生早在几个月前找借口回江北了，就连替他追杀长宁公主的心腹胡将军，去了南源也没回来。

端王喉咙里发出一声，忽地揽住她的腰，掐住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

薛易点头：“这不是喜事吗？”

这就是他要的皇位吗？怎的和想的完全不一样？

“看到朕这般模样，你开心了吗？是不是要来报你父亲的仇？”

“恭喜大人，楚地尽入手中。”

他代入想想，都觉得世子要睡不好觉了。二公子是天降英才，那徐三小姐就不是吗？这两个人凑一块，还让不让别人活了？可别把世子刺|激个好歹出来。

薛易松了口气，说道：“秦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你忧虑的事大家多多少少都想过，只是眼下二公子没有这个心，我们当部下的当然不能挑事。可要真发生了，难道我们就畏惧了吗？水来土掩罢了。”

秦先生喃喃道：“御下之能，相人之术，缺一不可。”

秦先生苦笑起来：“薛将军这般看我作甚，我不提这事就不存在吗？”

秦先生思索片刻，摇头失笑：“我真是……如此说来，只怕徐三小姐还想在了我们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