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可以了,谢谢!”我收起复杂的情绪,“还真是像呢……对了,你能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吗?”
“这个不行的,我们要保护客人的隐私的,”老板娘显然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脸上露出愠色,“先生,您来如果不是想拍照的话,我就不接待了。”
我被看穿了,特别尴尬,可又不想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正不知所措之际,门外突然闯进来几个社会大哥模样的人。
“哟,在呢!好,没白来。”为首的那个戴着大粗金链子的胖子皮笑肉不笑地迅速打量了一圈。
看到他们,老板娘的脸色霎时变了,嘴角挤出笑容迎了上去:“三哥,怎么今儿个还来了呢?”
“怎么着?三哥为什么来你还没点儿数吗?”胖子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今儿都几号了,你想什么呢?”
“不是,三哥,我这几天有点儿忙,但事儿可没敢忘,”老板娘一个劲儿赔笑,“您看我现在还有客人在呢,三哥您先回去,我容空了一定给您打过去。”
“滚蛋,打个钱能要你几分钟?”胖子瞬间勃然大怒,站起来用又短又粗的手指指着老板娘脑门,“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你在这裏开店的第一天我就说过,这一带归你三哥我管,要想安稳做生意,份子钱少不了,知道不?”
“知道,知道,三哥您看这样行不行……”
“不行,今儿我必须见到钱,否则我还不走了,”胖子再次坐下,端起桌子上的茶壶直接对着嘴儿喝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你不是忙吗?你快忙你的,忙好了赶紧打钱。”
我想了想,走到胖子面前,冷冷问:“多少钱啊?这么激动!”
胖子很意外,一脸不愤:“你谁啊?”
“你甭管我是谁,我就问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老板娘不停拉我,让我别管,我没听,安慰她没事,看着就行。
胖子疑惑地瞅着我,然后说了个数,还好,几千块而已。
我从包里掏出钱递给他。胖子接过,对我咧嘴一笑:“谢了,哥们儿,仗义。”然后又对老板娘挤眉弄眼:“这什么时候还找了个有钱的小狼狗?真行!”说完招呼弟兄们准备走了。
“等会儿,”我叫住了他们,“你要的钱给了,这打碎的茶壶怎么 算?”
胖子又急了:“你什么意思?”
“你看能不能这么着,今天你钱也收了,气也撒了,以后就不要再来 了。”
“不能,你谁啊?敢这么和我说话,活腻了是不是?”胖子怒不可遏,用手指猛戳我。
胖子的动作在我眼里就跟慢镜头似的,我压根没躲,一把抓住他的手指,一翻腕,差点没将他的手指掰断。
“啊!!!”胖子立即发出杀猪般的哀号,单膝跪了下来,脸都疼得变形了。
他身后的两个弟兄同时扑了上来,结果还没近我身,分别挨了我一脚,又飞了出去,再没爬起来。
“大哥,大哥,轻点儿,好疼的,”胖子满头大汗,不停告饶,“我答应就是,以后再不来了。”
我松开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听好了,我叫鹿安,如果你不服,随时可以来找我。”
“知道了,知道了!”胖子赶紧拉起地上的兄弟,抱头鼠窜。
“先生,太解气了,这帮人欺负我们好久了。”我以为老板娘肯定会埋怨我给她惹了麻烦,没想到她双眼噙满泪水,不停向我道谢,“只是你以后要当点心,他们人很多的。”
“没事,谢谢!”我看着她,欲言又止,“我……”
“先生,按理说我们不该把客户的信息透露出去,但你帮了我大忙,我也该回报你。”老板娘边说边从iPad里调出一张客户信息表,打印出来递给了我,“其实第一眼我就知道您女朋友就是我的这位顾客,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这些年我看了太多红尘里的人和事,我相信您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也肯定对她特别好。上次听她说再过一个多月就会举行婚礼,这是她的电话和地址,抓紧时间去找她吧,再晚,就来不及 了。”
从影楼出来,我五味俱全,更是无比纠结,本以为我会立即去找草莓,然而我没有,甚至,我一度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原来她真的就要和那个人结婚了,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但再次被第三方证实后,那种悲伤失落的心情,依然无以言表。回到酒店,我如坐针毡,挣扎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控制不住欲望,于是一番“乔装打扮”,打车前往草莓的住所。
那是位于城北的一个别墅区,由此可见草莓要嫁的那个人条件还不错,这让我多少有些宽慰。我并没有想办法进别墅区内,而是静静地在小区外待了很久。我翻过山,越过海,走了几万里的路,为的就是来到她身旁,守望她,保护她,现在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很近,近到似乎可以感受到她的体温和呼吸,对我而言,已然胜 利。
我满足了,是真的满足了。
所以接下去我要执行计划中的第二步——留在这裏,和草莓“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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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多日找寻,我在几公裡外的商业街上发现了一家因经营不善正往外转租的健身房,我不假思索地盘了下来,并决定将之改造成一个拳馆。这样从此不但可以正大光明地和草莓做邻居,还能做自己喜欢且擅长的事,简直没有比这再合适的了。
说起来,从小到大我花了很多钱,从未挣过一分钱,但对于自己的第一次创业,竟然充满了谜之自信。据我了解,目前H市还没有一家正规拳馆,我想当然地认为这裏一定有很多像我这样的搏击爱好者,因此只要拳馆的硬件设施足够好,师资力量足够强,服务再跟上,就不愁招不到会员,市场简直就是一片蓝海。我越想越激动,赶紧投入重金升级装备,小到拳套,大到八角笼,一水儿全是采购的国外大品牌,又高薪聘请了不少私教和工作人员,为了吸引眼球,我还在门口放置了一个真人等高的钢铁侠模型。就这样整整折腾了大半个月,终于可以开门迎客啦!
我满心以为一定会门庭若市,没想到试营业的第一天根本就没几个人过来,而且大多是问了价格后摇头就走的那种。我这才明白过来,在这种三线城市,根本就没多少人对打拳真感兴趣,更关键的是,相对于硬件和服务,价格便宜其实比什么都重要,可是我定的会员费已经远低于经营成本,根本没法再降了,现在可谓是进退维谷,这才意识到做生意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也因此突然对老鹿多出了一分理解和钦佩。
第二天,情况更糟糕了,整个上午都没人过来咨询,七八个工作人员大眼瞪小眼,搞得我特尴尬,干脆让他们早点下班回家,然后关上门自己一个人狠狠练拳,几个回合打下来大汗淋漓,周身通畅,一扫心头郁 闷。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我大喜,心想肯定是来顾客了,赶紧冲过去开门,结果就看到门口斜斜地站着一位面相很是不善的家伙,光头,满脸青春痘,穿着背心,露出一身腱子肉,说话瓮声瓮气的,衝着我就嚷:“你们老板呢?我找他有事。”
我心想:难道我看上去很不像老板吗?虽然不爽,但还是很客气地回答:“我就是,请问你是要来学拳的吗?”
这哥们儿摇头:“不是,我是来教拳的。”
我愣了下,转念一想我们确实也还缺教练,看他这样子显然练过,可以聊聊,于是客客气气地把他请了进来,端茶递烟,他也不谦虚,东望望,西打量,摸摸这,踢踢那,嘴裏还念念有词:“不错,挺好,可以可 以。”
我以为遇到行家了,问:“你以前教过拳吗?”
他回答得倒干脆:“从来没有,不过我认为我够格。”
什么情况这是?这家伙也忒莽撞了吧,我有些不高兴了,声音沉了下来:“凭什么?”
“凭这个,沙包一样大的拳头。”哥们儿挥了挥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既然你是老板,那我现在就挑战你,如果我赢了,你得请我当你这裏的教练,管我吃喝。”
“你要是输了呢?”
“输?”小伙子一脸疑惑,“我为什么会输?我从六岁开始打架,打了整整十四年,从来就没输过。”
“行,那来吧。”我不愿再和这种莽汉废话,于是起身,走到设备区给他拿头部护具,结果他还不要。
“那些东西太麻烦了,直接干就是,反正也不会死人,”他套上拳套,双拳猛击数下,“有这个就行,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
我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并且决定手下不留情,好好教训下这个自大的家伙。
比赛开始后,对方先是打出了一记势大力沉的后手直拳,颇具威力,只可惜速度慢了些,而且拳与拳之间的转换不好,显得特别凝滞,脚步也够乱,这都是打拳大忌,我一边轻松闪躲,一边直惋惜,要是他能虚心地到我这裏学习该多好,我可以亲自教他,保准进步神速,只可惜此人实在不识好歹,也罢,今天就让他明白什么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清醒清醒。
我拿捏好一个闪躲之间出现的空当,就势一记摆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脸颊上,心中默念着“KO(击倒)”,结果这家伙只是晃了两下,眯了眯眼,摇了摇脑袋,说了句:“爽,继续!”然后没事人一样又朝我发起连续进攻。
行啊,没想到这家伙拳头不怎么样,脑袋还挺硬。不行,我必须快速拿下,否则起不到以儆效尤的效果,于是我屏气凝神,快速打出一组精湛的组合拳,拳拳落在他的脑袋上,这一次我已经使出了八分力量,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将他击倒。
只见这家伙再次晃了晃,挤着眼,摇脑袋,然后突然白眼一翻,轰然倒地,不省人事。
我赶紧将他搀扶到一边的沙发上,找来冰块放在他的脸部,五六分钟后,他突然诈尸了一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在空中挥舞着拳头,嘴裏还念念有词:“爽爽爽,再来再来再来。”然后看到一边的我,突然脸色懊恼沮丧,拳头更是有气无力地垂了下来,小声说:“我输了。”说完转身便 走。
“站住,你输了,就想这样走了吗?”我在他身后冷冷说,“不留下点什么吗?”
他应声留步,回头,一脸落寞:“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连饭都没得吃,你想要什么?”
我心突然一阵悸动:“留下你的人好了,虽然你的拳很烂,当不了教练,但是当我的助手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我可以亲自教你打拳。”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那有饭吃吗?”
我笑:“不光有饭,还有肉有酒,这地儿很大,你要是愿意,还可以睡在这裏。”
他愣在原地,表情倔强:“我不相信,除了我奶奶,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我走到他面前,真挚地说:“那你把你奶奶也接过来吧。”
他的眼圈突然泛红,声音哽咽:“奶奶已经走了,所以我才没得饭 吃。”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生活不可能一成不变,你总要学会去相信别人,我真的没骗你。”
这一次,他突然重重点点头:“我叫甄帅,从此你就是我的大哥,我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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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真是件特别奇妙的东西,我从未想过我第一次见到草莓时的那种心动竟然也会发生在一个男人身上,当然了,用“惺惺相惜”应该更合适。总之,这个叫甄帅的家伙让我觉得无比亲切,有种强烈想和他交往的冲动,相信他也一样,事实上,从开始的不打不相识到后来的把酒言欢,前后不过一个多小时,我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而此后的几年,他更是一直死心塌地地追随着我,我们同心同德,情比金坚,齐心协力打了若干场硬仗,更是并肩走过了无数坎坷,算是名副其实的生死之交了。
甄帅是一个特别简单的人,而且挺幽默,三观也很正,这些都很让我欣赏。接下去的几天,我们天天开会探讨究竟如何才能把拳馆的人气做起来,最后甄帅一拍大腿说:“老大,有了。”我们好几个人立即齐刷刷地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只见他特美地说:“免费,只要我们不收钱,肯定有人来,哈,这么英明的主意,我怎么才想到?我真是个天才。”
后来,他被我们集体暴打了一顿。
不过甄帅的话却让我有了全新的想法:既然这裏用来做生意不合适,那么干脆当成一个兄弟伙的大本营得了。这几天甄帅总带人过来健身或打拳,我也结识了不少新朋友,他们大多来自社会底层,个个都很鲜活,说话还好听,关键是兴趣爱好和我很相似,和他们混在一起时我总是很开心,要是现在能有一个我们的专属“基地”,大家同吃同喝,不分彼此,岂不妙哉?
主意拿定后,我们立即将消息散布了出去,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在那些江湖人士里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从此每天都门庭若市,三教九流,夜夜笙歌,好生热闹。
当然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因为我们的免费策略无意中伤害了一些健身房的利益,因此隔三岔五便有一些人不怀好意地前来踢馆滋事,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都不怕,现在有这么多兄弟,就更不放在心上了。甄帅是个急脾气,每次话都没说两句就直接开干,而且只要打架就特兴奋,永远冲在最前面,无论挨多少打从不退缩,经常是满脸鲜血依然斗志昂扬,吓都能把对方吓跑。
慢慢地,我和我的拳馆名气越来越大,前来投奔的人也越来越多。在甄帅带头下,他们都管我叫大哥,唯我马首是瞻。
说起来也真是讽刺,老鹿一直希望我能当贵族,没想到我却混成了社会人。不过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能是从小到大都太孤独了,也可能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发泄因为思念草莓而引发的痛苦,我很快喜欢甚至依赖上了这种状态,特别是喝了酒微醺之际,总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同类,从此可以不再颠沛流离、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