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all>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她,</small>
<small>一个近乎改变了我命运的女人,草莓。</sm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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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说我6岁前的生命里没有爸爸,6岁后的生命里没有妈妈,你不要觉得奇怪。
假如,我说我的少年时期一直居无定所,从小到大我能体味到的人生底色就是孤独,你不要取笑我。
假如,我说我的成长由无数个告别组成,分离是我人生的永恒主题,所以我最渴望的是拥有朋友可最害怕的也是拥有朋友,你要相信我。
假如,这些都只是假如,那该多幸福。
只可惜,这些都是我真实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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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对爸爸这个形象一直是模糊的。他更多地存在于照片中,妈妈的眼泪中,姥姥姥爷的埋怨指责中,邻居的流言蜚语中,同学的嘲笑奚落中。
爸爸在我出生后第三个月便去了南方打工,从此每年最多回来一趟,只可惜,那时候的我还记不住这个我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而等我的记忆功能逐渐健全后,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和妈妈吵架的次数却越来越多。昏暗的房间,摇晃的灯泡,扭曲的身影,两个大人用手指着对方愤怒地数落着,他们都很生气,他们也都很伤心,有的时候是他们两个人吵,有的时候姥姥姥爷也会加入进来,他们七嘴八舌,各讲各的理,他们的话都很难听。
我躲在门外,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好像总在说什么有出息没出息,我很伤心,更是害怕,随着他们开始砸东西而吓得哇哇大哭,妈妈冲了出来,抹着眼泪把我抱起来,对我说:“小安,别怕,妈妈爱你。”
他也冲了出来,同样对我说:“爸爸也爱你!”
真奇怪,既然他们都爱我,为什么还要这样?
这成了我年幼时最大的困惑。
直到有一天我才突然明白:哦,原来他们已经不爱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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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爱过对方吗?
他们当然爱过,很深很深地爱过。
爸爸是入赘至妈妈家的,有人说他贪图姥姥姥爷的好条件,也有人说是因为姥姥姥爷不同意将唯一的女儿下嫁,结婚的前提就是“招女婿”。说不上这段婚姻究竟谁付出得更多,牺牲得更大,这些不深究也罢,因为都不重要了。
总之,他婚后并不幸福,且很快负气出走,只身前往南方打工,然后越来越少回家,越来越多地吵架,最后在我六岁那年的暑假,他突然向妈妈发起了离婚诉讼——原来他愤怒时说的那些可怕的话都是真的,原来他真的不要妈妈,不要这个家了。
接下来的日子是混乱的、阴暗的、充满耻辱的——他们很快对簿公堂,彻底撕破脸面,任谁调解都没有用。
最后的结果就是婚终于离了,而我竟被判给了他。
整个过程我都像在做梦一样,觉得特别不真实,所以当得知法院宣判时似乎也不是很悲伤。
他决意要立即带我走,说从此不会再让我离开他半步,我只能和妈妈分开。
记得告别的那天晚上,妈妈抚摸着我的头顶,在我脸上吻了又吻,哭着说:“小安,你要记住,妈妈爱你,永远爱你。”
而我,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不停地哭。
我人生的第一次告别就是骨肉分离,除了哭,我什么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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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和爸爸来到了南方一座沿海城市,爸爸在那里做着小生意,我则被送到了当地的幼儿园。对此我感到特别惶恐不安,因为周围所有人的口音我都听不懂,我的话他们也听不明白,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耍,好几个月过去了还有同学以为我是个哑巴。
那些日子爸爸总是很忙,忙于应酬,忙于出差,所以我经常一个人在家,洗衣,做饭,谈不上把自己照顾得多好,至少穿得暖、吃得饱。
只是温饱我能自己解决,可孤独呢?孤独就像病毒,从毛孔渗入,直至骨髓,宛若一万只蚂蚁在你身上噬咬,让你痛苦万分,却又逃无可逃。
我曾尝试着向爸爸表达内心的孤独,试图寻求他的安慰,可他听完后不耐烦地说:“小孩子懂什么?习惯了就好。”然后,往沙发里一躺,和衣睡着了,他应该是太累了。
呵,习惯就好,人的悲哀不就在于你总是一次又一次习惯了不想要的生活,却说那是宿命难逃!
就这样,一年多过去了,当我好不容易习惯了南方夏天的台风,冬天的阴冷,习惯了同学们那难懂的口音,习惯了他们的嘲笑和捉弄,甚至我竟然也有了几个好朋友时,爸爸又要去另一个城市发展,而我也要和刚刚习惯的一切说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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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六岁到十四岁,我至少和十个城市说过再见。
习惯成自然,很快我再也不是那个会因为告别就轻易哭泣的傻瓜了,无论我新到哪个地方,无论我的老师和同学对我有多热情,我都不会投入感情,反正很快就要转学说再见,只要不投入就不会那么伤心。
有一天,我看到草叔在他的一本书上说:有的人习惯沉默寡言,外表看上去健康光鲜,内心其实早已伤痕累累,他们总是不热情,也不合群,不是因为自私和冷漠,他们只是想自我保护。
鼻子突然酸酸的,草叔说的就是我这种人。
自我保护让我变得越来越冷漠,也让我越来越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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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十四岁那年,我们在西南一座三线城市定居了下来,从此不再颠沛流离,四处漂泊。
这裏矿产资源丰富,爸爸用过去挣的钱一口气承包了好几座矿山,财富很快如流水一样滚滚而来。接着爸爸又开始进行各种投资,从加盟餐饮业到开办工厂,从创立学校到入股医院,感觉这个城市有一半的事儿都和他有关系。每天来找他的人很多,他们都说他是这裏的新首富。
是的,爸爸在不辞辛劳地折腾了十几年后,终于取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只可惜,他钱再多,也不能解决我的孤独。
说起来,这些年来虽然我们朝夕相处,但关系其实一直并不亲近,且随着我年龄的增加,变得愈发拧巴,我们之间的冲突也越来越多。我很少叫他爸爸,在心裏我干脆直呼其名或者称他为老鹿。
当然,我也谈不上讨厌他,不管如何,他毕竟是我的爸爸,而且他对我确实很好。除了生意,他唯一关心和在乎的就是我的成长,并且为之殚精竭虑,甚至因为怕影响我的心情,他始终拒绝再婚,可对他做的这一切我都不会感动,因为我一直认为当年他把我从妈妈身边带走太过绝情。
和母爱相比,他给予我的一切似乎都不值一提。
我真的很想念我的妈妈,六岁那年分别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妈妈是我心中永远的伤口,无论我走多久,都无法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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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我和老鹿很少当面交流,更是从未谈及妈妈。我是因为太过想念所以不敢提,他出于什么用心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然而,十八岁成人礼的那天晚上,他竟主动打破了这个尘封多年的禁 忌。
那天他耗费巨资在市里最豪华的酒店大请宾朋为我庆祝,宴席从傍晚一直热闹至午夜,他始终很高兴。我似乎从来没有见他那么开心过,他不停地敬酒,嘴裏还总说着:“不容易,真是不容易。”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一直傀儡般地跟在他身后,接受陌生人真情或假意的祝福。
回到家后,他兴致犹存,非要拉着我再喝两口。
他说:“小安,以后你就是大人了,我要把你当作朋友看待,来,我干了,你随意。”
我端着酒杯,心裏不停冷笑,我想他一定是喝多了,从小到大他把我控制得死死的,现在要放手,怎么可能?
他又说:“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怪我把你从你妈妈身边带走,怪我带着你四处漂泊折腾了这么久,怪我这些年都不让你们母子见面,怪我把你管得太死,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不说。来,再走一个。”
我没响应,既然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他还要这么做?
见我不理会,他也无所谓,脖子一仰将杯中酒喝光,然后继续说了起来,与其说像在告诉我什么,更像是自言自语地宣泄。
“小安,我的儿子,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很多时候,我们亲眼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相。是,在你眼中可能只是我伤害了你妈,可事实是他们全家当年都伤害了我。你刚出生才几个月我就走了,你以为是我愿意走的吗?不,因为有了你,我乏味的人生才再次充满希望,我一分钟都不愿意离开你,我只想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我也要尽一个爸爸的责任,可是他们不同意,他们认为我在不劳而获,在混吃等死,就因为我是倒插门过来的,就因为我家太穷没钱没地位什么都没有,所以你姥姥姥爷可以没日没夜地讽刺我、侮辱我。其实这些我也不在乎,我只要你妈相信我,毕竟是她和我一起过日子,既然我说过可以让她过上她渴望的那种生活就一定能做到,但要给我时间,更要给我信任。结果呢?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她目光短浅的父母,和他们一起伤害我。我当然不愿意成为他们眼中的废物。为了争口气,我不得不背井离乡,一个人跑到南方。你知不知道那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知不知道我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有多想你?就算我后来的所作所为有不妥之处,但错的人绝不只是我一个。”
或许是过量的酒精给了他足够的勇气,老鹿那天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这些话让我感到震撼,更感到慌乱。可即便如此,我依然强作镇定,反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是在解释什么吗?”
“不,我没解释,也不需要解释。”他的眼圈突然一下子红了,“我说这些只是因为我们也要分开了。儿子啊,你大了,需要去更广阔的天地闯荡,我不希望你带着太多包袱离开,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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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礼后的第二个月,我离开了祖国,来到荷兰阿姆斯特丹,在那里我将度过我的大学时光。
我当然知道他这样安排是为我好,但我依然觉得这个结果很糟糕。
因为,在这个遥远的国度,我的孤独只会雪上加霜。
事实也正是如此,面对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语言,陌生的人群,陌生的一切,我产生了严重的不适应,刚过去的头半年,用生不如死来形容我一点儿也不夸张——即便如此,我也不愿意将这些告诉他,每次他打来电话问候近况,我都含糊不清地回答挺好的,然后匆匆挂断。
一天,我在路过一家拳馆时,被屏幕上两个正在进行自由搏击的运动员吸引住了,然后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我看到很多年轻人正在汗流浃背地训练着,他们身体晃动,含胸出拳,踢腿顶膝,躲避摇闪;他们有的正用力击打着沙袋,有的抱着假人锁,抱、砸、摔,同时大声吼叫着;他们每个人看上去都很累,可表情又都很满足。
眼前的画面让我感到热血沸腾,时隔多年我依然能够清晰感受到第一次和MMA(综合格斗)相遇时的那种激动万分。总之,那天我如痴如醉地看了好久好久,最后更是主动找到拳馆的教练,怯怯地问:“我也可以来训练吗?”
教练先是上下打量着我,然后笑着伸出手:“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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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学习MMA绝对是我人生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
这是一项对体能和技巧有着极高要求的运动,我不知道其他人练习时是什么感觉,反正我在每次筋疲力尽接近虚脱时能体味到一种充盈的满足,原本遍布全身的孤独更是荡然无存。是的,MMA就是我孤独的解药,让我迷恋。
那些日子,我每天都会到拳馆练习,身上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周末的时候更恨不得全天都泡在拳馆,实在没力气了就戴着拳套躺在拳台上,闭眼休息会儿感觉又满血复活,然后继续苦练。
就这样,我越来越依赖这项运动,在教练的精心指导下,我的技术也越来越好,在内部的实战切磋中,我的获胜率始终保持着第一,很多人都说我是天生打MMA的料,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为这项运动究竟付出了多少,不过就算付出再多,都很值得。
一天,教练找到我,说市里的十几家拳馆联合搞了场对抗赛,希望我能够代表拳馆出战。
我答应了下来,併为此投入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我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好,可当第一场小组赛真正来临之际,我突然发现自己特别紧张,毕竟这种正式比赛和平时内部切磋完全是两回事,而我一点儿经验都没有。我拼命安慰自己,可是越安慰就越心慌,越心慌就越怯场,腿脚绵软,手心脑门全是汗。教练和队友也发现了我的异常,连连问我还能否继续比赛,实在不行就放弃,等身体准备好了再打比赛。
我当然不可能因为自己去影响到整个团队,紧咬着牙说没问题、我能行,然后独自走到一个角落里,来回走动,大口呼吸着试图放松心情,可是依然没有用,我很快|感到浑身乏力,胸闷气短,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没法完成比赛了。那一刻,我又急又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 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她,一个近乎改变了我命运的女人,草 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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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就在我沮丧万分地蹲坐在地上,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之际,我的耳边突然传来很温柔好听的声音,而且是中文。
“你好,请问你是中国人吗?”
我缓缓抬头,一个看上去漂亮且优雅的女生正半蹲在我面前,脸上有着亲切的笑容。不知为何,在和她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紧张的情绪仿佛得到了抚慰,竟一下子平复了不少,心裏更是升腾起一丝温暖和感动,宛如久别重逢。
我点点头。
“嗯,我也是中国人。”她又笑了一下,“你现在是不是很紧张?没关系的,轻轻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呼吸,放松就是。”
我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然后随着她指示的节奏调整呼吸,混沌的大脑慢慢放空起来,感觉好像进入了梦境。
慢慢地,我的呼吸越来越均匀,慌乱的心情也完全放松了下来。
突然听到了教练在喊我的名字,我赶紧睁眼,女孩已经不知去向。
她是谁?她为什么出现在这裏?她现在去哪里了?我怅然若失,却来不及多想,赶紧回到比赛现场。教练再次和我确认能否正常上场,然后开始给我换衣服、绑绷带、戴拳套和护腿,我人生中的第一场MMA比赛即将开 始。
很快,穿戴完毕的我站在了MMA比赛的专用八角笼内,现场主持开始介绍对抗双方的基本资料,接着身穿比基尼的举牌女郎上场,我不经意看了一眼,立即觉得很是熟悉,于是再仔细辨认,面前这位身材性感的举牌女郎不正是刚才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神秘女孩吗?
目光交错时,我不由自主对她笑了下,表示感谢,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对我的回应,然后高举回合数牌在笼内来回游走,现场的观众顿时热情高涨。
比赛正式开始了,我心无旁骛,充分将平时训练的技巧、战术发挥了出来,无奈对手实力太过强劲,我们缠斗了整整两个回合后谁也没有将谁KO(击倒),最后一个回合时我的体能下降得厉害,对方显然捕捉到了这一点,开始发动更为猛烈的进攻,我瞬间挨了好几记重拳,就在我几乎坚持不住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台下的她正拼命为我鼓掌加油,本已消失殆尽的力量竟然重新在身体内游走,这种感觉真的很神奇。
我不想在她面前输,可对方体能明显强过我,站立打击能力也很厉害,我必须改变战术,拿定主意后我开始主动将战斗由站立转向地面,并且在最后时刻抓住了对方一个失误成功将其绞杀降伏。当主持人高举我的胳膊宣布获胜时,我分明看到她对我热情地笑着,更是竖起了大拇指,而我也对她报以最真心的笑容。
比赛结束后我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找她,亲口再表示一下感谢,可当我洗完澡换好衣服从后台出来时,她已再次不见影踪。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工作人员她是谁,所有人都摇头说不知道。
很正常,举牌女郎都是临时邀请的,更何况拳场这种地方三教九流混杂,人来人往,谁会认识谁?谁又会在意谁?
我和教练、队友打招呼告别,然后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摇摇晃晃出门,独自驾车回家。
记得那晚阿姆斯特丹的月亮很圆很大,回家路上,我又一次想起了亲爱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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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我开始变得无比期盼下一场比赛,因为只有比赛的时候才有可能再遇见她。
谢天谢地,虽然举牌女郎特别不固定,但她一直都在。而且很凑巧的是,我的比赛都是由她来举牌,这让我更加觉得:缘,妙不可言。
每次开战前,我们都会四目相视,从她的眼神中,我总是能读到鼓励和期许。
在她的眼神陪伴下,我越战越勇,鲜有败绩。
就像跃出水面的海豚很快能够得到主人的赏赐一样,每当比赛结束,在众人的高呼中,我总能捕捉到她嘴角的一丝别样笑意,我知道,那是单独给我的褒扬。
好几次,我走到她的面前,清晰闻到她身上那独特的芬芳,好想对她说上一句“谢谢”,可每一次,她都像在逃避我一样,没等我的话说出口,就微笑着低头离开。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我们之间的最佳距离就是如此,在这个遥远的国度,充满喧闹和荷尔蒙的空间,一个笑容,一个点头,已然足 够。
再多要一分,都是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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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度以为我们永远只能靠眼神和笑容交流,直到那天晚上,我们之间再一次出现了言语的沟通。
那天是我打的第一场晋级赛,晋级赛的选手要厉害很多。我第一场晋级赛的对手是个绰号“坦克”的黑人哥们儿,他身形至少比我大三圈,力量也远超于我。坦白说,这种对手其实我一直都不害怕,因为身材高大往往意味着不够灵活,力量强则动作弱,然而坦克这些毛病都没有,他甚至比我还要灵活,绝对是我遭遇过的最为可怕的劲敌。
那一场我打得无比艰难,我很清楚根本没有办法KO或降伏他,只能耗时间,最后以点数论胜负。所以前半程我以防守为主,体力分配得更为合理,而坦克急于求胜,体能消耗过快,动作随之变形,加上久攻不下,心态也已失衡,露出了不少破绽,以致到了第二局结束时在点数上我已明显占优势。决胜局时坦克如梦初醒,发起疯狂反扑,我完全招架不住,只能拼命防御,身上也不知道挨了他多少记重拳。最后坦克见仍然无法将我KO,突然像章鱼一样紧紧缠绕在我身上,试图将我绞杀,我感到浑身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挤压出来了一样难受。如果不是结束的钟声及时响起,真的恐怕会被他活活勒死。即便如此,我也无法自由站立,以至裁判宣布我以微弱优势获胜时,我竟连举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头一次体验到了被掏空的感觉。
散场后,我跌跌撞撞走出拳场,车子就停在不远处,但我根本没有力气走过去,只能蹲下歇会儿。
身后突然响起温柔的关切声:“你,还好吗?”
我抬头,竟然是她。我强忍着疼痛,摇摇头。
“你受伤了,这样不行的,我送你去医院吧。”她蹲了下来,轻轻搀扶着我的胳膊。
我依然摇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没事,谢谢。”然后挣扎着站了起来,紧咬牙根,往车的方向艰难地走去。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脆弱无助的样子。
她没有追过来,我也没回头,等坐进车里,她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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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好听且温柔,她的关怀更是让我心暖,是治愈我伤口最好的良药。
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两天两夜,等体力恢复后感觉自己变得更强壮了。
终于又等到了比赛日,我迫不及待地去拳场,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
当我冲进去的时候,她正焦急地朝门口四处张望,四目相对,她立即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容,连眼睛都变得弯弯的。
我的心猛然一沉,这个表情我太熟悉了,小时候,妈妈对我笑的时候眼睛就会弯弯的,像月牙。
我明白,她也一直在等我。这次我没再逃避,正面回应了一个笑容,我知道,我的表情肯定很羞涩。
那天晚上我的比赛很顺利,虽然对手是个比坦克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家伙,但我还是战胜了他,并且没有受太多伤。
我的表现引发了轰动,当地的媒体采访我,说我是第一个连续取得两场晋级赛胜利的亚洲人。对此我并没有太过在意,我最高兴的只是没有让她失望。我在人群里四处寻找她,很快我们再次目光交错,她笑着对我点点头,眼神仿佛在说:嘿,你真 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