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萤惯例在睡觉前上网查沈清耀的最新消息，网上的热度早已消退——有了新的热门话题被网民津津乐道，谁又会继续关注一个不相干的人是死是活呢？
她每次都要在各个渠道搜索好久才能找到一点相关的蛛丝马迹，思来想去，索性加了一个沈清耀的乐迷粉丝群互通消息。
欢迎新人！
粉丝群的群主发出一个“撒花”的表情。
大家好。
顾萤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大家有听说沈清耀的近况吗？他昏迷了这么久，好转了吗？
顾萤也没空看他们叽叽喳喳讨论沈清耀的一些琐碎八卦，直截了当地问道。
群友纷纷回道：
没有，外网也没有报道。
没有好消息，但也没有坏消息不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但是我昨天看到外媒有报道说，他不是意外，实际是自杀。
不会吧？男神为什么要自杀？
听说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出身不太好的女生，家里人不同意交往。
你别瞎说，什么捕风捉影的八卦都乱讲，搁这儿编家庭伦理连续剧呢？
你们想，沈清耀长得那么帅、智商高又才华横溢，怎么可能从来都没有任何绯闻女友？天才也是人，是人就有情欲，他又不是偶像，需要保持单身那种。
你说得有道理，艺术家的私生活不都很乱吗？他们靠这些汲取灵感的！
瞎扯，不过传言沈清耀确实和家里的关系非常紧张，原因好像是因为家里人不允许他学数学。
这不是更扯吗？我要是喜欢学数学，我爸妈得高兴得去庙里还神，哈哈哈……
我也是，数学太无聊了，从小就讨厌数学，我爸逼我学我都不学。
对，我大学专门挑了不用学数学的专业，可算从苦海中脱离了，哈哈哈哈哈……
是啊，我就是因为数学差，所以对数学好的男生有天然好感。我男朋友就是我们学校计算机专业的学霸，自从知道他微积分考了99分，我就对他产生了一层厚厚的滤镜。
对对对！我也是！喜欢理科男生！有一次小组合作遇到了一个学霸，经常讲题，很难的题目也能做出来，然后我就沦陷了！
我也是……我以后一定要找个数学好的男朋友！请叫我“脑性恋”！
我高中暗恋的男生也是数学成绩很好，高考数学考了满分，去了明华大学，唉！
谁还不是个智性恋呢？
赞同，那些不学习天天打架的男生长得再帅我看到了也只想骂一句低等生物……
真的，智商加成太重要了……而且影响后代智力！
是啊是啊，我是学生物的，跟一个男生组队做课题，他什么都会，而且还能分分钟写个代码帮我处理数据，当时我就心动得一塌糊涂直接crush（形容短暂而迅速的迷恋）。
智商高就够了，可别专门去研究数学。数学有什么好学的？学成陈景润吗？太可怕了，男神不要啊……咱就好好弹琴不行吗？唉。
是啊，说是为了数学才跟家里闹那么僵，也太不合理了，估计就是对外的说辞，实际什么情况咱们都不知道。
你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奇怪，确实可疑。
哈哈，破案了。
但是会不会是真的？你们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他其实没有昏迷，而是被藏了起来……不是据说厉害的数学家都会被安排到军方机要？
离谱，你还搞起谍战来了！脑洞这么大去写剧本吧，哈哈哈……
顾萤一无所获，颓然地盯着黑暗中泛着白光的一小方手机屏幕，上面不断跳出刷屏的一大堆无意义闲聊，她没有兴趣参与其中，满脸写着“生无可恋”——粉丝群裏面仍在活跃的绝大多数人似乎都是衝着沈清耀俊美的外表而关注他的女粉丝，既不懂音乐也不懂数学。不过也难怪，毕竟真正的乐迷早就视他为音乐的叛徒，又怎么会在所谓的粉丝群里呢？
“好了，别看了。你有空看这些人胡扯些没用的内容，还不如多做两道题。”沈清耀实在看不下去这些拉闲散闷的人给他编排什么莫须有的女朋友，他明明一直单身。
“你说……沈清耀该不会真的谈恋爱了吧？”顾萤一开始也感觉非常离谱，但看群里七嘴八舌聊得热火朝天的，越琢磨越感觉确实也并非没有可能。
“谈什么恋爱？你觉得他有时间吗？要谈也是跟数学谈恋爱吧。”沈清耀自嘲地笑笑。
“万一呢？”顾萤忧愁地沉沉叹了口气，揪着睡衣上的毛毛球在食指上绕圈。
“你管好你自己吧。”沈清耀略微不悦地压低了音调——难道在顾萤心裏，他也是那种会为了恋爱跟家里人闹矛盾还自杀的戏精男吗？
“可是万一他真的有那么不省心的女朋友，岂不是很麻烦吗？其他的事情都好说，感情上的事谁说得准呢？唉……”顾萤额心的“川”字明显加深了几分，她抿嘴认真想了想，又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如果他真的恋爱了，老天一定要保佑那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不要让他伤心难过，拜托拜托……”
沈清耀此时的感觉非常微妙——他从这些细枝末节中隐隐察觉到自己在顾萤心裏似乎不如“沈清耀”重要，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跟自己比来比去挺傻挺拧巴的，但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每天陪着她答疑解惑、排忧解难，到头来还比不上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即使那个人是他自己，他也还是觉得不服气。
“虫虫，你说，不混娱乐圈还能普及度这么高的钢琴家，沈清耀是不是史无前例？”顾萤叹息道，“不过也难怪，这个颜值就算是素人也早就火出圈了。”
“有吗？”沈清耀其实从来没怎么关注过自己的外表，一直以来都有专业的造型师给他打点一切。
“当然了，你看这建模一样的骨相，不就是靠脸吃饭都能爆红的整容模板嘛。听说他有四分之一的高加索人血统，你看，这挺立而不突兀的眉骨，这笔直而不粗犷的高鼻梁，兼具了欧式的立体和亚洲人的内敛，英俊又温柔！”顾萤对着屏幕上沈清耀的照片滔滔不绝，“这还不是最关键的，他最迷人的地方是眼神和气质，永远那么优雅、飘逸、有深度、有智慧、有内涵，一下子就和只有皮相美的帅哥拉开了巨大的差距！”
沈清耀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啦！”顾萤有点儿窘迫地低嗔。
“你中毒太深。”沈清耀低声笑着，“你从一张照片能看出什么深度？什么内涵？说白了你不还是花痴吗？”
“才不是只有照片呢！我给你找找，我以前收藏了他很多视频！”顾萤退出来，登陆了动画网站，上面有许多沈清耀粉丝后援会搬运上传的外网采访以及国内节目的采访。
“沈清耀说英语的视频我能听一百遍，太好听了。”顾萤一边点开一个节目，一边说，“你知不知道为啥我英语只有听力分数不错？因为我下载了很多沈清耀的英文访谈没事听着玩，嘿嘿。”
“……这不就是正常说话？”沈清耀被她少女心泛滥的表情逗得忍俊不禁，“这怎么就好听了？”
“嘘，听一会儿。”顾萤用食指压住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视频里的沈清耀只有十二岁，彼时少年的眉眼轮廓还未完全延展开，表情也稚嫩青涩，开口却谈笑风生，幽默机敏：“或许在巴赫写下最后一个音的时候作品已经被完成，所以很多人认为钢琴家所做的事情不过是去再现它，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博物馆式的艺术。但其实即便如此，对于我而言，音乐永远是活着的，像我的挚友，像我执手一生的恋人……”
沈清耀穿过六年的光阴面对曾经的自己，羞愧丛生，百感交集。
“你说，他现在算不算花言巧语后背叛恋人的可耻之徒？”沈清耀茫然地开口问道。
“怎么会呢？每个人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本来就有不一样的诉求呀。比如，我七岁的时候想当一名长跑运动员，十岁的时候想当一名钢琴家，十二岁的时候又想去学画画，”顾萤回想起来自己那些天真的念头不禁觉得好笑，“现在我又想成为一名数学家，但以后我是不是真的能够做到，谁又会知道呢？”
“原来……是这样吗？”沈清耀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从四岁开始就不断被告知自己以后必然会成为一名钢琴家，以至于他甚至从未思考过其他的可能性。
“当然啦。小时候我问我爸，为什么我是小孩，而你是大人呢？我爸说，小孩子会相信自己的未来有无限可能，你相信自己可以成为任何你渴望成为的人。有一天你失去了这样的能力，就说明你长大了，变成了一名无趣的大人，在这个世界上有了一个固定的位置和固定的身份。”顾萤耸了耸肩，继续说道，“你看，我男神永远都是一往无前的少年呀！”
“真的吗？”沈清耀嘴角缓缓绽开一丝笑意，胸口漾开一丝柔和的暖意。
“男神是天才没错，但他首先也是一个孩子嘛……唉。”
顾萤正感慨万千，突然又收到短信提醒——“截止到今日23时27分，您本月的包月流量已用完”。
她懊恼地一拍脑袋：“我真笨，为什么不偷偷藏着手机去书咖蹭免费Wi-Fi呢？”
沈清耀没有应声，沉浸在熟悉又陌生的回忆中胡思乱想着，忽而看到顾萤从书包里掏出了刚拿到手的CD，视若珍宝一般地紧紧抱在怀里。
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毛绒睡衣，而CD被她紧紧压在心口，陷出柔软的一小块。
沈清耀感到自己的心也随之陷了一下，耳畔似乎能隐约地捕捉到她微微加速的心跳声。
“我要抱着沈清耀睡。”她像只懒猫似的眯着眼咕哝。
“咳……”即使知道她不过是想抱着那张CD，沈清耀依旧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烧得发烫——他突然感觉自己也太纯情了，偏偏还要被一些奇怪的粉丝猜疑私生活混乱，简直没天理。
“那样明天起来就不丧气了，又可以是超能力美少女啦！”顾萤四仰八叉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对着天花板挥了挥拳头。
“……你睡相不好，小心压坏了。”沈清耀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声音，小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