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峰回路转(1 / 2)

草萤有耀 松风alge 7972 字 1个月前

辛静找到顾萤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在操场的角落里哭。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不远处有学校艺术团的表演,一个女生用沙哑的嗓音深情地唱着陈奕迅的《富士山下》。

歌声被|操场上的嘈杂分割成断断续续的音调,顾萤仍然隐隐约约地听清了那一句“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好了好了,别哭,别哭,有什么事解决不了跟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帮忙。”辛静把她抱在怀里,像哄小朋友似的拍着她的背。

“我刚刚……被男神表白了。”顾萤说完又哽咽得讲不出话。

“啊?谁啊?我们学校的吗?”辛静一时想不起来,毕竟自己心目中的男神有一大堆,“不是,我不懂,被表白了为啥要哭?”

“我和你不一样,从小到大一共就那么一个男神。”顾萤被她气笑了。

“啥玩意儿?你不要跟我说是沈清耀?”辛静忽然激动地摇晃着顾萤单薄的肩膀。

“嗯……”顾萤委屈地点点头。

“你怕不是癔症了?你清醒一点!”辛静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听上去简直和朱一龙跟我表白了一样胡扯。”

顾萤心中怆楚戚戚,有一瞬间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游?可是她摊开手,看到翡翠平安扣因为浸了掌心的汗而湿漉漉的,通透的翠绿仿若魔咒的渊薮。

“哈?你真没开玩笑啊?什么情况?”辛静彻底被这个魔幻的事整蒙了。

“怎么办?我拒绝了他,他那么骄傲,肯定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我了……”顾萤说着就越发崩溃地抱住辛静,在她怀里大哭了起来,“静静,我好难过啊……”

“你让我静静!”辛静没想到还有更魔幻的后续情节走向。

“我该怎么办……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我就希望……他找一个比我好的女朋友。”顾萤的尾音渐弱,最终被远处的嘈杂音乐彻底盖过。

“好了好了,不哭了,相信沈清耀这么聪明通透的人不会那么小心眼儿,就因为这事生你气的。”辛静听得一头雾水,又觉得继续追问不合时宜,便柔声安慰道,“如果你实在难受,我陪你走两圈?”

“我觉得我好狼狈,我完全不知道我在做什么,真的,为什么我就不能给他留一个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印象呢?”顾萤越回想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谁能维持淡定从容呢?如果我遇到沈清耀跟我表白,我也会变成傻子的。不过我看,你也别把他想得那么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怎么就突然喜欢上你了?这不是很奇怪吗?别是那种到处与漂亮女粉丝有不正当关系的人渣吧?我看娱乐新闻上经常爆出明星、偶像、大V做这种事!欸,对了,我微博上关注的科普博主还出这种事儿呢!真的人不可貌相,别看平时满口知识理论,好像是个人模人样的知识分子,结果做起事情来毫无道德廉耻可言。”辛静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一脸慎重地提醒着,“你不要把自己摆在一个不对等的位置上,这样会自我蒙蔽的,你可要清醒一点呀!”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件事很复杂,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讲明白……可能我自己都没弄明白。”顾萤抓了抓自己在夜风中被吹得略微凌乱的长发,“算了,辛静,你别管我了。今天晚上你新加的围棋社团不是还要开会吗?你去忙你的吧,我一个人吹吹风就没事了……”

“你保证你没事?”辛静还是不放心。

“没事,你看我像是那种会为了感情上的一点儿小事儿要死要活的人吗?”顾萤用力吸了吸鼻子。

“像。”辛静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又着重补充了一句,“很像。”

顾萤一撇嘴:“哎呀,你别闹啦,我真没事儿,你赶紧去忙吧。”

“那行,你一个人待会儿,冷静冷静,不开心了就给我打电话,千万别一个人钻牛角尖儿,听到了吗?”辛静仍然事无巨细地叮嘱道。

“嗯。”顾萤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辛静替她理了理被眼泪粘在脸颊上的头发。

“嗯。”

顾萤远远望着辛静的背影融入人群中,不禁心生落寞。

手机在口袋里开始振动,顾萤接了电话,对面传来了林曼英的大嗓门——

“让你每天给妈妈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情况,你就是不记着。在明城这几天感觉怎么样?适应不适应学校的环境?跟新同学都处得好吗?东西都带齐了吗?平时丢三落四的,少不了妈妈再给你寄。”

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

顾萤听着听着,刚止住的眼泪便重新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外蹦。

“带齐了。”顾萤半天才瓮声瓮气地憋出三个字。

“怎么回事?声音怎么这么哑?大夏天的感冒了?”

“追了一个电视剧,看哭了。”顾萤随便编了一个理由。

“你这孩子,有了笔记本电脑就用来追剧了,那是给你当学习工具的!”

“妈,对不起。”

林曼英一时愣住,不明所以。

“我以前老觉得,自己特悲催。我一直觉得……我怎么努力都达不到你的要求,然后不被允许做这个,不被允许做那个,也因此错失了许许多多的机会。小时候我想买一本贡布里希的艺术史,你说看那些没有用;我想练长跑,你说浪费时间耽误学习;我想参加机器人比赛,你说辛静那么聪明都不参加,我就别白费那个劲了……其实我一直幻想,如果我能有一个机会,说不定就会发现自己其实没有这么平庸,我也能有自己擅长的事。可是今天我想了很久很久,突然就特明白,我就是不够好,哪怕老天平白无故朝我扔一块馅饼,我也接不住,我缺的从来都不是机会。”顾萤一股脑儿地把郁结于心的念头全部倾倒了出来,“对不起,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缺憾,是你被陌生人谈论的笑料。如果你当年没有生下我这个累赘,你的人生可能比现在成功多了……”

“顾萤,发生了什么事?”林曼英严肃地打断了她冗长啰唆的话,“是不是谈恋爱了?是不是那个男孩子打击你了?”

林曼英无数次地怀疑顾萤偷偷谈恋爱,唯有这次是真的猜得八九不离十。

顾萤说不出话,其实沈清耀有什么错呢?她自己“接不住”罢了。

“顾萤,我告诉你,无论是什么样的男生,都不值得你这样贬低自己。”林曼英气得手都在发抖,“你就告诉他,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他不喜欢,有的是人喜欢!”

“妈……”

“顾萤,妈妈从来都觉得,你是上天最最珍贵的馈赠。从小到大妈妈拼命地约束你,不是因为你不行,而是因为妈妈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妈妈害怕,就像放风筝一样,妈妈怕自己松开了手中的线之后,你飞得太高会摔下来。妈妈只有自己一个人,如果你摔下来,没有人能帮我们一把,你懂吗?”林曼英在电话里压抑着情绪说道,“妈妈只能这样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地活着,别无选择。”

夜幕疏朗,路灯齐刷刷地点亮了一整排。

顾萤紧紧握着手机,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萤,你给我听着,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孩子,是妈妈引以为傲的女儿,你值得最好的一切,你明白吗?”林曼英字句有力地说着,“如果听不明白你就给我背下来!”

这是顾萤十八年来第一次真正得到母亲的认可。

顾萤哭得全身都在颤抖。

“妈,我明白了!还有,你不是自己一个人,我一定会努力成为你的依靠!”顾萤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让我少操点心就谢天谢地了!一天到晚不能安宁!”林曼英又恢复了以往的数落。

顾萤反倒越发精神起来:“我没事了!我好着呢!妈,你等着我拿国奖吧!”

“行行行,又开始飘了!你要清楚你现在是在明华大学,那里卧虎藏龙,国奖那么好拿?你争取能拿个中上游的成绩妈妈就心满意足了!”

顾萤挂了电话,眼泪也差不多被风干了。

沮丧的情绪一扫而空,可心口还是疼。

她抬手把平安扣戴在了脖子上。

第二天一大早,顾萤便一个人去三昧禅院还愿,一如上次那般遇到了慧隐大师。

“大师,您开导开导我吧。”顾萤哭丧着脸看向他。

“不知施主有何苦恼?”慧隐大师从容淡定,微笑着问。

“我做了一件事,不后悔,但很难过。我也知道自己这么难过是自找的,但还是希望得到对方的原谅……所谓原众恶所起,皆缘意地贪瞋痴也。”顾萤啰啰唆唆说完便低下头,等着大师用他无边的智慧开导一下她这等愚昧的凡人。

慧隐大师只是笑了笑:“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施主不如直接去问他吧。”

顾萤疑惑地抬头,这才看到不远处跟她仅隔了一条过道的沈清耀。

上午明媚的阳光洒在沈清耀干净的白衬衫上,令顾萤鬼使神差地想起Correggio(柯勒乔)的着名画作《Danae(达那厄)》。

“你冷静下来了?”沈清耀笑得让人如沐春风。

“嗯……”顾萤移开目光,生怕自己多看他一眼就又方寸大乱。

“上次没能好好吃一顿饭,这次肯赏光吗?”沈清耀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她。

“对不起……”顾萤一回想起自己失礼的行径就抬不起头来。

“没关系,又卑又亢嘛,我懂。”沈清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顾萤脑海中闪过自己曾经毫无顾忌地跟他讲过的心事和恋爱观,不由得一下子脸颊滚烫。

沈清耀走到自己的车旁,替她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顾萤上车后正襟危坐,都没敢问目的地在哪儿。

“辛静最后考得如何?”沈清耀一边开车,一边随口问她。

“她是泽阳市高考理科状元,现在在明华大学读经济,准备以后修一个数学双学位。”顾萤一板一眼地介绍完,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黎铭舜发挥失常,没拿到自招,最后离明华大学的分数线差三分,已经在复读了。”

“你这算大仇得报。”沈清耀打趣道。

“我才没有落井下石呢。”顾萤赧然地分辩道,“你……为什么突然消失了?我还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在病床上醒过来了,然后就回不去了……当时慧隐大师的一番话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比如,什么东西值得去追求,什么东西又能够放弃。放不下所谓的天赋,其实也是一种‘我执’。想通了这些之后,我突然感觉到自己有了勇气去面对自己的人生抉择,去坚持自己想要的,放弃自己不得不放弃的。”沈清耀娓娓道来,“然后一切都顺其自然了。”

“那你这段时间……做了什么?”顾萤怕自己说多了显得唐突,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是复健啊,主要是锻炼身体,期间拿到了学士学位,拿了一个MAA(Mathematical Association of America,美国数学协会)的Morgan Prize(摩根奖)。”沈清耀简略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经历。

“但是你……不加休学的时间,本科好像也就读了不到两年?”顾萤默默在心裏计算了一下时间,“会不会……太容易了?”

“我休学的两年多时间里又不只是在陪你玩啊,你睡觉的时候我都在想问题,运气比较好,发了一篇四大(数学领域的四个顶刊)。”沈清耀本能地反驳,说完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明明竭尽全力地试图谦逊,欲盖弥彰地强调是“运气好”,本质上却改不了骨子里的高傲,受不了任何人的质疑,尤其是顾萤那句“太容易了”听上去格外刺耳,好像他连本科学位都拿得名不正言不顺似的。

“啊?一作吗?”顾萤虽然是一个刚入学的本科生,但她也在学长学姐的闲谈中听闻由于现代数学庞大的知识体量,基础数学方向的普通本科生能在本科阶段扎扎实实打好基础,并在研究生阶段顺利开始科研就已经很不容易。她也曾尝试在arXiv上浏览过不少前沿论文的Preprint(预印本),大都因为缺乏知识储备而完全看不懂,而能发在“四大”上的论文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对于其重要性的肯定,能否做出能够发在“四大”上的论文几乎已经成为判断一个人是否为一流数学家的标准之一。通常来说,博士生阶段能发一篇“四大”都值得佩服了,读基础数学在本科期间就能发“四大”的学生明华大学数学系历年来还没出现过。

“首先,国际期刊是按照姓氏排序,不区分一作二作;其次,我是独立完成的。”沈清耀眼中含着笑意,“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像我是哥斯拉。”

“难道你不是吗?如果我不是学数学的,不懂这些是个什么概念,那我可能还不至于这么震惊。”顾萤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若她不是明华大学数学系的学生,或许也会有各种误解:比如像她堂哥顾明这样的孩子都会被普通人吹捧为“数学天才”,反而真正的大佬本科不发几篇顶刊就不够强,本科生看不懂前沿论文就是不够强,连博士毕业后开始走tenure-track(美国教授的一种聘用制度)都听上去不够强,毕竟没有直接拿到终身教职……恰恰是因为她身处现在的环境,从学长学姐口中大致了解过一些未来即将面临的困难,才明白了这些意味着什么。

“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对什么方向感兴趣?”沈清耀不愿意继续被顾萤用惊恐的眼神行注目礼,转移话题。

“我看我还是把自己的方向定为应用数学吧……做纯数学的神仙遍地,我这种普通人恐怕毫无出头之日。”顾萤垂头丧气地说道,“但这样好像就背离了我学数学的初衷,而且……做应用数学肯定会被清高的纯数人开除数学籍的。”

“国内的应用数学主要是指什么?比如Geometric analysis(几何分析),PDE(偏微分方程),Dynamic system(动力系统)这些方向吗?”沈清耀好奇地问道。

“运筹,优化,数值计算吧?我才大一好不好,哪考虑过这么远。”顾萤仔细想了一下又迟疑着说,“我前段时间还听一个学姐跟我吐槽,说一些应用数学的博士连什么是同调都不知道,大部分时候一心想着灌水发论文赶紧毕业,对真正的数学理论毫无追求的人才会去做应数。”

“你知道什么是同调,所以你比那些应用数学的博士厉害了吗?”沈清耀笑着反问。

闻言,顾萤脸颊一烫:“那话又不是我说的……我只是转述一下而已嘛。”

“你要知道,绝大多数学习纯数学的人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成果,所以大部分时候他们需要制造这种强烈的优越感来作为他们努力下去的动机。其实我能理解,如果他们不坚信自己是出于更远大的追求、更高级的热爱而去学习更艰深的数学,那么天赋的匮乏会轻易让他们怀疑人生。”沈清耀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所以,允许这份优越感的存在吧,这或许是很多叶公好龙的人赖以生存的东西。”

“可是……如果真的感到痛苦,真的还会有人为了所谓的优越感而维持激|情和热爱吗?”顾萤再次体会到了沈清耀的刻薄之处,忍不住感慨他平时和自己说话真的太留余地,也太温柔了。

“你这么问,让我想起了一个有趣的问题,你应该听过巴赫的《马太受难曲》,英文名是St.Matthew Passion,来源于德语Matthäus-Passion。你发现了什么?”沈清耀笑着问她。

“这个Passion翻译为受难?它与意思是‘激|情’的Passion是同一个词吗?”顾萤微微诧异。

“是的。它源自拉丁语中的一个词,叫passio,这个词在整个印欧语系都衍生出了相似的意思,激|情和受难。斯宾诺莎把人的情感分为主动的action和被动的passion,二者的区别在于动机的充分性和结果的完全性,而passion代表了被动受难。”沈清耀耐心地解释道,“可见并非所有的强烈欲求都是你所以为的enthusiasm(热情),很多时候痛苦和激|情本就是并存的,类似于宗教中的殉道者。”

“啊!我突然记起我的钢琴老师讲过,李斯特在修改超技练习曲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给第二首和第十首加标题,后来布索尼重新编辑时才再次命名,其中第十首被命名为Appassionata(热情的),是不是也包含了passio所带来的意思呢?”顾萤恍然道。

“是啊,音乐高潮处甚至标注了disperato(绝望地),来描绘这种痛苦中的狂热。”沈清耀看了她一眼,“话说回来,人的一生还是要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如果你担心做纯数学会养活不了自己,我可以养你啊。”

“哈?哈哈哈……”顾萤讪笑,“男神你别逗我了。”

“都说了是认真的。”沈清耀抬手,成功地在她蓬松的鬈发上揉了揉。

顾萤整个人都石化在原处。

“到了。”沈清耀在一栋公寓楼前徐徐停下车,愉快地轻声说道,“下车吧。”

“……不是去吃饭吗?”顾萤边问边解开安全带。

“在家不能吃饭吗?”沈清耀理所应当地反问,见她表情复杂,又补充道,“顺便给你拿你之前要的谱子和题目答案。怎么,真当我是哥斯拉,怕我吃了你?”

“不不不,不是。”顾萤连连摆手,她明明是害怕自己继续出糗,以至于元气美少女形象全线崩塌。

沈清耀不在国内常住,家里布置风格极简,除了一架黑色钢琴和拐角处的小书架,没有其余的摆设,客厅显得空荡荡的。

暗蓝色的桌子和深灰色的地毯相映出一种冷淡到极致的氛围,客厅中央的墙壁上挂了一幅Roni Horn(罗尼·霍恩)的几何抽象画。

“你中午通常吃什么?”沈清耀随意地解开衬衣的几粒扣子,漂亮的锁骨隐约可见,“要不你煮碗鸡蛋面吧。”

顾萤忍不住腹诽:还以为又能吃什么大餐呢……到头来还得自己下厨。

“怎么,不然我来?”沈清耀嘴角衔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轻易读懂了她内心的想法。

“我来我来,您的手那么金贵,还是乖乖等着吧。”顾萤大窘,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被他听到内心想法的日子。

她说着就走进了厨房,大致研究了一下他厨房里的厨具和各种她没用过的先进设备。

“不然我们叫个外卖?主要是我真的想念你做的饭了。”沈清耀闲闲地倚着门,看她不情不愿地在冰箱里扒拉了好一阵子,终于忍不住开口。

“包在我身上。”顾萤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又忍不住在内心唾弃自己:顾萤啊顾萤,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明明懒得要命,结果沈清耀一说想念你做的饭,立马像打了鸡血似的起劲儿,实在是太狗腿了……

“谢谢。”沈清耀笑道。

“不谢不谢,男神肯吃我做的饭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顾萤话音一落,已然开始在内心自我鄙视:算了吧顾萤,原来你还能更狗腿……还能不能挺直腰板做一名有骨气的先锋女性了?

“哦?我还以为你梦寐以求的幸福是做我女朋友呢。”沈清耀忍不住语带嘲笑地打趣她,心中明显意难平。

顾萤把手里均匀切成片的白萝卜放进一旁的碗里,平静地开口道:“假如现在普林斯顿破格给我一个纯数学的PhD offer(博士学位),你说我接受还是不接受?当然不接受,去普林读博的学长告诉我,普林数学系培育的绝大多数是天赋异禀的学生,往往导师会给予足够的自由让他们探索自己想做的问题。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就算去了也可能会因为‘被散养’而失去很多成长的机会,反而适得其反。对于数学生而言,名校是实力的结果,而并非达到实力的过程。自身不具备足够强大的实力,就算全世界的顶级名校都向你抛出橄榄枝,也毫无意义,不是吗?或许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达到那样的高度,因为我天生不具备那样的天赋,就像我这辈子都没有能力成为与你势均力敌的恋人。”

“顾萤,你到底能不能意识到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沈清耀不答反问,“我没有什么评价标准、准入门槛、发展机制,因为我是一个人,女朋友我自己喜欢就足够了啊。”

“说实话,我不能。”顾萤背对着他说道,“或许这就叫智商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她观察了一下厨房里的嵌入式电磁炉,按下了开关,才继续说道:“但我知道,你从小到大一直都拥有最好的一切,所以我也真诚地祈祷你能有一个最好的女朋友。你就像一轮皎洁且完美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我只想远远看着你,做一个默默仰望月亮的人。”

“是啊,我从出生到现在,所能感受到的最大的挫败就是你给的。”沈清耀的语气终于还是沉了下来,“我从来就不想做什么偶像,不想做什么男神,更不想做什么月亮,我只是想拥有非常简单的、普通的、纯粹的快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