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small>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small>

<small>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small>

<small>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small>

<small>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small>

岁月、年华、日光……所谓时间,其实都是不会改变的,不停在变的,只有我们。

折腾了很久,C城的天气终于由变态的冷热不均变为正常稳定的低温,太阳出来的日子,简小从也还是会穿上那件最喜欢的红棉袄——这是何忘川在无数个电话里时刻提醒她一定要穿的。没别的原因,实在是因为简小从每年秋末冬初都要感冒一回,哪怕是父母在身边,何忘川在身边睁着眼提着心照顾着,仍旧未曾幸免。

“你那位真是贴心至极啊,要是我有这样好的男友,叫我死也甘愿了。”雷莎莎是简小从的同班同学,C大本校毕业,保研上的中文系,和简小从同属古代文学研究方向,算是简小从在C大最好的朋友。简小从的死党鲍欢常说她走了“狗屎运”,因为C大古代文学研究方向的易傲教授手下今年只对外招两个名额,而简小从就占了一个。可简小从觉得雷莎莎更走运,雷莎莎没有经历过考研的苦痛就稳稳地占了易教授手下三个名额之一。

两人此时此刻正坐在C大开着暖气的咖啡厅里喝着咖啡。

听了雷莎莎的话,简小从笑了,真诚幸福的笑容大大咧咧地挂在脸上:“我已经幸福得想死了……这辈子,除了他我谁也不嫁!”何忘川让她做好保暖工作并不是寄希望于她能避开这来时如山倒的重感冒,他只是希望简小从的感冒时间能被稍微推迟一些,以便他能从公司请到假过来照顾她。简小从每每想到这裏,都觉得人生特别美好。这种美好甚至让简小从从心底萌生出一个认知——有了何忘川,她什么都不需要了,什么都不缺了,什么都不怕了。

“可是,世间真有这么好的男人吗?你确定你没有夸张吗?”雷莎莎边叹气边抱怨道。

“世间不缺好男人的,缺的只是一双发现好男人的眼睛而已,哈哈哈哈——”简小从大笑的时候,沈自横正好进咖啡厅,面对着咖啡厅入口而坐的简小从一眼就看到了气质不凡的他。只几秒的时间,简小从那张幸福的脸就拉了下来,像是见到了什么不祥之物一样,飞快地转移了视线。

不过,咖啡厅里大多数女性和她的反应则完全相反。沈自横今天穿着一件长长的休闲外套,围了一条深灰色的围巾,下面穿一条深棕色的休闲款长裤,学院派风格的搭配让咖啡厅瞬间亮堂了许多。加上他的名气在C大一直很大,基本从他一进咖啡厅的那一刻开始,咖啡厅的女人们就没有移开过视线。

比如,雷莎莎。

“沈自横?”雷莎莎的这句话是疑问句,语气里却透着浓浓的兴奋。

简小从白了她一眼:“你的口水快流到桌上了,擦一擦吧!”

在简小从的认知里,人类分为两个品种:好人、坏人,连半好半坏的人都没有。对好人,简小从会加倍地好;对坏人,简小从会恨不得生拉硬拽将之带到好人的道上来。要是带不动,她会像憎恨可恶的苍蝇一样憎恨他们。而很不幸,沈自横在她的观念里就属于那种怎么带都带不好的——坏人。

“她身边那女的好像是外院‘一枝花’Jenny陈啊。”雷莎莎从包包里摸出眼镜戴上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三十秒。

“有这么好奇吗?”

“拜托,现在这店里除了你,没第二个雌性没在关注他了。”

沈自横是学美术的,对服饰的搭配很有眼光。雷莎莎觉得,即使沈自横披个麻袋在身上,也是极其好看的。

“……”简小从决定一个人喝咖啡,欣赏落地窗外的秋景。

“可是,沈自横明明是GAY的啊,还是强攻的说,怎么跟Jenny陈搭上了?难道被掰直了?”雷莎莎不只是个花痴,还是个腐女协会VIP成员。

“GAY?”简小从的瞳孔放大到极限。

“小从,你是从火星来的吧?他好像是你手上那几个班的专业绘画老师啊。”

“可是……他,他明明喜欢女人的啊!”莫西和沈自横那晚的暧昧姿势,简小从至今还记忆犹新,那算是她长到二十二岁见过的最肮脏的画面:老师和自己的学生……

“谁告诉你他喜欢女人的?”雷莎莎疑惑极了。

“我……我……”简小从其实想说“我自己亲眼看到的”,又担心自己说出去之后,经过雷莎莎那张大嘴巴的渲染,莫西那孩子的名声会毁于一旦,于是她顿了顿说,“就是偶然间知道的。”

“嘁!”雷莎莎不屑地嗤了一声,“你跟他认识得久还是我跟他认识得久啊?我在C大四年,沈自横在C大两年,我的资历可比他还老,我对他的了解绝对不少于对马克思先生的了解。他刚来的那会儿,我那群舍友可是每天把他的新闻当教材背诵的啊。”

“这……这么夸张?”简小从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沈自横出现在各种场所,然后像个明星大腕一样接受众花痴尖叫和鲜花的样子。她突然觉得反胃,世人都被美貌蒙蔽了双眼。

雷莎莎认真地点了点头,视线还是牢牢锁着咖啡厅里那对身影。

“他,真的是GAY?”简小从再次问了一句,问完之后,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

“千真万确。我看见他的那位很多次了,家里很有钱,人长得也很妖孽,开跑车,隔三差五会来学校接沈自横。这两人很招摇的,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女人对沈自横趋之若鹜啊,据说他作画的时候会活活把人迷死,不过,他似乎很久没有动笔作过画了,一直都是在电脑上设计。”

听完这些话,简小从对沈自横的厌恶度不自觉地又增了一分,无意识地捏了捏拳,又皱了皱眉之后,她的嘴巴里小声地吐出两个字:“人渣。”

“你刚刚说什么?”雷莎莎其实听清楚了简小从刚才的话,但她还是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表情里是满满的惊悚。

“仗着家里有背景有后台,不学无术,浪费光阴,成天混日子过,感情生活堕落糜烂,不思进取,没有上进心,无耻、冷血、滥交、无情……”简小从其实还有很多的词汇,转眼看见雷莎莎由惊悚变为惊恐的表情后,她咂了咂嘴,“这还不够人渣吗?”

雷莎莎的下巴都快掉了:“你,你你你,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

“反正是准确消息。”她亲眼所见还不够准确吗?!

就在这时,咖啡厅里突然有了些响动,雷莎莎敏锐地发现这响动来自沈自横那桌。

出于好奇,简小从也顺着雷莎莎的视线转头望去,看见的是沈自横起身离去的身影和Jenny陈梨花带雨的脸,那脸上写满了委屈。

雷莎莎愣了半晌,突然回过神来:“小从,有一点我想问你,谁告诉你沈自横家后台很硬?”

“难道不是吗?”她记得梅主任给她的资料上写着“背景不凡”啊,能让一个品行如此败坏的人渣留在学校任教,除了后台硬到让学校都没办法动他之外,简小从想不出更好的理由。难不成那人渣才华横溢?打死简小从也不会相信。

“他生长在单亲家庭,跟着妈妈长大,据说他妈早年是空姐,退休很久了。家里好像也不是很富裕,他哪儿来的后台?”雷莎莎的语气平静淡定,分明陈述的是一个铁一样的事实。

“啊?”这下轮到简小从满脸惊恐了。

其实,沈自横能留在C大任教的唯一原因不是他家后台很硬,而是他才华横溢。沈自横今年二十四岁,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他耗时三年完成了一幅水墨长征组画,拿下国内外众多大奖。他的组画又先后在国内外各大展览馆举行了多次个人画展,获得了许多专家的好评,而沈自横个人也曾因为这个巨大的贡献而获得了许多奖。

于是,他被C大聘为特级教师,签约三年,享受二十二万人民币的高额国家级津贴。

这便是他的“背景不凡”。

知道这个消息后,简小从一直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里,晚上坐在阳台吹风的时候,她突然悟出一个人生哲理:误会其实是阻碍人们交流的最大障碍,它像一个毒瘤,长在人心裏,只要不摘除,它就会慢慢地腐蚀你,以至于让你对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全盘否定。

不过,即便如此,简小从仍旧对沈自横提不起好感来,倒不是怀疑雷莎莎话里的真实性,只是出于本能地排斥而已。沈自横这个人,和她生活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差很远。

12月初的一个晚上,C城迎来了第一场冬雪,古语说得好“瑞雪兆丰年”,可对简小从来说,这却是一场灾雪。

傍晚,她下完课回宿舍的时候,又习惯性地在楼下仰望自家阳台,手里还提着一个外卖盒。这不仰望不要紧,一仰望……她便在沈自横家的阳台上看到了自己那件白色的文胸,正大大咧咧地挂在伸出来的晾衣杆上。藉着头顶那盏路灯的照射,她清楚地看见文胸前面那对蝴蝶结还在空中迎着暗夜里的冬风飘啊飘。

看完这一幕后,简小从脸都绿了,“噔噔噔”跑回宿舍,用尽晾衣架、扫把等一切长过手臂的工具去打捞那件“胸器”,十几分钟后,未果。

其实,她很想干脆一点放弃那件破玩意儿,如果真放弃了,即使被沈自横看到,未必就会认为是她的。况且冬风不歇一刻地“呼啦啦”地吹,没准儿明天一大早它就会飞去更远的地方。

可是,简小从没有那么干脆,因为这件Bra已经是她唯一一件还乾着的文胸了。这几天气温低,又没有洗衣机可供甩干,她洗好的衣服一般挂出去就直接冻成冰条了,而现在这件正挂在沈自横家阳台上的文胸,是已经晒了两个礼拜好不容易晒干的仅存硕果。

简小从手扛晾衣架,睁着两只巨大的眼睛,悲哀地眺望着还在风中飘扬的文胸,突然就萌生出了一种想哭的欲望。

简小从很相信“事在人为”。目测了一下她家阳台和沈自横家阳台的微小距离后,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爬阳台。是的,下一秒,她便豪迈地扔下了手中的晾衣架和扫把,拍了拍冻得发红的手,搬了张小椅子,“吭哧吭哧”就先爬上了自家阳台,然后再爬向沈自横家的阳台。

简小从的“爬功”其实不赖,她读小学初中那会儿,一到体育课她就基本是在单杠双杠上挂着的。那时候,她爸妈给她剪了个短发,那调皮的样子让简小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同学们当作“小男孩”来对待。何忘川的房间里至今还挂着一张简小从那时候的黑白照片,放大版的。

所以,“一级爬手”简小从同学没多久就爬过了自家阳台爬上了隔壁阳台,飞快地从晾衣杆上捡回了文胸。她正准备回去时,眼前突然缓缓飘过一片白盈盈的东西,在黑暗无边的夜里,这白盈盈的东西越飘越多,越飘越厚……

简小从眼都直了,忘情地惊呼:“下雪了!”

C城不常下雪,即使下,也只是飘几片小雪花。不过,只要天公肯降下几片雪,C城便会美不胜收。昨天晚上简小从还在网上和何忘川讨论C城今年冬天会不会下雪,今天,她便如愿地在别人家的阳台上扎实地欣赏了一回雪来时的情景,她呆愣了……

“嘎吱——”

是老式推拉门刺耳的摩擦声,顿时惊醒了沉浸在黑夜和白雪两种色调里迷失了自己的简小从。她受惊地回头,看到的是个穿着睡衣半敞着胸膛的陌生男人。这气温低得要人命的晚上,那男人这样的打扮竟是一点也不冷的样子,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简小从。

突然,男人大声地转回头对着屋里说:“沈自横,你家有小偷。”

简小从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合上,再合上时,吞下了一大口惊恐的口水。

推拉门里有拖鞋“吧嗒吧嗒”的声响,还有不知道什么物件倒地的杂音。不多时,沈自横便出现在了门口,屋里的光把他照得格外清晰,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暖光,目光扫到简小从时,他的眼里立马写上了疏离和排斥。倒是他身边站着的那个不嫌冷的男人,嘴角泛起深邃的笑意,痞痞地扔来一句话:“你来沈自横这裏是偷什么,偷你手上那东西吗?”

外面很冷,冻结了简小从的思维,她顺着那男人的话意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紧握着的东西,又触电似的把那东西藏到了身后,支吾着说:“我的衣服吹到了你家阳台,我只是来捡。”边说话,简小从边朝自家阳台的方向移去,“我马上离开。”说完后,她转身又要爬阳台。

“下雪天你不怕摔死吗?”沈自横的声音再度传来,语气差到让简小从忽略了这话的本意。她觉得沈自横这语气比冬风还刮人,比零下的气温还冻人,然后她又习惯性地想起,他和她,其实一直都是有过节的。

在心裏暗暗腹诽了N句沈自横拙劣邪恶歹毒的人品后,简小从想,反正从他家阳台上爬回去也是一条路,从他家走出去也是一条路,他这样凶她,她才不要委屈自己在寒风和大雪里攀爬呢。所以下一刻,简小从便稍稍放低了姿态,礼貌地问:“那我可以……从你家出去吗?”

这一问,沈自横身边那男人顿时笑了,笑得很开心,仿佛简小从刚刚问的那句话是个多么好笑的笑话。

沈自横白了那男人一眼:“你的人生有这么无聊吗?”说完,他就转身进了屋里。

那男人很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紧接着转身,给简小从留了个门。

简小从将Bra悄悄地揉得更小了些,企图用两手把它整件握住,也随后进了屋。客厅里开了暖气,温度还调得很高,一进到裏面,简小从就觉得自己刚刚被冷冻起来的细胞瞬间又被热气冲散开,舒服极了。但当她低头看见客厅里凌乱到像遭过盗贼的景象时,有轻微洁癖的她便似再也不能忍耐一般,飞快地朝门口走去,噢,不,是跑去。

其实,这世间最狗血最恶俗的存在,不是人类,而是老天。

简小从走得太匆忙,两手又紧握着那件Bra,屋里又太凌乱。于是,在没有保持好平衡的前提下,她很不优雅地被一个倒着的画架绊倒,Bra也从手中飞了出去。

事实上,简小从摔跤是常事。何忘川有时和她一起散步,走着走着旁边的女人就会突然脚底一滑从他手中脱出去。久而久之,何忘川也养成了良好的习惯,除了在下台阶和地上比较滑的地方叮嘱她小心之外,他还练就了一身很好的“扶抱”技术,就是在简小从每次摔倒前,他都能一把将之扯住。

简小从一摔倒,客厅里坐着的那个男人就哈哈大笑起来。由于动静太大,一直在房间待着的沈自横也走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简小从很想就这样掉到无底洞里去。

其实摔跤没让她绝望,关键是在沈自横家,在沈自横面前摔跤……这叫她万念俱灰。闭了闭眼之后,简小从总算是费力地从满是画笔和颜料的地上爬了起来,正准备旁若无人地去捡起Bra,然后光速消失并再也不踏入这裏半步时,有人先她一步捡起了那件有蝴蝶结的文胸。

那人长着一张很是秀气的脸,一手鈎着文胸带子,一脸坏笑。

“变态,你还我文胸!”简小从气极,伸手就要去抢。在她以前的人生里,她还从没见过这么无耻轻浮的男人。

男人并不理她,提着她的文胸在灯光下照了照,颇有见识地说:“32A。”目光转回到简小从穿着厚棉袄的胸前,道,“也忒小了点吧,发育未完全啊。”

简小从肺都要被气炸了,伸手去推那男人。未料那人见她这样,反而一手把身上睡衣的领口拉得更开,邪邪地说:“哟,想吃我豆腐啊?来来来,摸这裏。”边说边把自己的胸膛凑到简小从在空中握成拳的手边。

这一靠近,简小从真的抓狂了,条件反射地一步跳到了门口,用几近怒吼的声音道:“变态狂,神经病,色狼,去死啊!”然后拉开门,连文胸都不要就跑了。

简小从离开的时候把门摔得很响,客厅里那男人的笑声也更响了。

沈自横表情嫌恶地看了看笑着的那人:“白律,笑够了就给我死回你自己家去。”

叫白律的男人瞬间收住笑声,步伐稳健地穿梭在杂乱的画具里,然后在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停下:“沈自横,这女人……”顺便拎了拎手中的文胸,“是谁?”

“你真够无聊的。”沈自横送了他一个白眼。

“喂,我对一个女人的兴趣只是出于好奇而已,别这么反感,我还是喜欢男人的。”白律又拎起那件可怜的Bra,笑得东倒西歪。

“给你一分钟时间把这东西,”沈自横的眼神望向白律手中的文胸,“扔到隔壁阳台去。”说完,沈自横便面无表情地关上了房门,把还想聒噪地说点什么的白律完全隔在了门外,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白律很无聊,他真的很无聊,但他还算听沈自横的话。所以下一秒,他便继续提着那件“胸器”走向阳台,在打算扔文胸过去的那一刻,他却突然被楼下的身影吸引住了。

简小从是从阳台爬出来的,根本没有带钥匙。这个认知是在她摔沈自横家的门之后意识到的,她不禁懊恼。可是,她还是觉得不能返回,尊严更重要。

于是,为了尊严,简小从呆呆地下了楼,呆呆地在无人的楼道口欣赏了几秒钟的雪景,然后,她心生一计,爬墙。

站在白雪飘飘的夜景里,她搓了搓手,抬头望着眼前的境况——老式的教职工宿舍有着很结实的方形水管,每隔一米多会有一个小坎儿,如果顺利,她可以踩着那些小坎儿一股脑儿地爬上去。暗暗下定决心后,她“啪啪”拍了拍手,企图把手拍出知觉来,然后,麻溜儿地一把抓住了水管。

“那上面结了冰,一层楼的距离你不会摔死,但是这大冬天的,摔了会很疼。”有个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上空传来,把简小从吓得手一滑,身体从水管上滑下来。

简小从抬头向上看,迷蒙的雪花飘向她仰起的脸,她看见了那个穿着薄薄睡衣的男人,正对着她笑,手里还晃着她的那件文胸。

简小从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又伸手抓向那根水管。她在心裏暗暗咬牙发誓,她就算摔死在这雪夜里,也不会去求沈自横和这个轻浮的男人。

白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喂,我和沈自横不是一伙的,你偷偷上来,我偷偷把你从阳台放回去,你觉得怎么样?”他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只不过,简小从是住在沈自横隔壁的女人,他在乎的,是这点。

简小从并不理他,继续拍拍手,对着手心呵了口气,虽然仍旧没有找回知觉,她还是努力地伸出五根手指去试图抓住水管。

白律也来了兴致,突然觉得沈自横不理他的这个黑夜,他有事可做了。他瞬间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了,回屋里裹了件蓝色羽绒服,继续提着简小从的文胸,他就这样走下了楼。

简小从还在奋力爬水管,可是水管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滑,加上简小从脚上穿的还是一双在室内穿的棉拖鞋,所以即使只是一层楼的距离,她还是失败了。

“你爬不上去的。”白律一口白牙在雪夜里笑得闪闪发光。简小从却有一种想拔下他那些牙齿的冲动,他笑得实在是……太欠扁了。

“那也是我的事。”

“不如我带你上去,不经过沈自横,你可以很安全很快速地回到你的家里,你看你脚上的那双鞋都湿透了。”白律那只空着的手指了指简小从的脚。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冻得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白律笑了笑,又道:“何必为难自己?这雪景是挺美,冻坏了可不好。”

简小从身上有一种天生的“免疫力”,能区分什么人和自己是一个世界的,什么人不是;什么人适合交朋友,什么人不适合。

很明显的,眼前这个只穿着羽绒服、睡衣袍子还露在外面的男人,显然是她“疫区”外的那类人。还有那沈自横,也同样是简小从天生就排斥的人。

白律觉得头疼,挥手把简小从的文胸朝她扔了过去。

简小从条件反射地接住,随即又甩过一个凌厉的白眼。

接着,白律在楼道口一块干燥的小地方坐了下来,把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笑嘻嘻地看着立在雪景里的简小从,道:“我并不是个好人,所以,我帮你是有企图的。”

简小从愣住,随即警惕地看了看自己。

白律的笑意更大了一些:“放心,我是一个GAY,对你没有生理上的兴趣,我对你的企图只是希望你能帮我看着沈自横。”

“啊?”很显然,这样的坦白惊住了简小从,虽然她一直猜测着这个在沈自横家衣冠不整的男人和沈自横是什么关系,虽然她也想到可能是雷莎莎当时和她说的那种。可是,亲耳听到白律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她还是愣住了。坦白地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GAY。

“我并不能时时来这裏,所以,我希望你帮我看着他。当然,不是监视,也不需要你特地去关注,只是在我下次回来的时候,希望你能把他的动态告诉我。不管是什么年龄段的男人女人,只要是来找沈自横的陌生人,你都要告诉我。”

简小从完完全全地,在风中凌乱了。但她还是想起很关键的一个地方:“你,不希望沈自横身边有女人?”

白律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而看向远方的天空:“你上不上去?”

简小从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其实算是答应了这个交易。她的打算是,如果白律介入到沈自横的生活里,那么,她班上的那群女生……也应该暂时安全了吧。这么想着,简小从也算松了一口气,最近系主任找她的次数倒是少了很多。

接下来的几天,雪似乎一下就没完没了,直到平安夜这天,C城仍是漫天大雪。拨了一整天何忘川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忙音,简小从觉得无措了。倒是消失了整整四个月之久的鲍欢给她打了通长长的电话,开口就说平安夜快乐。

简小从其实不稀罕洋节,只是,这一年一年的各种节日,形形色|色的人群为这些节日而忙碌,让她觉得——人们过的不是节日,是寂寞。

以前但凡是热闹的日子,何忘川都会抽出时间陪她,把她当孩子一样宠,把她当宝贝一样疼。现如今,没有他陪在一旁,简小从光看着校园小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就觉得那寂寞像生了根一样,从心底蔓延至全身,牢牢捆住了她。

给自己泡了一包泡面,关了灯,简小从窝在椅子里欣赏最近很热的大片《机器人总动员》。她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大多数时候,她遇到不顺心的事情都会选择用食物来排解。心裏苦,她就吃甜食;心裏酸,她就吃辣的;心裏空,她就铆着劲儿地吃,吃到胃里心裏都饱满为止。比如现在,她觉得寂寞孤独,觉得心裏空得很,于是她把两块面饼搁到一起,倒满了开水,又加了三根粗粗的火腿肠,把暖水袋垫在大腿上,她就这样聚精会神地过着她一个人的平安夜。

美国的3D动画片还是很好看的,做得很逼真也很生动,简小从不时被画面弄得笑意不止,很快她便进入了剧情,忘记了今夕何夕。

直到寂静的宿舍里突然响起一个诡异而又突兀的声音:“这片子要在影院戴上眼镜看才比较刺|激。”

“噗——”简小从一口泡面喷回了碗里,只在几秒之间,她身上就冒出了层层叠叠的冷汗。

白律在她身后笑得更加不可抑止了。

听见笑声,简小从还没来得及确定身后是谁,便先丢了个白眼过去。

“平安夜只有宅女宅男和单身男女才不出去狂欢,请问这位小姐,你属于哪类呢?”白律戏谑地问,修长的身体上前了一步。

藉着电脑的屏幕光,简小从总算看清楚来人是谁,不由得面目冷凝:“你从哪儿进来的?”随即又站起身,寻到门口处摁亮了客厅内的灯,白律的身形霎时清晰明了。

简小从第一次发现,原来这男人竟也是帅得毫无天理的那一类,留着时下最流行的短发,染着简小从定义为“栗色”的头发,穿着一件一看就知道不是俗品的黑色长风衣,风衣上还落着片片雪花……

她总算明白了雷莎莎天天念叨着的那个概念——这年头,好看的男人都做同性恋去了。

白律很享受地看着简小从的目光里先后闪过厌恶、排斥、惊艳,笑得痞痞的样子:“我从阳台来,想邀请这位孤独的小姐去隔壁,不知小姐是否有空?”

“没空!你出去!”收回了被感官带走的视线,简小从怒指着阳台的方向,她宁可一个人在家吃泡面种蘑菇也不要和这人走。

白律似是一点也不介意简小从并不友好的口吻,仍旧挂着笑容直视着她。这样对视了许久后,他突然缓缓地低下了头,几秒后,他的声音里竟夹了几分哀伤:“沈自横总是没有时间理我,可我又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若不是我这么……在乎他,我完全可以去任何一个热闹的地方和任何一群热闹的人玩,可是,我就是这样,单纯地想和他一起。”

简小从动了动嘴唇,被这声音弄得有些无措,嘟囔着说:“那你……那你和他一起去啊,加了我,很多余。”

“我们两个人又玩不了斗地主。”白律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对简小从使用上了他的撒手锏“扮可爱”。

简小从很快被俘虏,随便披了件羽绒服,拿了宿舍的钥匙就跟着白律去了沈自横家。

她不是没有犹豫和迟疑的,她根本没忘记自己还和沈自横以及白律都有过不太愉快的小摩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平安夜,她也想过得热闹一些。她想,何忘川大概也和同事们或者N城的老朋友们去狂欢了吧,上班的人,总是找着各种机会在一起发疯放肆,她能理解。

想到这儿,简小从便真的毫无芥蒂了。

沈自横家还是一如既往地乱着,白律倒是很自在地在乱得一塌糊涂的空间里拨拉出了一块稍微干净一些的地方,接着像悠嘻猴一样笑着坐到了地上:“过来。”

简小从双手紧紧地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稍微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朝白律走了过去。

白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边熟练地洗牌边说:“我叫白律,你叫什么?”

简小从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明白这算是自我介绍:“简小从。”她淡淡地答,也和白律一样在这块勉强还能坐人的地方坐了下来。手伸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宿舍里其实不冷,一点也不冷。她有些纳闷,她的宿舍也开着空调,调到了最高温,却还是冷到心坎里了。

看来,人气还是很重要的一味温暖源。

简小从一坐到地上便十分自如地盘起了腿,见白律洗牌都能洗得不亦乐乎,她也不想打扰,只是下意识地打量这间见过几次的屋子。

雪白的墙壁上有各种颜色的涂鸦,不恐怖,就是看起来特别无聊。简小从对绘画没什么研究,但她知道,无聊的人才画那种无聊的东西,所以她推断,沈自横应该是个特别无聊的人。

满地的绿色画架东倒西歪,有的还沾上了颜料,被染成了别的颜色;白色的绘画专用纸满地都是,却没有一张是完全雪白的;画笔也是,连厨房那边都满是一些奇怪的画盘。不过,这屋子里缺少一样东西,一样最应该出现的东西——墨。

简小从记得雷莎莎说过,沈自横擅长的是“国画”,即水墨画,擅长这种东西的人应该都会在房里摆上少许的墨或者丹青或者名家水墨名画吧?简小从忍不住想。

“自横,你终于肯走出小黑屋了!”白律兴奋的声音把简小从从臆想里拉了出来,她略偏了偏头,很自然地在沈自横卧室门口看到了他。

他的搭配感果然很好,确切地说,是身材很好。因为他只穿着一套极普通的运动衫,除了衣服和裤子上有两个红色的鈎鈎之外,这套衣服可以算得上是通体雪白。这是简小从第一次觉得男人穿白色衣服,还是全白的衣服很好看。

淡淡地扫了简小从一眼,沈自横随意地坐了下来,目光定格在扑克牌上。白律识趣地把扑克牌递给了沈自横,他知道,沈自横是个中好手,他始终记得沈自横对他说过一句话“我在玩扑克牌的时候,你大概还在玩……画片?”,那时候白律十分不服气,就和沈自横单挑最简单的斗地主,可是,即使是最简单的……白律也从来没有赢过沈自横。后来有几次在酒吧,他亲眼看见沈自横和不同的人玩不同打法的扑克牌,也没见沈自横输过。于是他终于相信,这世界上有“赌神”这么一说。不过每次白律问沈自横是谁教他的时候,他都会马上变脸拒绝谈论。

熟稔地洗牌、切牌,变换着各种洗牌的方式,简小从看得眼都花了。没想到那么一双漂亮的手可以把一副简单的扑克牌洗得这样……这样壮观。

“玩什么?”沈自横问。

“斗地主。”简小从飞快地答,她除了“斗地主”还会玩“接龙”和“争上游”,可是,她充分相信,如果她报出的是这些玩法,她会被鄙视致死。

白律挑眉看了看简小从,突然凑过脸来,吓得简小从飞快地一退:“简妹妹,你只会玩斗地主吧?”

简小从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斗地主的打法比较普遍,我会玩的打法都是我家乡那边的……可能比较……生僻。”简小从不常撒谎,她只是偶尔在耍何忘川的时候才会调皮地编些谎话,虽然,何忘川每次都能识破。她可能没有想到,这样的谎话不止何忘川能识破,智力稍微正常偏上的人都能识破。

沈自横和白律都很知趣地不再多说话,三人便静静地开始打牌。

屋外有烟火的声音,很喧闹,屋里却静得一片和谐。

简小从的牌运很好,所以第一局,她做了“地主”。坦白说,她的牌技也是相当不错的,不过,直到沈自横手上一张牌都没有了,她还没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输的。事实上,她只出了一次牌,白律倒是跟过几次,但最后,沈自横还是赢了。

“输了要有惩罚,地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白律笑着说。

简小从歪着头看他,恨恨地问:“什么惩罚?”

“真心话。”

“啊?”

“输家必须向赢家交代一句真心话。”其实,这项惩罚白律针对的是沈自横,简小从十分无辜地做了炮灰。

“我不……”

“愿赌服输吧,简妹妹。沈帅哥,你说是不是?”

简小从抬头看向沈自横,在心裏猜测沈自横这种喜欢装酷又龟毛的男人应该不喜欢玩这种幼稚而又无聊的游戏。

可是,她真的不了解沈自横。因为她绝对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有多么愉快,但他还是十分严肃地说:“嗯,确实。”接着,又低头自顾自地洗牌去了。

白律笑得像朵花:“那么第一个问题,就我来问吧,也让你们习惯习惯游戏规则。”极淡地扫了一眼简小从,白律也实在没心情去为难简小从,只随口问,“你有男朋友吧?”

简小从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掉下来了,这个问题没那么变态。于是,她极自然地笑着答:“有。”

白律点了点头,又笑了笑:“好了,过关。”然后,他又笑嘻嘻地去抓牌。

简小从有一种……像吞了一口蜘蛛的无语感。

又是一局牌,简小从知趣地没有叫地主,但是白律叫了,而且,他输了。

沈自横果然没那么无聊,眼神一抬就示意简小从提问。简小从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奴性还是天生就能读懂沈自横那眼神里的含义,反正她一看沈自横那表情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她甚至十分自然地顺着沈自横的意思问:“你今年多大?”

白律笑意更大了一些,飞快地答道:“我比沈自横小一岁,整整,一岁。”

“沈自横多大?”简小从下意识地问,只是下意识的,因为白律根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尽管,她隐约记得雷莎莎曾经说过沈自横的年龄。

“这是两个问题了。”沈自横打断她,不多时又把扑克牌洗得平平整整放在两人面前,“下一局。”

简小从发现沈自横的表情又有点阴沉了。

怪脾气的男人,她想。

结果,这局简小从又输了,白律也输了,因为沈自横是地主。

“你出老千吧?”简小从不服气地说。她不常玩扑克牌,但她也不常输,以前在宿舍和鲍欢她们一起玩,她虽然没有局局都胜,但也一直是赢比输多。她实在不相信世界上真有“赌神”的存在,要有,也是“赌神大千”。

沈自横完美的嘴角渐渐绽放一抹笑意,他一直低着头洗牌,嘲讽的声音还是自下而上入了简小从的耳:“你很看得起自己。”

简小从一时语塞,她平时其实是个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沈自横这裏,仿佛所有的底气都要弱下来。于是,她终于相信有一种人天生就带着气场的,不是他们的话压人,是气场慑人。

又是几局,沈自横仍旧没有输过,白律也没有为难简小从,简小从更没有为难白律。

因此,气氛一下子变得无聊起来。因为输赢已定,所以无聊;因为和沈自横不对盘,所以无聊。

“一二三,牵着手,四五六,抬起头……”简小从手机的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私奔到月球》是何忘川的专属铃声。她抬头看了看白律和沈自横,抱歉地笑了笑,快步走到推拉门前,打开门,接起电话:“喂?”

“打了我很多电话?”何忘川在电话那一头刚关了房子里所有的灯,坐在沙发里,手里正端着一杯红酒浅酌慢饮。沙发旁的矮柜上摆着简小从的一张黑白照片,他看着她,无声地微笑。

“你自己可以数一下,我打了多少。”一和何忘川通电话,简小从任性的脾气就会暴露无遗,像个撒娇的孩子。

何忘川的屋子里很多地方都摆着简小从的照片,当然,除了客厅那面大墙上简小从的幼年短发照是何忘川自己摆的之外,其他的都是简小从自己偷偷摸摸放的。有时候,他蹲下身捡个小东西也能在角落里看到简小从的大头贴,他发现,简小从尤其喜欢拍黑白照片。

“小从,刚刚过了十二点。”何忘川提醒道。

“不要转移话题!”简小从气呼呼的,他总是转移话题转移她的怒气。

“我是想告诉你,我陪你过了平安夜的最后一刻。据说,这样我可以保护你永远平安。”何忘川的语气其实很淡,大概是由于音色和音调的原因,但简小从还是听得眼底一片潮湿。

“你这个人……不是不搞这种……的吗?”

“忍着没接你十五个电话,就为了这一刻,我得好好地利用。”何忘川坏坏地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小从,你的宿舍现在……没有人敲门?”

“什么?敲什么门?”听完何忘川的话,简小从下意识地转头,其实是为了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却正好看见身后的推拉门被打开,沈自横直直地站在她眼前。

沈自横还是很礼貌的,就是面无表情,头一扭,示意简小从进屋。

她正纳闷,但还是跟着他进了屋里。一进屋,简小从就看见白律正兴高采烈地捧着一束大大的玫瑰花和一个快递箱子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她伸手盖住手机通话孔:“怎……怎么了?”

白律笑得很诡异,无声地用口型说:“这是你的……刚刚我帮你代签了单子。”

简小从突然明白了何忘川的意思,对着电话那端的人说:“你送的?”

何忘川轻轻地“嗯”了一声。

刹那间,简小从的眼里就亮了。亮得竟让白律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简小从已经从他手里接过了花和箱子,然后边用头和肩膀夹着电话边抱着东西离开了沈自横的宿舍。

不知道为什么,简小从一走,沈自横的屋子里霎时就冷了下来。未关的阳台推拉门外泻进来一片片雪花反射的光和一股股寒意森然的冷气。沈自横倚在推拉门上,稍稍转了头看向屋外,市中心的方向还在放着烟花,一簇一簇的,开得绚烂,可是只绚烂了几秒,天空,又恢复成漆黑。

“进来吧,那里不冷吗?”白律在屋里喊他。

沈自横没有理白律,然后他很快在隔壁阳台看见那个穿着厚棉袄的身影,他发现她极喜欢吹风。真是怪癖——沈自横想。随即他转身走回了屋子,拉上了推拉门,将她幸福的声音隔得很远很远。

坦白说,他有点忌妒她。也许人的本能就是这样,一个人寂寞无聊不够,还要拉个垫背的,仿佛多了一个人,那种不好的心情就会得到缓解,而少了一个人,那心情就会更加糟糕似的。

“offer来了?”白律从电热杯里倒出一杯白开水,在沙发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表情隐在白开水弥散的水汽后。

沈自横在他对面的长沙发上坐下,然后躺下,睁眼看着被画得一塌糊涂的天花板,调皮地想,这间房子大概以后不会有人愿意住了。

“喂,问你话呢!”白律伸脚踢了踢沈自横的小腿。

“你已经知道了,何必一直问。”沈自横嗤他,继续看着眼前的涂鸦,那是他在什么心情下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心态做出的涂鸦呢?有什么深意呢?

白律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为什么今年过了?”

“你这么不希望我过?”沈自横反问,伸出胳膊枕住脑袋,笑意缓缓爬上英俊的脸。他真的很开心,如果今年再不过,他已经二十四岁了,再不过就要超龄了。

换一个地方生活,他,能找回快乐吧。

为了二十二万,他在这裏忍受了三年,很累了。

白律又是一副委屈的样子:“为什么不等我一起去?你到那边有人照顾?”

沈自横凝眉:“我什么时候需要人照顾了?”

“你总自残。”

“你比我能自残。”

“我只是偶尔割割腕、抽抽烟、喝喝酒而已,你精神自残。”白律毫不顾忌地说。

“哦?我怎么精神自残了?”此时,沈自横的笑意已经快速收起,目光也冷凝下来。

白律却避开沈自横这发火的前兆:“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沈自横不语,他知道白律是想引起另一个话题。

“我第一次认识你,你就在自残。”白律很慢地把水杯放到一旁的矮桌上,用一种回忆的语气说,“我记得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我见到你很亲切。到现在,我一直这样觉得。遇到你以前,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遇到你以后,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于是我拼命接近你,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我知道,你一直不想在国内,不想在身边留下任何可能影响你未来的人和事,所以你故作冷血,所以你自我放逐,你不交朋友不恋爱,你甚至愿意窝在你这间杂乱的小屋子里不出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愿意陪着你这样自我放纵。”白律还是省去了最关键最重要的那一层内容,他知道,一旦他和沈自横连最后一层秘密都不在了,那么,他们的友谊也会到尽头了。

人生很长,总要找个人陪着自己,那样便不会寂寞,即使寂寞,两个人一起寂寞总比一个人寂寞好。

沈自横没有接话,只是闭上眼,那些红红绿绿的涂鸦却还停留在黑黑的视线里闪烁着,晃着他的视线。他把后脑勺下那只手抽出来,盖在了眼皮上,仍旧盖不掉那些红红绿绿。

原来,被人了解是这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不太喜欢。

白律和他做了四年多朋友,也该了解他了,他原本就是一个挺好了解的人,沈自横有些自嘲地想。

“沈自横,你说,那个姓简的,呆得那样没有特色的女人为什么也能得到快乐?像我们这样出色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得不到?”白律有时候很天真,有时候很复杂,老实说,沈自横不太了解他。

沈自横笑了笑,眼前浮现出简小从穿红棉袄的样子,总算开口了:“呆子总是想得少,有一天你想得少了,也会快乐的。”

简小从在阳台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简小从,我让简伯父简伯母明天去C城看你吧,你看你这么晚还不进屋。”何忘川威胁道。这几天,简爸爸简妈妈一直嚷着让何忘川替他们订两张票,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到简小从了,常担心她在C城吃得不好睡得不好。

“卑鄙。”简小从只得握着电话回了宿舍,笑嘻嘻地躺在床上,“何忘川,C城的烟火真的很漂亮,你求婚的时候记得要准备这个,我会答应得很快的。”

何忘川又笑了:“你就那么确定我会向你求婚?”

简小从怒:“你敢不娶我?”

何忘川低声说:“不敢。”

简小从在小小的床上笑得东倒西歪:“易傲教授说了,我们这群女生应该在研一尽快解决生活问题,当然,这是指结婚;然后,研二就解决人口问题,当然,这是指生育;研二毕业,婚结了,孩子生了,研三就能一心一意做学问了。然后等我们的孩子一岁了,我就研究生毕业了,就可以去赚钱养孩子啦!喂,何忘川,你说我们生男孩好还是生女孩好?取什么名字呢?这些都得想好吧……”

即使是隔着电话,何忘川还是能想象到简小从眉飞色舞的模样,她的眉毛有一条很明显的眉线,笑的时候那条眉毛会和嘴唇弯成同一个弧度,不过,一个是上弦月,一个是下弦月,模糊地合在一起便是一轮幸福的满月。他每每看到她的“满月”,就觉得整颗心都涨得满满的,总有幸福的泉水从胸口处奔腾而出似的。现在更是夸张,他光想着那样子都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幸福感。

“小从。”

“嗯?”

“寒假回来我们就先订婚吧。”

“啊?”简小从愣住,那双不停摆动的脚也停止了动作。

“我爸爸妈妈和你爸爸妈妈见一面,然后,订婚。你研一的暑假,我们就结婚。日期让四位长辈定,好吗?”

简小从翻了个身,由躺着变为趴着:“好。”为了表示她的决心,她还用力地点了点头,尽管,何忘川根本看不到。

可是,她真的很想……嫁给他。仿佛晚了一步,这就是个梦似的。一直以来,她都十分放肆地和他讨论婚姻大事,现在听何忘川这么郑重地将之安排到日程上,简小从反而放肆不起来了,她觉得,婚姻就该是件庄严的事情。

然后,两人一直在电话的两头无言地微笑。

那束由四十九朵玫瑰组成的花束被放在客厅的小圆桌上,一朵一朵,开得热情而又美丽。

简小从这几天的心情一直都很好,易傲教授看出来了,雷莎莎也看出来了,连她手底下带的那几个班的班长都看出来了。这天,绘画081班的班长李崇来她的宿舍问关于入党积极分子的选拔问题,李崇在门口就听见简小从哈哈大笑,像是捡到了几百万一样。李崇敲了敲门,开门的是绘画082班的团支书,李崇记得他姓谢。

“李崇来了?”简小从光着脚丫坐在床上,见到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的样子。李崇知道,简小从一直把他们当弟弟妹妹,不喜欢和他们摆老师的架子,她常常会用十分沧桑的口气说:“哎,你们不要这样和我见外啊,别说我不是老师,就算我是老师,也希望和我的学生们打成一片啊。”她偶尔还会伸手去揉揉他们的脑袋,好像她真的是个大姐姐一样。

事实上,他们在背地里叫简小从“红苹果”,因为简小从的皮肤很好,脸上红扑扑的,像一个卖相很好的苹果,不化妆也很好看。李崇还知道,班上有两个男生暗恋她。

“简老师,我来交登记表,顺便问一下,这一届的入党积极分子要选几个?”李崇走进了客厅,把表格放在客厅的书桌上,十分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

简小从略略沉吟了一下:“我手上三个班,总共分到了十五个名额,所以,你们三个班平分吧,你们班有几个交了入党申请书的?”

李崇发现简小从的脚很白,很好看,脚指头像一个个的小蒜头。但他很快移了视线,认真地答:“十五个,男生三个,女生十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