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博面色忽转沉重道:“还不是为了那个妖女。”
“李梦柔。”杨飞颇是吃惊,但转念一想,虽然那日梅云清调解之时说得极好,但江湖仇怨哪有这般容易化解,只看李梦柔死心不息的想找梅云清麻烦便知,看来南宫世家与南海幻剑派这个梁子只怕是结定了,南宫博自然要在李梦柔尚未回南海之前将她在中土格杀,免得让她回到南海,再来中土的只怕是那个无人能敌的李万剑了。
南宫博道:“不知那妖女是在何处伤及杨兄。”
杨飞摇摇头道:“那方位我也记不大清楚,只知是在离梅花山庄不足数十里的北面的一处名叫玉池湖的小湖边。”
南宫博忽然唤过一名手下询问几句,方道:“多谢杨兄指点。”
杨飞想起那晚李梦柔口出对梅云清不利之言,后来虽被惊走,难保不再就范,何不让南宫博去通知她,便道:“我听那妖女说过想找我那未婚妻的麻烦,还望南宫兄代我转告于她,南宫兄或可在梅花山庄左近找到那妖女。”
南宫博点点头道:“在下这便前去告知。”
杨飞想起一事,又道:“还有一事,烦请南宫兄代我向她道谢,并说声杨飞对不住她,下次定然不会了。”
南宫博听得莫名其妙,但此乃二人间的私事,不好多问,只得大点其头道:“在下一定带到。”
杨飞道:“谢谢南宫兄。”
“不用客气。”南宫博忍不住又问道:“杨兄此刻欲往何方?”
杨飞想起梅兰先前之言,答道:“我有事要去太原。”
南宫博一揖手道:“既是如此,杨兄,我们便在此分道扬镳,后会有期了。”
杨飞亦道了一声“后会有期”目送他掉转马头向南驰去,心想南宫世家总算有这么一个好人。
南宫燕驰转过来,经过杨飞车旁时,手中马鞭狠狠向他伸在车窗外的脑袋疾挥而来,鞭势又快又疾,正当杨飞脑袋缩之不及,心想这下定会皮开肉绽,脸面再添新痕之时,窗口多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巧巧的将那鞭梢接到手中,又反手抖了开去。
南宫燕呆了一呆,娇叱一声,方才驭马疾驰而过。
那玉手自然是梅兰的,杨飞缩回头来向她连声道谢,梅兰反似笑非笑的瞧着他道:“你好象对每个漂亮女子都不放过,喜欢油嘴滑舌的。”
杨飞见她吃醋,一把轻轻搂住她,大是委屈道:“是她先对我不客气的,我只不过还了两句,礼尚往来而已。”
梅兰哼了一声,却不再搭理他。
杨飞忽尔想到梅云清,心中一动,心想她现在是不是也在吃他的醋啊。
※※※
南宫燕快马追上南宫博,神秘一笑,低声道:“大哥,那杨飞车中还有名女子?”
南宫博道:“你现在才知道,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南宫燕嗔道:“大哥,连你也嘲讽人家?”
南宫博笑道:“难道大哥只学你二哥一次也不行?”
南宫燕娇哼一声,忽又问道:“大哥,我们为何要回头向南?”
“刚才那位杨兄托我带个口讯给梅花山庄的梅庄主。”南宫博皱了一下眉头,自己家的这个娇娇女一向以麻烦出名,此次来长安虽说是助他援手,还不如说出来游山玩水,顺便私会情郎。
南宫燕颇不服气道:“那个杨飞是什么人?竟然要大哥带口信,架子倒不小。”
南宫博苦笑道:“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又恰好是梅庄主的未婚夫,大哥我能不带么?”
“公子”前面一名南宫世家弟子疾驰到二人身前,纵身下马,恭声禀道:“梅花山庄的梅庄主拜见。”
“这么巧?”南宫博未想会在途中遇到,反问道:“梅庄主现在何处?”
那弟子恭声答道:“便在前方数里那小镇上。”
南宫博略一沉吟道:“你先去回禀梅庄主,说我马上便到,烦请她稍侯片刻。”
那弟子应诺一声,骑马疾驰而去。
南宫燕颇是兴奋道:“天下第一美人到底是何模样?”
南宫博笑道:“比起你这丑丫头至少漂亮一百倍。”
“大哥又取笑人家。”南宫燕满脸不悦之色,哼了一声,转过螓首,抢过马头,向前驰去。
数里路程转瞬即到,梅云清正侯在杨飞曾居客栈之中,身畔还随着八名年岁大小不等的女子,显是梅花山庄庄中高手,见得南宫博,俏脸现出一丝欣悦之色道:“南宫公子,可找到你了。”
南宫博奇道:“梅庄主是有事要找在下么?”
梅云清点头道:“那李梦柔前日并未回到南海,反蛰伏长安洛阳一带,敝庄弟子便曾在附近见过李梦柔形踪,云清担心她欲对南宫公子不利,特来相告。”那日是她放走李梦柔的,南宫博若是有何损伤,这笔帐岂非要算到她头上。
南宫博哑然失笑道:“在下也为此事在找梅庄主。”顿了一顿,又道:“梅庄主,这等区区小事,只需派个人通知在下一声便行,何必劳烦梅庄主大驾,在下真是悔不敢当。”
梅云清道:“哪里哪里,梅花山庄离此不远,片刻即到。”迟疑一下,奇道“公子也在找我?”
南宫博正色道:“方才我在路上碰到杨兄,他托在下告知庄主,请庄主小心提防李梦柔,因她说过欲对庄主不利之言。”
梅云清怔道:“你说的是杨飞么?”她心中颇是惊异为何李梦柔明明已败,为何还敢不知死活的找上门来。
南宫博点头道:“杨兄被那妖女打成重伤,还好经我二弟医治,此刻已然无恙。”
梅云清听得杨飞受伤,芳心不觉颇是担心,但闻得经南宫逸诊治过,方才放下心来,轻声道:“那可真是要多谢二公子了,那杨飞现在何处?”
“杨兄说他正欲前往太原。”南宫博见梅云清面露焦色,便道:“他现下离此尚不足百里,庄主若想见他可向北快马赶去。”
梅云清摇摇头道:“刻下庄中有事,云清怎能擅离。”忽又问道:“公子可否见过他身畔有一名叫作梅兰的年轻女子。”
南宫博道:“杨兄坐在车中,在下瞧不大真切,他身畔倒是有一位年轻女子,却不知是否便是庄主所说的梅兰姑娘。”他心知梅兰必是梅花山庄中人,是以言语之间对梅兰颇为客气。
梅云清略加沉思道:“大概错不了吧。”
“对了。”南宫博又思起一事道:“杨兄还让我带句话给庄主,他说他很感谢庄主,并说他很对不住你,下次定然不会了。”
梅云清听得莫名其妙,满头雾水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南宫博苦笑道:“这个在下怎会知道?”
梅云清心想难道是因梅兰之故,杨飞方说出此言,那后半句又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了。
南宫逸见梅云清娇容神色阴晴不定,定是因为杨飞之故,心中忍不住吃起这小子的醋来,这家伙也太有艳福了一些,怀里抱着一个,这裏还有一个天下第一美人。
南宫燕蹦蹦跳跳的走到梅云清面前,轻声道:“梅庄主,梅庄主。”她见了梅云清,自叹远远不如,倒未生嫉妒之意,而是羡慕惊叹皆而有之,本来想叫梅姐姐,可碍于她庄主身份,一时尚叫不出口来。
梅云清这才回过神来,急急掩饰自己失态,她这时方才注意南宫燕,嫣然笑道:“这位妹妹以前未曾见过,不知……”
她尚未问完,南宫燕已急急插言道:“梅姐姐,我叫南宫燕,梅姐姐,你长得可真漂亮,江湖传言你是天下第一美人,我原本不信,现在亲眼见到姐姐,才知那些传言不是假的。”
梅云清见她天真浪漫,芳心顿生好感,笑吟吟的瞧着她,柔声道:“姐姐老了,妹妹才是长得俏呢。”心知想来必是南宫博的妹妹。
“才不会呢,姐姐看起来比我还年轻许多。”南宫燕羡慕之色溢于言表,就差就没把一张俏脸凑到梅云清脸畔让人比对一下。
南宫博见她费话越来越多,微显不耐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南宫燕哼了一声,嗔道:“大哥,人家都十七了,还小孩子,你说是不是梅姐姐。”
梅云清微笑道:“是大人了。”
这时南宫燕忽然象个燕子般飞出客栈,口中犹自娇呼:“云鹤哥哥,云鹤哥哥。”原来她虽在同梅云清说话,眼角却瞟见吴云鹤在客栈门口闪了一下,迅即不见,她此次来中原便是为了找吴云鹤,自是不能轻易放过,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立马追了出去。
南宫博自嘲道:“梅庄主,舍妹不知礼数,还望见谅。”
梅云清笑道:“哪里,哪里,令妹不知江湖险恶,待人毫无心机,公子需得提防有人打她主意。”
南宫博一向防备南宫燕胡闹捣蛋,还从未思及此事,闻言匆匆揖手道:“梅庄主,在下得去跟着舍妹,防她走失,就此告辞了。”他面上现出无奈表情,心道我为何现在倒似老妈子一般。
梅云清还了一礼道:“公子也要小心提防李梦柔偷袭于你。”
南宫博亦道:“梅庄主也要小心,后会有期。”言罢,率着南宫世家高手向南宫燕离去方向追去,若是她出了事,家里那个老奶奶发起火来,所有人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梅云清瞧着客栈门口怔立半晌,忽回首对身后一四旬妇人道:“青姨,劳烦你率花字堂八名弟子前去太原,跟在小兰身后,不要让她察觉,另外须得小心保护她旁边那位杨公子,他虽不大会武功,倒挺喜欢惹麻烦。”言及此处,俏脸不觉露出一丝笑意,显是想起杨飞好笑之处。
那名被称作青姨的妇人领命而去。
“庄主,你真的答应那杨飞嫁给他。”问话的亦是一名妇人,听语气同梅云清颇是亲近。
梅云清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那妇人轻声道:“庄主年岁已然不小,既已作此决定,须得尽早完婚。”
梅云清自是知道她语中之意是说免得梅花山庄后继无人,不觉又叹了口气道:“此事缓两年再说吧,孙姨还担心我嫁不出去么?”
那妇人正是梅云清的奶妈,亦是长安如归客栈孙掌柜之妻梅芙,自小将梅云清带大,故此才敢问及此等儿女私事,闻得梅云清之言,打趣道:“庄主哪会嫁不出去,就怕消息传出去,梅花山庄的门槛被挤破了。”
梅云清娇靥满是笑意,忽尔道:“此事已了,大家回去吧。”
她身后那些女子虽个个年岁较她大了老大一截,却依然恭恭敬敬齐齐应诺一声,便即随她向梅花山庄所在掠去。
※※※
山西山多路险,杨飞乘车走了一天,只行了不到两百里,虽然窝在小小的车厢中颇觉气闷,不过还好现在有个性情大变,十分温顺的梅兰在身畔说话解闷。
杨飞偶尔摸摸她的小手,搂搂她的纤腰,亲亲她的俏脸,心中已是大乐,心想以前定是自己所为伤她太深,方才令她对自己如此毒辣,只盼这一路越长越好,可忽又想起梅云清,便觉这个念头太过对不住她,到底此事以后该如何向她解释,杨飞伤透脑筋,仍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作罢。
二人终在日落之前抵达一名曰临汾的小城,此城虽远不及长安洛阳之繁华,但较之先前所居小镇却远有过之,城中客栈倒有四五间,杨飞心想反正梅兰有钱,便特地找了最大的那间住了进去。
用过晚膳,梅兰服侍杨飞喝完药汤,又帮他在全身敷好金创药,杨飞闷了一天,怎么也睡不着,便央梅兰陪他到楼下客栈大堂小坐。
这小城颇是繁华,虽是夜晚,外面依旧灯火通明,远处汾河之上不时传来丝竹之声,不问便知那是何等所在。
客栈大堂之中尚有不少人,二人临窗而坐,刚好遥望外面美丽夜景,杨飞边喝茶边想以前在振威镖局的时候哪会想到有这般光景,心中不禁得意之极。
梅兰瞧着他一声不吭,却又面带微笑,不时又用色迷迷的眼神瞧瞧自己,傻瓜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觉嗔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杨飞脱口而出道:“我在想怎么把你卖到软香居去?”见梅兰玉容立时变色,心知这个玩笑开得太过,连忙赔笑道:“开玩笑呢,小兰兰现在对我这么好,别人拿座金山来向我买,我也不卖。”心想你现在算我老婆,要真的把你卖去软香居,岂非自己给自己绿帽戴。
梅兰面色稍和,玉手忍不住伸到桌下在他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便一剑杀了你。”
她正拧在杨飞痛处,杨飞忍受不住,毫无格调的宛若杀猪般惨叫一声,当真又大又响,数里可闻。
客栈大堂内之人皆齐齐瞧着他,杨飞略显尴尬的连连赔礼道:“我们夫妻二人开开玩笑,大家莫要见怪。”
众人脸现恍然之色,心中皆想原来又是个惧内之人,不过倒挺羡慕这小子娶了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老婆,而且小两口还这么恩爱。
梅兰窘得俏脸通红,轻声道:“都怪你。”想起这尚是杨飞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是他妻子,芳心不觉满是甜蜜之意。
杨飞哭丧着脸道:“你拧在我伤口之上,我哪忍得住。”偷眼瞧着梅兰殊无责怪之意,心道好险,万一她旧态复荫,自己当真是冤枉之极,当下下定决心以后嘴巴少说为妙,免得惹祸上身。
梅兰闻言满脸关切之色道:“我一时太用力了,你别在意,呆会回房我帮你瞧瞧。”
杨飞见她神色,绝非作假,正想问她紫气秘笈所在,客栈门口传来颇为粗鲁之声:“小二,拿上好的酒菜来,他奶奶的,军爷我得吃饱喝足,才有力气继续赶路。”
杨飞所坐之处离门口颇远,远远望去,只见两名官兵喘着气冲了进来,在离他不远的桌旁坐下,店小二忙不迭点头哈腰道:“军爷要住店还是打尖?”
那两名官兵瞧衣着一名是个总旗,另一个是小旗(明朝兵制自京师到郡县,在要害之地,如属一郡设所,连郡者设衞,五千六百人为衞,一千二百人为千户所,一百零二人为百户所,辖二总旗,十小旗,官制核五千人为指挥,一千人为千户,一百人为百户,五十人为总旗,十人为小旗。),官虽不大,到了地方上却嚣张得很,一路传递公文常常不去驿所,反来滋扰民居,这两个家伙便属这么一伙,还好寻常百姓见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民不与官斗,总是忍气吞声,就此了事。
那总旗白眼一翻,喝道:“你这贱种没听军爷我说要赶路么。”
店小二心中虽早已将他祖宗十八代操了个遍,仍连连赔笑道:“军爷教训得是,小的一时没听清楚,小的这就去备酒菜来。”
杨飞见这家伙哪象官兵,倒比强盗更横几分,忍不住皱眉对梅兰轻声道:“小兰,这小官怎么这副模样,幸好我去年怕死没去当兵,要不可惨了。”
梅兰见他竟然承认自己怕死,低声轻笑道:“胆小鬼,小心给他们听见了,拉你去送死。”
没想那总旗嗓门大,耳朵更尖,二人悄声细语都听得见,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碗筷飞落在地,朝杨飞大声吼道:“你这臭小子是不是说军爷的不是?”他到底到不是顺见耳,只听到二人似说到自己,却没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身畔那小旗劝道:“总旗大人,我们呆会还要赶路,不要惹麻烦。”
那总旗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步步向杨飞走了过来,厉喝道:“臭小子你是不是找死,敢在背后数落军爷的不是。”他右手已握住刀把,行到杨飞身畔之时,一刀挥出,将杨飞身前那木桌砍成两半。
杨飞向来胆心怕事,连声赔笑道:“军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给军爷赔礼了。”
那总旗果真没再找他麻烦,反满脸堆笑的瞧着梅兰道:“小娘子是何方人氏,不知可曾嫁得人家。”看梅兰衣着和杨飞亲密情形明眼人一望便知她是杨飞妻子,他这么说分明是故意找磋。
杨飞方知这家伙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里是找自己麻烦,实际上是看上他老婆(他已经当梅兰是他老婆了),心中大怒,口中仍不露声色,满面堆笑道:“军爷,她是小人的妻子。”
那总旗冷哼一声道:“臭小子,本军爷又没问你,你答什么话?”言罢,又是一刀挥出,这次不是木桌,而是杨飞的脑袋。
梅兰本来想让杨飞吃吃苦头,可见得此景,再也按捺不住,正欲出手相救,只见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那总旗一声惨叫,大刀落地,右手掌心穿了一个血洞,不远处木梁尚有一只筷子,直插见底,上面血迹斑斑,这总旗右手显然是此木筷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