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户早已在校场点齐兵马,所领一千大军尽皆骑兵,见得杨飞,众军齐声大喝,他胆小如鼠,吓得身子一颤,差点跌下马来。
陈千户满脸鄙夷之色,一声大喝“起程”,便与杨飞率军浩浩荡荡向北进发。
一路上杨飞遵从姚昭武所嘱,对陈千户执礼甚恭,并不以统帅自居,总算让陈千户疑心大减,不再对他有何芥蒂。
大军沿着汾河逆流疾行,若放马疾驰,只需一个时辰便可抵达祈州,可杨飞心有疑虑,请陈千户放缓脚程,以便让探子有消息传来,免中敌人埋伏,陈千户也未拒绝,一切听从杨飞安排。
距祈州仅三十里时,杨飞索性驭马缓步而行,陈千户也由得他发号施令,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探子终于回报,朱阳并未攻下祈州,而是过河向西逃窜,不知所踪。
陈杨二人不禁愕然,朱阳既不攻祈州,又不北上硬拼太原,往西去干什么,难道想退入吕梁山老巢养老,二人一时想不出任何良策,只能到祈州再想办法。
祈州城颇小,方圆数里,人口不过万余,称之为城已极是勉强,只因位处汾河中段,又为太原南面门户所在,地势险要,故筑城而防之。
为免扰民,大军并未入城,而是驻留祈州城外休整待命,以便得知朱阳行踪后迅而歼之。
伏于吕梁山贼军中朝廷密探亦无消息传来,许是真如杨飞所言,已为朱阳所觉,被其除去。
杨飞望着面前那条奔流不息的汾河,突想若是乘船南来北往,行军打仗必更迅捷,他却不知汾河河道过窄,水流太急,战船难以驶入,平日只有商船驶于其上。
陈千户在中军帐思来想去,无计可施,心想总不能守株待兔,在这等着朱阳上门送死,最后只好去请教杨飞,或许他有何妙计?
杨飞见得陈千户,已知他来意,笑道:“陈大人可是想问云飞如何去寻朱阳?”
陈千户点头道:“梅公子有何良策?”他不好如姚昭武般直呼其名,便称呼杨飞梅公子。
杨飞忙道:“陈大人不必如此客气,直呼云飞名号即可,云飞还不知陈大人大名?”
陈千户道:“本官名信义,梅公子既这般盛情,本官便叫你云飞了。”
杨飞微笑道:“姚大人虽说让云飞在陈大人身边出出主意,实里却是让云飞跟随陈大人多多学习,陈大人在姚大人麾下多年,南征北战,亲历无数战事,经验丰富,云飞便是学一辈子也学不完。”
他这个马屁拍得陈信义极为舒坦,陈信义坦然笑道:“我陈信义跟随姚大人已有十年,初时也同你一般是个无名小卒,这十年靠着军功累积方升为千户。”
杨飞道:“云飞远远不及陈大人,再过二十年也未必如陈大人般当得上千户。”
陈信义道:“姚大人对你十分器重,我是个粗人,不似云飞你这般聪明,聪明之人升起官来自然也比较快。”
杨飞谦虚道:“陈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云飞不过是耍耍小聪明,见不得大场面。”
陈信义笑道:“你前日在姚大人面前之言可是字字珠玉,连我们姚大人也没想到,若是早想到了,便不会平白损失三千人马。”他言及此处,不觉神色黯然。
杨飞怎好数落姚昭武的不是,忙道:“即便诸葛孔明亦有过失(他听说书先生说的,只是想不起诸葛亮是何过失),姚大人只是一时疏漏而已。”顿了一顿,转入正题道:“朱阳向西逃窜,是因自讨无力攻下祈州,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行踪。”
陈信义点点头,心想这谁不知道,还要你说。
杨飞又道:“我们要等着探子寻到朱阳踪迹,朱阳却要等我们忍耐不住北上或南去霍州,我们并未粮草之虞,这个却是他的致命伤,他同我们一般皆是骑兵,不带辎重,在临汾所抢之粮草或可支持两三天,却绝撑不过五天,五天之后,他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南去与毒娘子会回,另一条是再攻下一个小镇或小城,抢掠一番,这样便会暴露他的行踪,所以眼下我们是在比耐心,谁的耐心好谁便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陈信义吁了口气道:“云飞老弟你此言极是,我老陈服你了,你说眼下我们应当如何行事?”
杨飞笑道:“我们也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追着他西去,跟他进入吕梁山,第二条便是在此慢慢等消息,若姚大人一举击溃毒娘子,朱阳必会退入吕梁山接应,若姚大人对毒娘子久攻不下,朱阳必会前去救援,若姚大人万一不幸败于毒娘子,朱阳亦会前去霍州分这一杯羹,我们需依这三种情况作出不同选择。”他说姚昭武败于毒娘子时,不觉紧盯陈信义,生恐他一个着恼,反目成仇。
还好陈信义神色自若,哈哈笑道:“你这么一说,我也知道该如何办了,就是在祈州呆个三五天再说。”
杨飞道:“这三日可广布探子,若能查出朱阳行踪,便可以最快的速度攻去。”
陈信义点头道:“那我这就下去布署了。”言罢,一抱拳行了出去。
这三日杨飞更是清闲,祈州城太小,不到半个时辰便已逛完,想想此地离太原不过二百余里,快马不用两个时辰便可抵达,到时便可见到梅兰,杨飞此念一起,顿觉万分对不住姚昭武,若是因此害得他吃了败仗,那可真是万死难辞其疚。
无事之余,杨飞只能练练归云剑法和紫气神功,他终有暇去看韩先生那晚交给他的那几张纸究是何物,摊开桌上,细细一瞧,原来竟是归云剑法的剑谱及运功图,许是韩先生知他记不住,便画了这么几张剑谱让他细细习练。
这三日杨飞归云剑法愈加纯熟,紫气神功虽练不成第四层,内力亦增进不少,他只觉自己身轻气爽,感觉同先前大不一样,颇有些武林高手的味道,高兴之余,练起来也更加卖力。
这日午时,杨飞正在自己军帐中打坐,陈信义匆匆行入,颇为兴奋道:“朱阳终于露面了,他正在城西百里处向祈州行来。”
杨飞不禁愕然,朱阳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觉又问道:“姚大人那边可有何消息?”
陈信义见杨飞殊无高兴之色,微觉诧异道:“姚大人那边仍未与毒娘子打过照面,不知那臭婆娘藏到哪去了?”
杨飞心念急转,心中一寒,气急败坏道:“大军快退入祈州城,毒娘子必绕道来攻我们?”
陈信义满脸不信之色,正欲再言,杨飞已等不及传令下去,全军尽数退入祈州,那传令兵知杨飞地位特殊,得令而去。
杨飞不便多加解释,向陈信义道:“陈大人若是信我便不要多言,眼下敌众我寡,稍加迟疑必致全军覆没。”
陈信义见他说得煞有其事,半信半疑的随他退入祈州城内。
还好陈信义早作好退入祈州准备,不到半个时辰便悉数退入城内,二人登上城楼,远远眺去,西面似有数百骑急速驰来,哪有毒娘子的影子,陈信义只怪杨飞杞人忧天,错过杀敌的大好时机。
朱阳逼近祈州,在数裡外的汾河西岸停下,却不渡河,显是为防敌人偷袭。
连杨飞亦对自己的信心动摇起来,毒娘子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绕过霍州,来攻祈州,他心中似有点眉目,却总抓不住其中那点关键所在。
“着火了!”城内县衙火光冲天,民心浮动,那祈州知县惊慌失措,赶紧来报,杨飞心知朱阳不过故计重施,便让那知县安抚民心,千万不可让朱阳奸计得逞。
两军对峙半个时辰,朱阳仍夷然不动,陈信义哪还会信杨飞,大喝一声:“我领五百骑兵前去攻他,云飞你便在这慢慢等好了。”
杨飞闻得他语中不屑之意,心中一恼,正欲让他出去送死,忽然身畔一名百户高呼道:“大人,南面来了几条商船。”
杨飞闻言立时省悟,想不到自己一时所想成真,毒娘子兵行险着,竟借商船运兵北上,姚昭武显未思及此点,让她轻易得逞。
极尽目力,远远眺去,只见自汾河下游驶来十余艘商船,尽皆插着商家旗帜,船身瘦长,每船勉强可乘四百人,十余艘岂不是说有四五千人。
杨飞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沿途毒娘子又召募不少山贼,真准备与朝廷大干一场。
陈信义仍是不解的道:“这裏正在打仗,那些商家怎么还敢将船驶近?”
杨飞苦笑道:“那不是商船,而是贼船,船上坐的便是那毒娘子。”自临汾起,朝廷大军正一步步堕入毒娘子算计之中,用的正是分而击之之法,以目前形势来看,毒娘子若真的打下祈州,歼灭杨飞此部,她的兵力已与姚昭武相若,以她的聪明才智那还不占了七成赢面,不过毒娘子便是打下太原又能如何,朝廷闻得太原失守,必有数十倍大军攻来,这伙山贼还不是立即溃败,忽又思及姚昭武之言,太原失守,大同被断去退路,士气被夺,必难久守,那时鞑靼长驱直入,再复前朝景象,难不成毒娘子求的便是此局。
陈信义奇道:“那明明是商船。”他话未说完,最前那艘商船已然驶近,“轰”的一声巨响,一炮向祈州城墙轰来。
还好那炮射程不及,只能轰及城墙里许处,陈信义大骂道:“他奶奶的,欺负老子没炮么?”
杨飞忽问道:“陈大人,军中可备有箭矢?”
陈信义此刻已对杨飞叹服,若非他早已料得先机,先行退入城中,现在只怕损失惨重,闻言点头道:“祈州本是太原前哨,尚有一批准备运到太原的弓箭留在此处,只是此次带来尽皆骑兵,会射箭的人却不多。”他望着贼船上的那几门大炮,面有忧色,忍不住又问道:“贼人怎么会有大炮?”
杨飞苦笑道:“陈大人,你忘了毒娘子曾在临汾击溃我军,掳去了我军的粮草辎重,只怕他们不光大炮,连攻城车,云梯之类亦一应俱全。”他在军中呆了几日,已然学得不少,不过他心中倒有些奇怪,为何姚昭武去打山贼,要带攻城之具。
陈信义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这就下去准备弓箭。”言罢,匆匆奔下城搂。
那商船越驶越近,又轰了几炮,终究距离太远,祈州城有惊无险。
杨飞心想自己这边若有这么一两尊大炮,居高临下,定可轰去一两艘贼船,可这一时半刻,到哪去弄大炮,难不成到敌阵去抢。
会射箭的只有祈州原来的数百守兵,陈信义带来的一些骑兵亦可暂且充数,就算如此,弓兵合起来不过八百余人,防守祈州略嫌不足。
杨飞从未学习射箭,亦取了弓箭学陈信义般弯弓搭箭指着远处,倒也似模似样,一时并未露馅。
那些商船终于停下,用小船在汾河架起一座浮桥,朱阳那群久峙的山贼终于开始渡河,而船上山贼尽数上岸,将大炮亦拖上岸来,显是意欲用大炮强轰。
杨飞数了数那些大炮,共有八尊,心道大骂毒娘子你个臭婆娘,你也真她妈的歹毒,想把老子轰成肉酱做人肉包子吃么,擒住你必定卖到软香居去做婊子,再亲率十万大军到那里日以继夜的嫖,不过不知道那姜依萍长得漂不漂亮,若是漂亮自己第一个上,要是不漂亮自己还是敬谢不敏了。
陈信义见杨飞脸色忽喜忽怒,哪知这家伙在想这等龌龊之事,还道他正苦思抗敌大计,虚心求教道:“贼军约有四千之数,数倍于我,云飞你说我们该当如何应敌,难道就这么让贼军攻城?”
杨飞略一思索道:“云飞尚是初临战场,一切不过纸上谈兵,不过若真让敌人这么硬攻,以祈州此刻虚守之力必定支撑不了多久,为今之计莫过于向霍州求援。”
陈信义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正欲吩咐信使趁敌人尚未合围之时自北门突出时,杨飞忽又道:“此事万万不可,若我们前去求援,正中那毒娘子下怀,姚大人疲军远征,毒娘子设下埋伏,以逸待劳,我军败得更惨。”
陈信义心道求援是你说的,不去求援也是你说的,你到底想怎样?
杨飞见陈信义脸色,已知他所想,忽含笑道:“陈大人,你可愿听从云飞号令。”
陈信义愕然道:“姚大人让你跟来便是这个意思,我老陈是个粗人,只懂硬打硬拼,可不懂这些阴谋诡计,云飞你有何计策便只管道来,我照做便是。”
杨飞点点头道:“如此便请陈大人亲率五百骑兵自北门驰出,直奔太原。”
陈信义大惊失色道:“祈州兵力本就不够,我再这么一走,岂非更岌岌可危。”
杨飞笑道:“云飞又非蠢人,怎会笨得想去自杀,毒娘子见得大人出了祈州城,必会以为大人是去太原求援,她虽知太原兵力不多,却不知朝廷会否另派大军增援,这么一来她便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分出一半兵力去追大人,大人全是骑兵,敌人尽是山贼,良萎不齐,必追之不上,如此一来祈州便少了一半压力,亦可拖延几日,第二条路便是索性放过大人不管,对祈州全力猛攻,但她要防大人突然回马偷袭,不得不留下几分兵力,算来算去,大人离去都对祈州有利,毒娘子若走第一条路,大人便索性引敌人至太原,会合太原守军全歼之,若她走第二条路,大人便匿藏形迹,绕道敌军身后,来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时偷袭,让敌人不能全力攻城。”他一口气说了一大篇,句句在理,连自己都不觉佩服起自己来。
陈信义见杨飞说得有板有眼,将眼下形势分析得一清二楚,不得不信,思索半晌又道:“不如云飞你突围,我来守城。”
杨飞道:“云飞只是一无名小卒,若代大人出城,众将士不服,其中必出岔子,再说若是见了太原守军,他们也不认识云飞,徒生误会,还是大人去的好。”
陈信义见推之不过,方点头道:“既是如此,云飞你多加保重,胜败乃兵家常事,千万不可因一时之气逞匹夫之勇,当退则退。”
杨飞心道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我一向怕死,怎会不知此理,但见得陈信义说得极有诚意,心中感动,轻声道:“多谢大人教诲。”
陈信义又唤来五名留守城中的百户道:“本官今日前去求援,你们一切尽须遵从梅公子号令,知道么?”那五名百户这些日已和杨飞熟识,知他深得姚昭武器重,哪敢不听,齐声轰然应诺。
陈信义拍拍杨飞肩头,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终行下城楼领兵自北门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