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云清此刻俏脸方才现出一丝笑意道:“那你快去赴宴吧,人家还等着你呢,我去找南宫公子,看他可有解你体内情蛊之法。”
杨飞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心想她到底对自己有些情意,点头道:“此事我会尽力而为的。”
梅云清叹了口气,娇躯轻晃,凭空消失在杨飞面前。
杨飞伸手摸摸面前,他只盼方才不过是一场恶梦,可一切犹自历历在目,还能假得了么?
※※※
回到客厅,丁姚二人相对而坐,却默然无语,气氛尴尬。
姚柳青见到杨飞,长出了口气,嗔道:“梅大哥,你怎么现在才出来?害我们等了这么久?”
杨飞望了她身畔正襟危坐的丁文松一眼,心道我呆得越久,你不是机会越多,这小子会不会已经动过手了?脸上堆满笑容道:“失礼之处,请多多包涵,请不要见怪。”
丁文松淡然道:“梅兄客气了,其实也不算太久,只不过菜都凉了而已。”
杨飞赔笑道:“劳丁兄吃此冷菜,真是对不住了。”他心中亦是大骂:你这小子这是原谅之言么,分明是怪老子让你等久了,你嘴馋为何不自己先吃?
姚柳青未想二人一见面便斗起嘴来,忙道:“那小妹下去热一热,再弄几样小菜。”言罢,也不待二人应允,便吩咐人将桌上那些精美菜肴端到厨下,她亦随之而去。
待得姚柳青离去,丁文松忽冷哼道:“杨兄刚才在房中可真是风流快活。”
杨飞此时方知小娟已将他在房中同梅云清亲热之事告知丁姚二人,丁文松对他嘲言讽语想必是为了梅兰,他一想梅兰和这姓丁的不清不白,怒气便起,何况他经得梅云清一事,心情本就极差,此刻无疑火上浇油,恨不得找个人出气,丁文松恰逢其会,嘿嘿笑道:“此事也不劳丁兄费心吧。”
丁文松沉声道:“你若敢做出对不住小兰之事,丁某第一个便不放过你。”
杨飞已是听第二个人道出此言,上一个是吴云鹤,他闻言不由心中大怒,不怒反笑道:“小兰是我妻子,丁兄同她非亲非故,我待小兰如何大概也不关丁兄何事吧?”
“你!”丁文松扬起右掌,作势欲劈,怔了一怔,又放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小兰已认丁某做大哥,当然关丁某的事。”
杨飞笑道:“原来丁兄还是小弟的大舅子,真是失敬失敬!”
杨飞如此冷嘲热讽,即便是个泥人也有土性子,丁文松心中大怒,心道早知如此,老子方才就不救你,让你这小子被那姚立志打死得了,他心中气恼,为梅兰不平,不由冷哼一声,一掌劈来,杨飞料他也不敢在此造次,不躲不闪,反将脑袋凑了上去,嘿嘿笑道:“大舅子要教训小弟么?”
丁文松右掌在杨飞头部毫厘之间划过,一掌击在面前的檀木桌上,只闻得轰隆一声巨响,那檀木桌化作碎木散了一地。
杨飞虽是心惊,却面不改色道:“大舅子何必拿桌子出气。”
丁文松又气又恼,偏偏拿杨飞这个痞子毫无办法,怔了半晌方沉声道:“姓杨的,今日丁某看在青青和小兰的面上放过你,来日若是让丁某再见你在外花天酒地,休怪丁某手下无情。”言罢,冷哼一声,自窗口掠了出去。
杨飞虽又多了个敌人,心中却痛快之极,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心想难道这些所谓的武林高手都喜欢好好的大门不走,走窗户么?
小娟显是闻得那声巨响,匆匆奔了进来,见了厅中情形,惊道:“梅公子,这是怎么回事?丁公子呢?”
杨飞淡然笑道:“他有事先走了,让我代他对你家小姐说声抱歉。”
小娟忙道:“奴婢这便去禀告小姐。”
“不用了。”姚柳青面色阴郁的行了进来,沉声道:“我都知道了,你退下吧。”她亦是闻得那声巨响才匆匆赶来。
小娟神色犹豫道:“那奴婢告退了”
姚柳青轻点螓首,神色黯然道:“你吩咐人将此处收拾一下,我和梅公子移到偏厅去用午膳。”待小娟离去后,又强作笑颜对杨飞道:“梅大哥,我们换个位置如何?”
杨飞见她失魂落魄的神情,叹了口气,忽道:“我也该走了。”
姚柳青呆了一呆,轻声道:“难道连梅大哥也不愿陪陪小妹么?”
杨飞忙道:“当然不是,其实方才丁兄是被我气走,你好不容易将他请来,我却将他赶走,我心中觉得太过对不住青青,无颜留在此处。”
姚柳青神色一振道:“如此说来,丁大哥不是因为讨厌我不告而别?”
杨飞点头道:“当然不是,先前我在房中见到我那未婚妻,她让我去做一件我极不情愿的事,我心中郁闷,加之我与丁兄本有旧隙,所以一时出言不逊,将丁兄气走,望青青见谅。”
姚柳青娇靥露出一丝笑意道:“他走都走了,梅大哥何必介怀,我们同是伤心之人,不如让小妹敬你两杯。”
“谁要喝酒,怎可少了我老陈?”哈哈大笑中,陈信义快步行了进来,见得厅中一片狼藉,又见杨飞一脸惨状,愕然道:“怎么一会不见,云飞你就成了这副模样?”
杨飞怎好说是姚立志所为,这岂非当场给姚柳青难堪,信口胡诌道:“刚才回来之时不小心摔了一跤,鼻子撞在石阶之上,我最近可真是倒霉之极。”
“原来如此!”陈信义笑道:“那可真是倒霉。”
姚柳青似已将方才不快之事抛之脑后,大是感激了望了杨飞一眼,嫣然笑道:“陈叔叔一定得多喝两杯,青青去拿爹珍藏十年的葡萄酒来。”她此刻心中暗自庆幸丁文松去得及时,否则一个朝廷命官和一个官府通缉犯同桌共饮岂非尴尬,搞不好当场动起手来。
陈信义语含深意道:“青青为了云飞竟肯献出此等好酒,我老陈今日有口福了。”
姚柳青俏脸一红,嗔道:“陈叔叔!”
陈信义哈哈笑道:“好了,好了,青青还不快去拿酒,我酒虫都快爬出来了。”
姚柳青掩嘴轻笑道:“陈叔叔何必如此着急,青青这就去拿。”言罢,便急急行了出去,那副匆忙模样,好似再过片刻,陈信义酒虫真的会爬出来一般。
陈信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对杨飞笑道:“我这贤侄女文武双全,又做得一手好菜,不知哪个小子有这个福份能娶她做媳妇?”
杨飞闻陈信义言中之意似想撮合他与姚柳青,不由苦笑道:“云飞今生只怕没这个福份了。”
陈信义含笑道:“其实你的事姚大人也同我说了,你妻子杀了锦衣衞千户,死罪难逃,云飞你还是另娶吧。”
杨飞叹道:“这个恐怕不大好吧。”心想我可不止一个老婆,而姚柳青早已有了心上人,哪会看得上我?
陈信义仍不死心道:“难得青青同你谈笑风声,姚大人又对你赏识之极,你若向他求亲,再加上我老陈从中呈情,这门亲事必十拿九稳。”
杨飞心道我对她毫无此心,她对我亦毫无此意,你将我与她强拉在一起不是乱点鸳鸯谱么,但陈信义一番好意,若是拒绝恐令他不快,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时,只闻得姚柳青宛若银铃的声音道:“陈叔叔,您在说谁的亲事啊?”她右手托着一壶酒,左手却提着一个小桶,叮叮咚咚,颇是沉重,不知所装何物,杨飞连忙上前接了过来。
陈信义呵呵笑道:“当然是青青你的。”
杨飞睁大双眼,心想你这老家伙若真将此事说出来岂非令人尴尬之极。
姚柳青娇靥泛起潮|红,娇声嗔道:“陈叔叔。”
陈信义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再说只怕我这酒都没得喝,只能等着喝青青的喜酒了。”他说完这句话,暗暗向杨飞使了个眼色。
杨飞见他没提,松了口气道:“青青,我们去偏厅吧。”
来到偏厅,杨飞打开木桶盖子,裏面装的都是冰块,怪不得如此沉重,心中大奇道:“现在怎么会有冰?”刻下天气虽已转寒,却远未至结冰时节。
姚柳青含笑不语,芳心却暗道真是个土包子,将那壶酒放到木桶之中,陈信义哈哈笑道:“云飞你同我老陈一般出身贫寒,难怪你不知道,大户人家都有冰窖,冬天将寒冰藏在里裏面,到天热之时再取出来作解暑之用。”
杨飞仍是不解道:“眼下天气转寒,应该用不着来冰酒吧。”他见姚陈二人满脸笑意,心知自己又出了洋相。
姚柳青将木盖盖好,含笑道:“这种葡萄酒是十年前回王赠予爹的,冰镇饮用,毫无美酒辛辣之味,入口回味无穷,是为最佳。”
陈信义道:“这种葡萄酒可同一般的葡萄酒不同,云飞可别小看仅此区区一壶,可是上千斤吐鲁番的葡萄精酿而成,较之数十斤女儿红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飞骇然道:“云飞酒量浅薄,若是醉倒当场,那可不好意思。”
陈信义道:“你若醉倒了,就在这裏一觉到天亮,还怕青青不招呼你么?”
杨飞闻他句句蕴含深意,将自己和姚柳青凑到一起,不觉狠狠瞪了他一眼。
姚柳青微笑道:“爹和哥哥常不在家,家里除了仆人,就我一人,空房多得很,梅大哥若不嫌弃,今晚就住在这裏,不要回客栈了。”
杨飞忙道:“这哪好意思?”
三人谈笑之时,小娟早已领着仆人将菜肴一件件奉了上来,杨飞方才仅匆匆一瞥,此刻细看,只见每样极尽精雕细作之能,拿着木箸,无从下手。
陈信义笑道:“我第一次吃青青做的菜也似云飞这般目瞪口呆。”
姚柳青含笑道:“梅大哥不要客气,吃啊。”
杨飞终下定决心,夹起面前一样叫了一口,回味许久,方叹道:“此菜只有天上有,人生哪得几回闻。”
姚柳青见他乱改古人诗句,扑嗤笑道:“梅大哥太过奖了。”但闻得杨飞赞许之言出自真心,芳心甚是欢喜。
陈信义轻笑道:“云飞,你满意吧?”
他一语双关,杨飞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姚柳青忽娇呼道:“葡萄酒该冰好了?”言罢,似个小女孩般雀跃着将那壶酒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缓缓斟了三杯,又放回木桶之中。
杨飞见这酒作红褐之色,似蜂蜜一般,颇为粘稠,闻来毫无酒的辛辣之气,有些犹豫道:“这是酒么?”
姚柳青含笑点头道:“当然是酒,不信梅大哥你喝一杯?”
杨飞依言将面前这杯酒一饮而尽,只觉一股冰凉之意顺着喉管流入腹中,仅带些许酒味,说不出的舒服,不由赞道:“好酒!”他本不谙酒道,哪知什么酒好,什么酒差。
姚柳青没想他囫囵吞枣,就这么一口将一杯价值数百两银子的美酒吞入腹中,不由哭笑不得道:“梅大哥,这酒不是这么喝的?”
杨飞心道我又不是没喝过酒,不是这么喝,难道用屁股喝?但见陈信义亦满脸笑意,心知自己又已出糗,愕然道:“那该怎么喝?”
姚柳青又道:“此酒酒劲极强,梅大哥还是多吃几口菜压压。”言罢,又殷勤挟了几口菜到他面前,着他快吃下去。
杨飞心想这酒喝下去同糖水一般,哪有什么酒劲,但有美人挟菜,他受宠若惊,哪还不连声应是,何况眼前这桌菜有钱也吃不到,不由大吃特吃,吃相难看之极。
姚柳青又倒了帮他斟了一杯,陈信义举杯道:“云飞,我先敬你一杯。”
杨飞慌忙站起,口中犹自含着一大口菜,含含糊糊道:“陈大人太客气了。”他不敢先饮,免得又出糗,待见得陈信义只喝了一小口,浅尝即止,亦有样学样,回敬了一杯。
陈信义道:“云飞若不见外,便唤我一声老哥哥吧,老是陈大人前,陈大人后的,显得太过生份了。”
姚柳青娇嗔道:“这怎么可以,青青叫你陈叔叔,梅大哥却叫你老哥哥,那青青岂不是要叫梅大哥作叔……”她差点唤出声来,连忙止住。
陈信义哈哈笑道:“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你们就都叫我陈叔叔吧,青青,我这做叔叔的也敬你一杯,你这次可不要耍赖。”
姚柳青笑道:“青青什么时候赖过了。”言罢,当真和陈信义对饮了一口。
杨飞这时忽觉腹中燥热,脑中一阵昏沉,心中一热道:“青青,我也敬你一杯,愿你心想事成,梦想成真。”
姚柳青自知他话中深意,娇笑道:“多谢梅大哥。”说完,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杨飞惊疑不定的望着她,心想你刚才不是还说此酒不是这么喝的么,但见得她笑容之中颇有苦涩之意,方知她是借酒浇愁,想起自己处境,心中暗叹,将自己那杯亦一口喝光。
又喝了片刻,姚柳青双颊忽飞起红晕,娇艳之极,颤颤兢兢的站了起来,又倒了一杯高声道:“梅大哥,你说我长得美么?”
杨飞不觉大是难堪,望了陈信义一眼,柔声道:“青青,你喝醉了,快回房休息。”
陈信义不怀好意的笑道:“对极,对极,云飞快扶青青回房休息。”
“这个……”杨飞呐呐道:“不太好吧。”光天化日之下送姚柳青回闺房,若让人瞧见,可大大不妙,要是传到梅云清耳中,那可糟糕之极。
陈信义皱眉道:“你不送难道要我送?”这厅中连个侍从也没有,那小娟也跑得不知去向。
姚柳青喃喃自语半晌,忽伏在桌边轻轻抽咽起来,杨飞生恐让陈信义闻得她与丁文松之事,将她扶起,对陈信义道:“陈,陈叔叔,云飞送青青回房去了。”
陈信义笑道:“快去,这一桌好菜我还要独自亨用了。”
姚柳青半偎半靠被杨飞扶着行出厅外,走不出多远,杨飞方想起自己根本不知姚柳青闺居何在,只得轻声道:“青青,你的闺房在哪里?”这葡萄酒后劲极足,他仅喝了两杯,此刻脑中昏昏沉沉,不知所以。
姚柳青轻轻唔了一声,忽仰起俏脸,轻声道:“你想到我闺房去干嘛?”
杨飞哪敢说自己想去,忙道:“青青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姚柳青嘤咛一声,反手将杨飞紧紧搂住,在他耳边吹气如兰道:“你真好。”
杨飞不知她是真醉还是假醉,莫非是因为丁文松不要她而自暴自弃,不过自己可消受不起,无奈之下只能将姚柳青半搂半抱,回到方才那间客房。
将姚柳青放到床上,用锦被盖好,正欲离开,却被她一把拉住,回首望她,只见姚柳青俏脸满是哀愁之声道:“你又要走了?”
杨飞心道我自识你之起从未离开过你,怎么说又要走了,但此言无论如何也不出,只得柔声道:“青青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姚柳青忽然起身投入他怀中,轻轻抽咽道:“你不让你走。”
杨飞心中苦笑,自己可没福气享这种桃花运,他又不好强行推开姚柳青,只好由得她在怀中哭泣。
许久姚柳青方仰起俏脸,犹自挂着泪痕的俏脸上满是柔情道:“你喜欢我吗?”
杨飞呆了一呆,心想我跟你相识不过半日,怎会问我此言,转念一想,立时省悟从头至尾她必是将自己当作那个丁文松了。
果然只闻姚柳青幽幽道:“丁大哥,我认识你有三年了,从未见你对我和言悦色,我当真令你如此讨厌吗?”
杨飞没想姚柳青认识那姓丁的如此之久,这么一个会做菜的大美人倒贴都不要,那个姓丁的当真是个木头人?
姚柳青又哭了片刻方道:“你说你喜欢习武,我不顾爹的反对,拼命练武,你喜欢佳肴美酒,我就花了整整一年学做菜,好不容易碰到你求你来尝尝我的手艺,你却不告而别,难道我……”她言至此处,已然泣不成声。
杨飞叹了口气,自己又何尝不是同她一般为了梅云清做什么天下第一人,还要不惜得罪白向天和付无忌及一干师兄去偷那什么蝉翼剑,他自觉与姚柳青同病相怜,心中不由对她怜意大增,右手轻抚着她的秀发,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姚柳青忽泣忽笑,过得许久,终不再言语,杨飞低头看时,见她已沉沉睡去,方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正欲站起,忽觉一阵天昏地转,倒在床头,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