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天化笑道:“付老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天下之人怎会都认得老叫化子,光是此处之人只怕没多少人认得我吧。”
付无忌马屁拍在马腿上,只好干笑两声,掩饰过去。
白向天向元天化揖手道:“多谢元长老援手之德,老朽代表振威镖局上下先行谢过了。”言罢,向元天化深深施了一礼,三绝门虽在江湖中声名不着,但他究竟为一派掌门,向别派长老施礼无疑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元天化连忙还礼道:“白掌门太客气了。”
雷洪当然听过元天化名号,他审时度势,强抑痒麻之意,高声道:“元长老,敝派与贵帮一向素无瓜葛,还请不要插手此事。”他自知凭现在的人手,远非丐帮敌手,故而连语气也客气许多。
元天化道:“贵派掌门新丧,不好好在关外静养生息,反来中原惹事生非,不受点教训,岂非让人看轻中原武林。”“阴阳老怪”葛天雄当了数十年长白掌门,一直得不到正派中人承认,直到死了,才得到一个丐帮长老的追封。
雷洪再也按捺不住,冷冷道:“臭叫化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元天化冷笑道:“老叫化我生平最喜欢喝酒,不管你是敬酒还是罚酒,来者不惧。”
雷洪盛怒之下,一声暴喝,顾不得右臂所中之毒,运起阴阳掌力,狂攻而去,那等声势,就算他师父重生,只怕也差上一筹。
“好家伙!”元天化不愧是个酒鬼,临战之前还要拿起那个较寻常酒葫芦大上一倍的朱红葫芦喝上一口,挥掌迎上,与雷洪大战起来。
长白派中人及那些关外高手亦顾不得围住振威镖局中人,与丐帮之人混战起来,一时间,小小的河间客栈有数百人厮杀,场面混乱之极。
※※※
杨飞含愤而去,舍命狂奔,数次差点撞到大街之上疾驶的马车,直奔出数里之遥,撞到一人的官轿,方才回过神来,立身停下。
“大胆狂徒,竟敢冲了梁大人的轿子,不想活了吗?”在前骑马开路的护衞厉声大喝,马鞭向杨飞挥来。
杨飞不闪不避,右手探出,在差之毫厘间,抓住鞭梢,这几人他先前还在杨同德的庆功宴上见过,正是那死太临梁有德的侍衞,轿中之人不用说,肯定是那梁有德,他心中雪亮,却佯作不知道:“又是什么狗屁官?敢在太原城横冲直撞,滋扰地方!”这个正是方才梁有德安在姚昭武头上的罪名,此刻他如数奉还。
梁有德一行马轿虽有些肆无忌惮,却也够不上滋扰地方,杨飞这招莫须有之罪也是学自梁有德。
“什么人在这胡言乱语,辱及朝廷命官?”梁有德那难听的声音传来,人已拉开轿门行出,瞧了杨飞一眼,本就难看的脸上杀意大盛道:“原来是你这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来人哪,将梅云飞拿下!”
杨飞右手一扬,那被抓住马鞭的侍衞本在用力扯回,一时转力不及,栽下马来,杨飞见得此景,心中得意畅快之极,哈哈一阵大笑,冷冷望着梁有德道:“就凭这几块废料?”他此刻武功大进,偏偏又被白向天赶出振威镖局,心中不爽,正想找人出气,梁有德等人撞上,不正是活该倒霉。
“没用的东西!”梁有德狠瞪那刚刚自地上跑起,弄得灰头土脸的侍衞一眼,自腰间摸出一把软剑,高声道:“就让本官大展神威,亲自拿下你这歹人!”他刚一说话便出剑,到得人字说完,那软剑剑尖已至杨飞胸前要害不足三寸之外,攻人不备,正是阴人本色。
杨飞猝不及防,只得险之又险的侧身闪过,伏地滚开,情形狼狈之极,那些西厂侍衞见了,齐声喝彩,个个心想指挥使大人出马果真不同凡想。
杨飞心中大骂阉狗,急急自地上爬起,凝定心神,小心应敌。
梁有德趁胜追击,再出一剑,他剑势诡异,宛若附骨之蛆,无孔不入的刺向杨飞周身要害,若是一个时辰前的杨飞,必定束手无策,命丧当场,但此刻杨飞只觉梁有德剑势虽厉,却破绽百出,不但比明孤鸿苏花语等人差了十万八千里,便是较之梅兰也颇有不如,他信心大盛,冷哼一声,一指点去,自万千剑光穿过,在梁有德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点在他剑身之上,梁有德手中本是软剑,最忌力道不对,反力弹来,他内功不深,一时拿捏不住,软剑脱手飞去。
战况急转,周遭侍衞还未转过念来,喝彩之声犹未止住,见得此景,若再喝彩,不就成了嘲讽之意,若停下来,就是瞧不起梁有德,一时进退两难,尴尬之极。
梁有德数招便被杨飞弹去手中兵刃,脸面丢尽,恼羞成怒之下,也不再硬充好汉,亦不管杨飞是什么朝廷之人,高喝道:“你们一起上,与本官拿下此人。”
他此言方毕,自身畔掠出八名西厂高手,齐声大喝,向杨飞攻来。
杨飞身轻气爽,轻轻巧巧的将软剑接到手中,笑嘻嘻道:“一起上本大爷也一并接下。”言罢,以一敌八,与西厂中人大战起来。
那软剑滑不溜手,稍不留神便偏了准头,杨飞一连使了十几剑都力道不对,初时那些侍衞见他先前两招便夺了梁有德手中软剑,还道他武功了得,心中忌惮,打得畏手畏尾,不敢放手施为,可时间一久,其中一人看出苗头,高声道:“此人不善使软剑,大家不必惊慌,一起拿下他。”
西厂侍衞惧念尽去,放手攻来,杨飞便招架不住,顿时手忙脚忙,破绽百出,他心中着恼,心想老子现在内功不错,干脆用紫气神功两掌劈死你们得了,心中计意已决,正欲弃剑用掌,只闻得轿队后方西厂中人远远高呼道:“有刺客,有刺客!”
其间夹杂着“铛铛铛”一阵不绝于耳的金铁交鸣之声,那刺客显然武功甚高,眨眼之间,已自后队攻上前来,距梁有德不足数丈之遥。
一名侍衞周身浴血奔上前来,喘息道:“大人,刺客武功太高,属下等抵挡不住。”
梁有德稍现惊慌,高声道:“舍下这梅云飞,困住刺客再说。”言罢,便向他的那顶官轿缩去,在这太原城想杀自己的大有人在,只怕藏到哪去也没用,求人不如求己,还是自己这般手下来得牢靠些。
围攻杨飞的八名西厂高手虽已得令,却欲舍难离,自己正在与敌激斗,若弃敌而去,杨飞趁机偷袭,他们岂非死得难看之极,故而谁也不肯先退。
那些西厂高手心有杂念,杨飞只觉压力骤减,瞧出他们心思,借得闲暇,偷眼向那刺客瞥去,见来人一身黑衣,矇着黑巾,手使金笛,此人他再熟不过,正是他的双重情敌,金笛秀士丁文松,杨飞心道老子不帮官府对付你算老子对得起你了,还帮你这混蛋拖住这些西厂高手干什么?
杨飞心念电转,忽对那些西厂高手道:“你们这些蠢才,还围着本官干什么?还不去保护你们梁大人?”他现在虽仅是一名百户,却有品位,大小是个官,一时也耍起官威来了。
那些西厂高手未想他转得如此之快,不觉大是惊诧,其中一人忍不住低声道:“谁知你会不会趁机偷袭?”
“你们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杨飞一脸嘲讽之色道:“你看我是那种人吗?怎么说我也是官府中人,怎么可能倒戈助这个乱民来对付你们?”
“说得也对。”那八人心中转过此念,一起停手,转身向丁文松攻去。
丁文松本快攻到梁有德身畔,可那八人一来,只觉压力大增,突前不得,远远瞧见杨飞在指手划脚,心知必是他掉头助官府来对付自己,不由心中大骂。
杨飞来到缩回轿中的梁有德身畔,拍拍他的肩头,极是亲热道:“梁大人不必惊慌,有下官保护大人,包保刺客有来无回。”
这官轿设有不少机关,梁有德回到轿中,方觉安全许多,杨飞没大没小的亲热举止,令他极是不悦,白眼一翻,本欲出言喝叱,但转念一想,自己在这太原城无甚势力,又与这裏的地头蛇杨同德闹僵,此时刺客当前,实不宜再惹强敌,他既有此念,便忍气吞声道:“多谢梅……”他一时想不起杨飞官衔,只能含糊带过道:“大人盛情。”
杨飞心道你跟那丁文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两个人同归于尽,便遂了老子心意,他一边诅咒这个阉狗短命,一边面上堆满诌媚笑容道:“只要梁大人记得下官,以后在汪大人面前稍稍提及下官,下官便感激不尽,梁大人以后但有差遣,下官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言罢,倒转剑身,捏着剑尖将软剑递还给梁有德。
梁有德心领神会,面上现出笑意,连声道:“这个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他接过软剑,心道你这小子倒也知趣,知道老子的厉害,升官发财,还要靠老子,待过了此劫,再想想如何利用这小子去对付那杨同德及姚昭武。
杨飞笑道:“梁大人,下官先助你拿下这刺客再说。”
梁有德揖手道:“多谢杨大人,祝你马到功成。”
杨飞还礼道:“承您吉言。”他心中转念,从自己冲了梁有德轿头到他遇刺已有半刻功夫,杨同德应该早已闻得讯息,却仍未见官差前来,显是想作壁上观,自己若真助梁有德击退丁文松,回去只怕会被姚昭武臭骂一顿,还是作作样子就行了。
他既有此念,脸上虽是一副义不容辞之色,人却不慌不忙的对身畔手持长剑,却帮不上什么忙的侍衞笑嘻嘻道:“大哥,可不可以把你的剑借给我用一下?”那侍衞闻言愕然,这家伙方才还是敌人,怎么现在倒成了同伴,借起剑来了,他不知该不该借,只好望向梁有德。
梁有德有心笼络他,便道:“梅大人,不如就用本官这柄软剑吧,这柄剑乃缅铁所铸,锋利之极。”
杨飞含笑摇头道:“下官耍不惯软剑,还是用长剑来得顺手。”
梁有德闻言微一示意,那侍衞便恭恭敬敬将手中之剑奉了上来。
杨飞将摸作样,耍了一式白云出岫,又在剑身上伸指一弹,不懂装懂道:“好剑,好剑。”
那侍衞心道老子原来的剑不慎弄丢了,这柄剑是两天前在铁铺花了十两银子买的,拿来唬人倒可以,杀敌只怕耍不了两下,怎能说是好剑,他心中疑惑,但杨飞官比他大,只得赔笑附和道:“大人真是识货之人,此剑是卑职传家之宝,大人若是喜欢,不如送给大人吧。”心中却想老子花十两银子拍个马屁,倒是值得很。
杨飞细细一看,见这柄剑毫无光华,分明是粗制乱造,瞎子也看得出不是什么传家宝,望了那侍衞一眼,心道:“你这小子睁着眼睛说瞎话,想唬老子吗?”他心中大骂,口中却不道破,笑容满面道:“大哥真是慷慨之人,本官对此剑虽喜欢之极,但此剑是你传家之宝,怎能夺其所好,本官若是拿了,你怎对你祖宗交代,放心吧,本官只是暂借一会,待击退刺客,便即还你。”
那侍衞连声道:“大人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以后能看着大人奋勇杀敌,卑职也心慰得紧,祖宗泉下有知,见了此剑在大人手中,只怕也死而瞑目了。”
杨飞偷眼瞧去,见丁文松杀得那些西厂侍衞渐处下风,他有心拖延,佯作推辞道:“大哥若是这么说,本官就不借你的剑了?”
二人在此拖拖拉拖,叽叽歪歪,梁有德早已不耐,出来打圆场道:“这样好了,这剑就当你送给梅大人,本官给你三百两银子,当是买剑之资。”
杨飞故作惊喜之色道:“梁大人,这个下官如何敢当?”
那侍衞十两换三百两,心中大喜,却故作为难道:“属下怎敢收大人的银子。”
梁有德道:“就这么定了,梅大人,你就持剑助本官速速拿下这名刺客,本官再有重谢。”
杨飞忙道:“多谢梁大人厚爱,下官这就去了。”他虽说去,脚下却未移步。
梁有德心中早大操他祖宗十八代,脸上却满是笑容向他揖手称谢。
杨飞慢吞吞的持剑向前行去,边走边想你这阉狗现在必在大操老子十八代祖宗,不过你连那玩意都没了,又如何去操?他想到此处,只觉有趣,脸上忍不住浮出笑意。
梁有德瞧在眼中,还道他心有成竹,凭杨飞败自己的那一招较之自己便高了一大截,有杨飞相助,虽不敢说会拿下这刺客,但退敌总无问题吧?他心中更安,惧意尽去,饶有兴致的观起战来。
杨飞距场中激斗之人不足丈许处立定,摆好剑势,口中大喝道:“大胆贼人,胆敢袭击朝廷命官,不想活了吗?你可知你偷袭之人是何身份,他可是堂堂西厂指挥使梁有德梁大人?”
西厂名声极差,他此言一出,周围那些有心相助的江湖中人恨不能帮丁文松一把。
丁文松心想你道老子不知道吗,老子杀的便是这些西厂走狗。
杨飞不上前助战,却如当街小丑道:“你快快束手就擒,梁大人看在本官面上,或可饶你一条狗命。”
梁有德只得无奈的附和道:“正是,正是!”
丁文松心中大骂他胡说八道,老子现在占尽上风,凭什么要老子束手就擒,他在这裏到底搞的什么鬼?
杨飞忽声音转寒,厉喝道:“大胆贼人,你再不束手就擒,休怪本官手下无情,对你不客气了。”
丁文松心中一动,突然金笛挥去,将围攻之人尽皆震开,高声道:“且慢!”
那些西厂中人一脸惊愕,心道这家伙难不成真的被杨飞说动,想束手就擒吧?
杨飞心知丁文松决计不会投降,脸上满是笑容道:“你是想束手就擒吗?”
“不错!”丁文松此言一出,一个个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心道这家伙莫非是个疯子不成?来当刺客不说,快大功告成之时却束手就擒。
“好极,好极。”杨飞心中虽不知丁文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口中却道:“你先放下手中兵刃,以表诚意。”
丁文松依言缓缓将金笛放到地上,倒似真的想束手就擒一般。
杨飞又道:“你站在原地,我来点你的穴道。”
丁文松点点头,杨飞只得硬着头皮行上前去,他哪会什么点穴功夫,只能不懂装懂,右手持剑,左手作势向丁文松胸前大穴点去。
蓦地,丁文松袖中飞出无数寒星,袭向场中西厂之人,右足踢在地上金笛之上,将金笛取到手中,宛若狂风暴雨般向杨飞攻去。
那西厂中人见丁文松连兵刃都放下,还毫无戒备的让杨飞点穴,还道他真的欲束手就擒,一时猝不及防,纷纷中招,即便没中暗器的也远远退避开去,场中合围立势立解。
杨飞早知丁文松不会如此好相与,长剑变招“云飞雾隐”,格住丁文松手中金笛,只闻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响到第十声之时,杨飞手中长剑材质太差,断作三截。
丁文松攻势如潮,金笛幻起一道金光,向杨飞攻来。
杨飞见他金笛来势汹汹,不可抵挡,大骇之下,奋力掷出手中断剑,同时向后退去,心中大骂这是什么破传家宝,差点害老子丧命。
“铛”丁文松引笛作势,将断剑击开,再度变招,人笛合一,舍下杨飞,凌空向梁有德攻去。
杨飞惊魂甫定,见丁文松已至梁有德身前不足三尺之处,心中偷笑,佯作惊呼道:“快保护梁大人。”
梁有德见丁文松袭来,大惊之下,按动机括,自轿口|射出数十只利箭,同时软剑再度出鞘,奋力格去。
丁文松金笛化作一道金幕,将近身利箭尽皆震开,眨眼之间,已至梁有德身前,与他交起手来。
只闻“铛铛铛”一阵连绵不绝的金铁交鸣之声,丁文松笛影敛去,金笛插在梁有德胸口之上,而在他胸口,也中了机关,一左一右插着两只利箭,看情形也好不到哪去。
丁文松身受重伤,却哈哈大笑道:“丁某终于杀了这狗官了。”忽尔一声暴喝,一脚踢开梁有德,金笛画出一道圆圈,将前来救援西厂中人攻势尽皆罩在其中。
丁文松咯出一口淤血,再出一招,将敌人齐齐震退,身形一晃,竟自重围之中生生消逝,再见之时,已到十丈之外,身形再晃,又掠开数十丈之遥。
众人追之不及,只得作罢,再瞧梁有德之时,见他胸口多了一个大血洞,面如死灰,指着杨飞,不知想说什么?
杨飞心中骇然,不觉向后退了两步,心道你这阉狗莫说是老子害死你的吧。
梁有德气机消尽,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当真是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