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势陡峭,一人一熊,拖着长长的血迹,落到山脚,仍滚出上百丈,才停了下来。
清风呆立半晌,忽然尖叫一声,提气飞掠下山,奔了近处,只见到一团模糊血肉,混着熊毛,哪还分辩得出何处是熊,何处是人?
清风跪倒在地,痴痴望着,美目凝注,忽然泪如雨下,哽咽道:“杨飞!”她虽对杨飞殊无好感,可此番杨飞为救他而死,怎会叫她不感动之极?
不知过了多久,她耳中忽然听到杨飞低低的呻|吟声:“恶……婆……娘……”
那声音阴森沉闷,好似从地府传出,清风拭了一把泪痕,四下张望,却不见杨飞,她还道杨飞死不瞑目,阴魂不散,惊骇之下,连连作揖道:“杨公子,是小女子以前不好,不该老与你作对,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小女子吧。”
“咳咳咳”地府的杨飞首次听到清风的歉语,竟激动得咳嗽起来。
清风又道:“杨公子,这裏天寒地冻,你老在阳间獃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快回阴间投胎转世吧。”
“咳咳咳咳咳”杨飞咳嗽的声音听起来倒更似强忍的笑声。
“你笑什么?”清风竖起耳朵,想辩清声音来源。
杨飞咳声渐止,忽然呻|吟起来。
清风总算听清那声音是自那滩血肉中传出,在着胆子,仔细一瞧,只见裏面缓缓探出一支血手,又闻杨飞拉长语调的声音:“恶婆娘,我死得好惨呐,我,我死不瞑目。”
清风骇了一跳,退开老远,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那滩血肉之中忽探出一只血手,在空中缓缓舞动,又听杨飞道:“我肚子好饿,想吃臭豆腐。”
清风目瞪口呆,失声道:“这荒山野岭的,我哪去给你找那东西?”
杨飞阴森森地道:“我为你而死,难道你连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办到吗?”
清风解释道:“不是我不肯尽力,此地荒凉一片,方圆数百里都没有集镇,我哪给你去弄那个臭豆腐?”
杨飞突然骂了起来:“你这个臭婆娘,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到,老子死也不会放过你,还我命来!”
清风本就疑心杨飞装神弄鬼,听他仍旧那副地痞无赖的语气,越说越起劲,顿时恍然大悟,一掌击在那滩血肉之上。
只闻杨飞惨叫一声,血肉之内飞出一个血人,在雪地滚出老远。
“杨飞,看你还死不死!”清风本在恼杨飞,恨不得再补上一掌,可等了半天,见他仍俯面而卧,毫无动静,不由心中一慌,奔了过去,将他身子扳过,探探鼻息,却是气若游丝。
清风大惊,连忙在冰凉的雪地盘膝坐好,抵在杨飞背心命门,缓缓输过真气。
良久,杨飞悠悠醒转,清风将他抱在怀中,美目闪动着泪珠,抽咽道:“你,你还好吧?”杨飞若非为了救她,哪会落入熊掌,与熊同归,她还恩将仇服,赏了杨飞一掌。
杨飞靠在她柔软的胸脯上,舒服得几欲呻|吟起来,却佯作有气无力道:“本来还有一口气,刚才被你打了一掌,只剩小半口了。”
“对不起!”清风一脸悔色道:“你的伤势如何?”
杨飞故意蹭了几下,呻|吟道:“除断了几根骨头,全身擦伤,五脏俱碎外,倒也无甚大碍。”
清风丝毫不觉,惊道:“这也叫无碍?”
杨飞又往她怀里钻了钻,道:“比起那头笨熊来,自算无碍。”
清风胸口一阵异样,这才想到自己正抱着个大男人,顿时俏脸通红,一时又不好将杨飞推开,羞声道:“既然无碍,那你起来,我扶你回去帮你治伤。”
别说杨飞现在全身痛楚,毫无气道,就算有万斤神力,也不肯照办的。他大骂清风不知“怜香惜玉”,佯应一声,挣扎爬起,又重重跌入清风怀中,呻|吟道:“我,我爬不起来。”
清风只好道:“那我去取了蝉翼剑,再负你回去。”
杨飞连忙应好。
人算不如天算,等清风将蝉翼剑插回飞花剑,欲负起杨飞回村,却有几个猎手打扮的壮汉一路高呼,循迹寻来,领头之人三旬上下,身材魁梧,容貌英伟,正是老村长的独子王石。
他们见到杨飞,高呼“恩公”,向清风询问了情况,拍了几句马屁之后,寻到树枝合力做了副担架,抬着杨飞赶回王家村。
杨飞想让清风吃足苦头的奸计落空,身上似乎痛得更加厉害,大声呻|吟起来,害得众人一顿紧张,纷纷自责。
回到村子,老村长正救死扶伤,看样子他精通医术,望闻问切,颇有名医风范。
诊治之后,老村长宣布杨飞只是受了些内伤,断了根肋骨,不出一月,便可痊愈。
清风等人松了口气,从百丈山腰摔下,受伤如此之轻,简直是奇迹,这还多亏那头大笨熊竭力守护。
虽然杨飞心急火燎,赶着去救姚柳青,但重伤之下,无奈只好无奈在王家村住下,求神拜佛,保佑她莫要出事。
在此期间,清风守候榻前,寸步不移,嘘寒问暖,端茶倒水,克尽“妻”责,让王石等人羡慕不已,都称赞清风温柔贤淑,堪称妇人典范,人|妻榜样,杨飞得此娇妻,实乃上辈子积的福德。
他们哪里知道清风当面是人,背后是鬼,表面温柔体贴,在无人之时,她往往要加些调料,比如服侍杨飞喝药的时候故意一口喂下,让杨飞烫着舌头起泡,吃饭的时候多放些辣料,辣得他七窍冒烟。
杨飞吃尽苦头,肚裏自是大骂清风,却不好吐露真情,由此心中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不将清风卖到青楼妓院千嫖万娼,此生誓不为人。
如此过了十日,受尽折磨的杨飞已能行动自如,他哪还在这个穷山村窝得下去,嚷嚷着要去太原,清风无奈,也只好允了。
临别前夜,老村长来到房中,取出一本老得发黄的古籍,道:“杨公子的大恩大德,本村上下无以为报,只有这本书大概还入公子法眼。”
杨飞心中大奇:自己用得上,莫非又是武功秘笈?那可是多多益善,来者不拒了。他客套两句,也不推辞,收下一看,只见封面上写着医经二字,翻开一看,书如其名,并非什么武功秘笈,而是一本医书。
杨飞暗道本公子又不学败家子去卖狗皮膏药,要什么医书?再说本公子拼死拼活,救了你们全村上下,原本也没图什么报答,否则凭你这本破书就想打发本公子,忒地瞧不起人吧?他大感无趣,见老村长拿这当宝,又递还道:“此物乃老伯传家之宝,晚辈是万万不能收的。”
老村长道:“此乃一本破书,哪是什么传家之宝?公子万勿推辞,你若无心医道,便将此书传于有德之人,也算造福苍生,公子和夫人明日就要起程,老朽就不打扰二位休息,告辞!”
“如此多谢老伯了。”杨飞打了个哈欠,起身相送。
等老村长离去之后,清风便将古书一把抢了过去,翻了一翻,随即大叫道:“裏面有王弘义的批语。”
“什么王弘义?”杨飞哼道:“你在这住了十几天,就成山野村妇,如此大惊小怪?”
“山野村妇?”清风怒目圆睑,反唇相讥道:“我看你才是山野村夫,孤陋寡闻,连王弘义都不知道?”顿了一顿道:“他人称医圣,你没见过也该听过吧?”
杨飞失声道:“就是跟败家子和姓许的齐名的那个医圣吗?”
清风点点头,反问道:“姓许的该是说‘鬼眼郎中’许子吟,那败家子又是何人,难不成是‘不死神龙’南宫逸?”
杨飞似褒实贬道:“跟本公子混了这么多天,总算变聪明了。”
“去死吧,大笨蛋!”清风将医经掷了过来。
“睡觉,睡觉!”杨飞笑嘻嘻的将医经接过收好,心想这可是好东西,自己用不上,有人抢着要。
清风睡到半夜,却是难眠,推推睡得恶形恶相的杨飞,低声问:“你说,老村长会不会就是王弘义王老前辈?”
二人同处一榻,分被而眠,当中仅隔了尺许,杨飞咕哝一声,翻了个身,展臂将她抱个正着。
“喂!”清风在他耳中大喊一声。
杨飞顿时惊醒,揉着双目,打着哈欠道:“干什么?深更半夜,吵醒人家,是不是觉得寂寞,要我,哎哟!”
清风突然大声道:“拿开你的狗爪。”原来杨飞的淫手不知何时已探入她的被中。
黑暗之中,清风那宛若星辰的美目格明亮,杨飞对这个能看不能碰的老虎美人咽了下口水,笑嘻嘻道:“你如今算是我的老婆,不如咱们现在就做对真夫妻。”
清风哼道:“你敢?”
杨飞嘿嘿笑道:“俗话说色胆包天,有什么敢不敢的?”
“那你试试看!”清风装出一副任君采摘的娇羞模样。
杨飞早就被她撩拔着心痒难耐,闻得此言,当真一式饿虎扑食,扑将上去。
“哎哟”房中传出一声杀猪似的叫声,声传数里,杨飞滚落床榻,捧着要害,痛得死去活来,不住哀嚎,断断续续道:“恶婆娘,你好狠。”
清风对着粉拳吹了口气,笑靥如花道:“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小心本姑娘一刀阉了你。”
房中动静闹得如此之大,立时将老村长一家人惊醒,未过片刻,门外响起急骤的敲门声,只闻一名妇人道:“杨公子,杨夫人,你们怎么啦?”此女是王石的妻子,杨飞二人一向称她王大嫂。
杨飞挣扎而起,打开房门,见到王石夫妇和老村长,如见救星,忍住下身痛楚,哭诉道:“这恶婆娘不守妇道,要把我给阉了,让我杨家断子绝孙。”
众人望向房内,只见清风衣襟半敞,侧伏床头,含泪欲滴,这等情形,任谁看了,也知发生何事,到底是谁不对。他们暗暗好笑,王大嫂劝解道:“杨公子,你夫人端庄贤淑,怎么会做这种事,定是你与她发生口角,她一时不慎,才会……”
王石亦叮嘱道:“夫妻难免会有口角,杨兄弟你也用不着对夫人这般如此。”
“我……”杨飞正欲道出清风的累累罪行,忽闻这恶婆娘恶人先告状道:“相公,你身体尚未痊愈,实在不宜行房。”
众人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老村长语重心长道:“杨公子,夫人所言甚是,你气虚脉弱,此刻行房,损耗精血,对你痊愈实有大害。”
“晚辈知道了,各位还是请回吧。”这下杨飞是打落门牙往肚咽,狠瞪清风一眼,关上房门,倒头便睡。
清风笑破肚皮,暗道你这无赖流氓想跟本姑娘斗,保你死得凄惨难看。
她哪知道杨飞正咬紧牙关,在盘算一个周详的计划:到太原之后,如何将她先奸后嫖,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卖入青楼。
次日清晨,杨飞二人辞别众人,由王石引路,踏上去太原的归途。
在山中转了三日,总算出了太行山,杨飞见到官道,恍如隔世,紧握王石,激动无语。
王石带着他们到了一处小县城,歇了一宿,便向二人拜别。
杨飞连连称谢,在城中买了不少杂货,让王石带回王家村,权充谢礼。
之后他又大撒金银,将几千两银票花得七七八八,全身上下,焕然一新,活像个暴发户,连清风也沾了光,换了一身淡黄绸衣,玲珑娇躯套着华贵的貂皮大衣,娇艳无比,面蒙轻纱,隐约可见那张如花娇靥,那份蒙胧美感,让人纷纷回头,为之侧目。
众人皆叹美人是美,可惜旁边这只癞蛤蟆有些大煞风景,恨不能以己相代。
杨飞见到众人羡慕中带些可惜的眼神,得意中又些羞恼,他不想成为众矢之地,雇了一辆豪华马车,直奔太原。
日落时分,二人到了太原,一路娇羞无语的清风忽然向杨飞告辞,说是已完成任务,要去与天香宫会合。
杨飞怎肯放过她,连忙挽留道:“清风姑娘,在下要在此办些要事,独力难承,想求你帮忙,反正你也不迟这一两日。”
这一路来,清风尚是首次得闻杨飞如此客套的言语,便点头允了。
许是方中翔的死讯并未传来,城门口没有见到通缉杨飞的官文,令他少了许多麻烦。
杨飞依旧投宿在太白居,那店小二见到他这个大豪客,喜不自禁,格外殷勤,令清风怀疑这店小二是不是认了杨飞作亲戚。
清风的身份依旧是杨夫人,那店小二羡慕不已,心想杨飞这小子上次那几个不算,这次又带来一个美人,怎地自己没有这等艳福?
二人合计之后,等到入夜,换上早已备好的黑衣,头蒙长巾,各执利刃,一副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模样。
杨飞领着清风,来到姚府,只见大门紧闭,上贴封条,想起以前此处人来人往,门庭若市,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清风推了他一把,轻声道:“你发什么呆,要进去吗?”
杨飞点了点头,与她越墙而入。
“这裏是什么地方?”清风见杨飞在裏面七弯八绕,熟悉非常,忍不住出声询问。
杨飞道:“此地是我从军时的顶头上司姚昭武的宅邸,他被人诬陷,落入大牢,逮往京城,我与他在石家庄见过一面,他托我救出他女儿。”
清风哼道:“恐怕你与那姚小姐关系非同一般吧?”
杨飞连忙否认道:“绝无此事。”
二人来到姚柳青闺居,房中被人大肆搜过,凌乱不堪,大半物事一扫而空,只有几只大衣柜和杨飞坐过的那张绣榻“风韵犹存”。
清风问道:“这就是那姚小姐的闺房吗?此处早被官府查封,那姚小姐怎会还在此地?”
杨飞微微一笑,细思当日情形,找到机括,掀动之后,露出暗道的入口,不禁得意的道:“她肯定在裏面。”
下面光线昏暗,杨飞生恐有何机关,举着火烛,小心翼翼,缓步而下,清风惊疑不定,亦跟杨飞首次来此的心情一般:为何堂堂一个官家小姐的闺阁内有这等秘密所在?
铁门紧闭,杨飞奋力一推,却纹丝不动,只好拍门大声道:“青青,你在裏面吗?”
清风似笑非笑道:“你喊得倒挺亲热的嘛?”
杨飞干笑两声,等了片刻,见裏面仍无动静,心想莫非姚柳青真的没有藏在裏面?
清风自告奋勇道:“让我来试试。”运足柔劲拂在铁门之上,仍是一般无二。
杨飞笑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
清风哼了一声,抢过他手中的火烛,在周围仔细察找,总算寻到控制铁门的机括,将门打开之后,方道:“厉害吧?”
杨飞道:“功劳暂且记下,回去再赏你。”至于怎么赏?只有天知地知,连他自己都不知了。
清风白了他一眼道:“少臭美了你,谁要你赏?”芳心却是有些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