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飞脱口而出道:“怎么会完了呢?宗主还在我们手中?”
“不错!”慕容廷精神一振,道:“只要慕容平在我们手中,倪昆那小子便不敢对我怎么样?”他回复如常,神色自若,连声令下:“传令下去,让府外的人都退入府内,并告诉倪昆,若他不想要宗主的命,尽管杀进来。”
那青衣人领命而去,慕容廷回头对杨飞道:“小立,多谢你及时提醒,方未令我大失方寸,你果然忠心。”
“大总管过奖了。”
其实杨飞恨不能打自己两记耳光,刚刚为何多嘴,让慕容廷心中更乱一些,下令攻出庄外,岂非更合自己心意?
此刻厉方邪已与明孤鸿激斗数十招,仍是不分上下,本来以明孤鸿的武功,绝非厉方邪的对手,不过他此刻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加之厉方邪身处重围,难免心怯,一增一减,方至如此。
慕容廷忽道:“厉先生,这个明孤鸿就交给你了,在下一定会遵守诺言。”
厉方邪轻哼一声,暗忖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如何守信?他大敌当前,也不多说,只是寻思如何拿了杨飞,再求脱身。
“走!”慕容廷拉着杨飞,步入书房,轻轻唤道:“许先生,许先生。”事情紧急,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离魂珠四周的黑雾浓稠得有若实质,慕容平双目翻白,似睁似闭,看起来奄奄一息。
杨飞见此情形,心知再过片刻,移魂大法便大功告成,那慕容平就大糟特糟,慕容廷也可反败为胜了。
他再不迟疑,突声暴喝道:“许先生。”
许子吟身躯剧震,那团黑雾有若蚕茧抽丝般,一缕缕自口鼻进入二人体内,不到盏茶功夫,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杨飞暗暗松了口气。
过了半晌,许子吟缓缓睁开双目,慕容廷大喜道:“许先生,你总算醒过来了,外面情势不妙,这移魂之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许子吟却是不答,只是收好离魂珠,冷冷盯着杨飞问:“方才是你大声叫我吗?”
杨飞心中一寒,倒退数步,呐呐道:“正是在下。”
许子吟身形一晃,出现在杨飞面前,右手掐着他的脖子,将之高高提起。
数息之后,杨飞面作猪肝色,喉间咿啊作响,犹如被倒吊的老鼠四肢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许子吟的魔爪。
“许先生请息怒!”慕容廷陪着笑脸道:“实因事情太过紧急,本总管方才命他唤醒许先生,本总管的计划已被人惊觉,明孤鸿已然闯入府中。”
“是吗?”许子吟右手一松,杨飞直挺挺落在地上,如截木头般滚出老远。
“只差那么一点,只差那么一点,我便成功了!”许子吟喃喃自语,大步出房,慕容廷连喊数声,却似闻所未闻。
杨飞摔得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爬了起来,他强忍剧痛,哭丧着脸道:“大总管,属下实在没用,又给你丢脸了。”
慕容廷苦笑道:“不关你的事,若非许子吟见本总管大势已去,断然不敢如此造次。”树倒猢狲散,自古如是。
杨飞偷偷看了软倒在椅中的慕容平一眼,反问道:“大总管,现在咱们该当如何是好?”
慕容廷望着慕容平,却是沉吟不语。
外面打斗声愈发激烈,不时传来惨叫声,显然倪昆听到慕容廷的恐吓,不但没有住手,反而加强了攻势。
而厉方邪和明孤鸿二人大概嫌厅内太过狭窄,打起来不够惬意,索性破墙而出,在府前空地再分高下。
杨飞巴不得慕容廷继续发呆,他只要护着慕容平,等到倪昆率人冲入,就大功告成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慕容廷回过神来,道:“小立,你负着慕容平跟本总管走。”
杨飞应了一声,大叹命苦,暗骂慕容廷:老子摔成这副德性,还要老子背着个大男人跟你跑路?不过转念一想:如此一来,正好趁机背着慕容平脱身。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慕容平竟是出奇的轻盈,轻飘飘的好似棉花做的,他毫不费力的负起,跟在慕容廷身后,正欲步出门外,慕容廷忽然回身道:“且等一下。”出手如电,点中慕容平数处大穴。
慕容廷解释道:“这小子武功甚是了得,咱们不能大意,每过两个时辰,便须封住他的穴道。”
二人出了厅门,厅外早候着一大群青衣人,他们都是慕容廷亲信属下,慕容廷现已山穷水尽,他们仍未起叛意,齐齐抱拳道:“大总管。”
慕容廷神情激动道:“你们忠心耿耿,我慕容廷感激不尽,只要能渡此难关,本总管保你们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多谢大总管!”众人轰然应诺。
慕容廷道:“眼下敌众我寡,与他们硬拼并非上策,咱们先离开宗主府,再图大计。”
一名青衣人高声道:“大总管但请吩咐,属下无不遵从。”
慕容廷又道:“在宗主卧室之内有一条通往庄外的密道,我们从密道逃走,只要慕容平在我们手上,本总管一定能东山再起。”
众人前呼后拥,杨飞被夹在正中,焉能脱身,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密道内机关重重,慕容廷为了保住老命,慌不择路,还要拉这么多人陪他送死。
来到宗主室,慕容廷忽然想起一事,向旁边一名亲信问道:“宗主夫人呢?”
那青衣人道:“关在一间暗室内,属下这就前去提来。”
此刻府内底层已然传入喊杀声,府外之人显已攻了进来,慕容廷叹了口气,摇头道:“只怕来不及了。”行到榻前,掀动开启暗门的机括。
众人见果真藏有密道,齐声欢呼,只有先前自密道内逃出二人神色畏缩,却不敢道出实情。
慕容廷道:“你们先进去,本总管最后进去。”
谁都知道最后进去之人也最是危险!那些青衣人大为感激,鱼贯而入,不到片刻,室内除了杨飞和慕容廷,便只剩那两个踌躇不前的青衣人。
杨飞正在犹豫,慕容廷忽然微笑道:“你们为何不进去?”
臂负箭伤的青衣人咬了咬牙,大声道:“属下恕难从命。”
“好,很好,那你就留在这裏吧!”慕容廷缓缓提起的右掌轻拂,那青衣人惨哼一声,倒飞开去,跌在地上,抽搐数下,再无动静。
另一名青衣人眼见不妙,长剑出鞘,不攻慕容廷,却刺向身负慕容平的杨飞。
他剑势又疾又快,杨飞行动不便,闪避不及,大叫吾命休矣,眼前突然一花,慕容廷大掌迎上。
长剑化作无数碎片,倒飞而回,悉数掼入持剑青衣人面门,他连声惨叫,鲜血狂喷,当场毙命。
“连你也敢反我。”慕容廷连杀两人,面目狰狞,连声大笑。
杨飞见得此景,哪敢再起离意,负着慕容平,抢先冲入密道。
慕容廷随即跟进,寻到机关,关上暗门。
这密道显是建在复壁之内,入口是一截长梯,梯阶皆以巨石垒成,黑乎乎的不知通往何处。
慕容廷自怀中取出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光芒。二人拾阶而下,不知下了多少级,杨飞背负慕容平,累得手软脚麻,直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慕容廷忽道:“到了!”
石梯尽头,是两扇巨大的铁门,铁门虚掩,门后隐隐透着火光。
他拉着门环,正欲运劲,那铁门却无声无息的向后滑开,裏面的情形顿时将二人惊得呆了。
门后是一间数丈见方的四方石室,四壁皆有一扇铁门,门侧燃着两盏油灯,室内血流成河,倒了一地死尸,都是慕容廷的那些手下,一个个躺在血泊之中,有身中利箭而死者,有身中剧毒,七窍流血而亡者,还有身首异处者,死状各异,惨不忍睹。
杨飞嗅着刺鼻的血腥之气,腹中翻涌,几欲作呕。
慕容廷面色铁青,右手一拂,生生自石壁抓下大片石屑,向室内洒去。
“嗤嗤嗤”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自室顶射出大批利箭,既多且密,人若待在室内,武功再高,恐怕插翅难逃。
如此反覆试了五六次,那些箭矢终于射光,慕容廷松了口气,道:“好了。”
杨飞心悦诚服道:“大总管天纵英才,想出此等妙法破解这些厉害之极的机关,属下拍马亦是不及。”
慕容廷落到这般田地,连马屁亦觉刺耳,冷哼一声,踏入室内。
杨飞马屁拍到马腿上,自觉无趣,讪然一笑。
步入室内,走得几步,后面那扇铁门突然关上,那些油灯也无风自灭,室内漆黑一片。
此时此刻,白痴也知情况不妙,杨飞惊惶失措,大叫道:“大总管,你在何处?”
慕容廷怒道:“别吵,本总管还没死!”
杨飞暗骂两句,蓦闻一个熟悉的声音:“速速趴下!”
杨飞急急伏首,“姐夫”二字几欲脱口而出,他暗暗奇怪:慕容平不是被封了穴道了,为何这么快便清醒过来,还能冲开哑穴说话?
“哗哗哗”无数飞刃破空而至,慕容廷内力精深,勉能视物,他哪敢大意,暴声怒喝,双掌翻飞,竟然将那几柄又疾又劲的飞刃生生震落。
数十息后,响声渐无,光华倏现,原来是慕容廷的那颗夜明珠,在深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显得格外明亮。
只见慕容廷脚下出现十余支宛若月牙的利刃,刃身极薄,锋利无比,杨飞总算得知有些青衣人是如何被斩成两半,屎肠横流,身首异处的。
若非杨飞及时伏地,现在恐怕要同他们一般德性。
不过杨飞生性胆小,劫后余生,尚未来得及额手称庆,便被眼前的情形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向后倒跌。
原来他伏首之处,横放着一具齐胸而断,只剩半截的尸体,无巧不巧,眼前正好是那尸首的脑袋,那倒楣鬼满脸血污,死不瞑目,表情痛苦不堪,看来是被飞刃斩成两半后,一时未死,挣扎了半天方才一命呜呼。
更可怖的是那人死后未久,开膛破腹,拖着长长的小肠,那颗热乎乎的心脏似仍在微微跳动。
杨飞见此情形,焉能不惧?他跌倒之后,只觉落处软绵绵的,回头一看,呆怔片刻,又是惨叫一声,抱起被他扔在地上的慕容平,连蹦带跳,躲到石室一角,此处勉强算得上净土。
慕容廷先前击落飞刃,实已竭尽全力,他正在调息,耳闻杨飞大呼小叫,哪练得下去,怒吼道:“叫什么叫?死人了吗?”
“属下,属下……”杨飞脸色苍白,已然吓得说不出话来。
慕容廷懒得理他,闭上双目,暗自运气调息。
杨飞也合了双眼,抚着狂跳的心儿,强自镇定,过了半晌,睁开眼来,方想起自己还抱着一个大男人,便匆匆将慕容平放到地上。
慕容平刚刚落在血泊之内,衣襟染满血渍,不过他那身新郎装本就鲜艳无比,此刻看起来不过更红一些。
他双目紧闭,眉头轻拧,苍白的俊脸之上有些血渍,看来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无可否认,慕容平是一个非常好看的男人,好看得连昔年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明孤鸿似也自愧不如,杨飞首次如此之近的凝视慕容平,不觉有些心动,对一个男子心动,而且这个男子还是他的姐夫,他对自己这个念头大吃一惊:难道自己真有那种嗜好?
其实慕容平甫入密道,便已醒来,他全身诸处大穴皆被封住,连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更遑论对付慕容廷。
好不容易聚齐了一小丝内力,冲开两个穴道,便见机关发动,他万般无奈,只好出声提醒,方使杨飞躲过一劫。
他当然看出杨飞易过容,只是为免慕容廷起疑,无法细查,不知杨飞的本来面目。
他本想趁着慕容廷运气的大好机会,打通被封诸穴,可杨飞此刻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难以忍受,更何况他还是堂堂一介宗主,故而慕容平忍不住睁目狠狠瞪了杨飞一眼。
杨飞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幸好他的手比嘴快,及时掩上。杨飞大惊之后,便是大喜,指着慕容廷,又比了比,意思在说不如趁现在偷偷溜出密道。
慕容平却生误解,当他在说如果你敢瞪我,小心老子告诉慕容廷你早就醒过来了。
慕容平现在全身受制,毫无反抗之力,权衡之下,只好闭上双目,心想你想看便看,本宗主还怕你不成?
杨飞以为他已应允,看看慕容廷一动不动,轻轻抱起慕容平,大着胆子,跨过那一具具形容可怖的尸体,悄悄来到铁门之前,拉着门环,用力一拉,却是纹丝不动。
杨飞大叫糟糕,他刚刚见慕容廷一拉就开,还以为十分容易。
不过门虽未开,室内又有了动静,一阵机关辗动声传来,火星突闪,四扇铁门两侧的八盏油灯突然同时亮起。
杨飞一时睁目如盲,只闻慕容廷怒喝道:“王立,你想干什么?”
“我想,我想……”杨飞被慕容廷捏着后颈,高高提起,这次他手中多了一人,转眼之间,已是脸红脖子粗,有出气,没进气了。
慕容廷怒意稍止,想到杨飞已是他唯一的手下,不可杀了,右手一松,杨飞和慕容平顿时成了滚地葫芦,跌成一团。
慕容廷冷笑道:“王立,你倒是忠心得很呐,此时还护着慕容平,难道想拍他马屁,等出去以后为他做事?”
他此语倒是冤枉了杨飞,杨飞不是想护着慕容平,但他行动太过突兀,杨飞来不及放开。
杨飞滚了一身血渍,自觉恶心,却不得不苦笑着爬起,信口胡诌道:“大总管明鉴,属下哪有此意,大总管将这小子交给属下,属下当然要保他周全,他可是大总管日后东山再起的本钱。”
慕容廷沉吟道:“你这话还有些道理。”事至如此,他本想杀了慕容平,来个同归于尽,听杨飞这么一说,求生心起,顿时收起恶念。
追兵为何还不来?杨飞望着油灯那亮得发绿的火焰,暗暗生焦,脑中突然一沉,大叫道:“不好,灯内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