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自密道内突然传出数声低闷凄厉的惨叫,过了片刻,裏面匆匆奔出两名青衣人,他们满身血污,神色狼狈,一人臂上尚插着一支断短箭。
慕容廷神色大变,拽着那名完好无恙的青衣人,喝问道:“东西找到了吗?”
那青衣人一脸悲愤,答非所问道:“除了我们二人,其他兄弟都死了。”
慕容廷颇感不耐道:“我问你东西找到了吗?”
那青衣人微微一愕,随即垂首道:“没有。”
“一群饭桶!”慕容廷大声叱骂,一掌将他推开。
杨飞心中不禁为这些人感到悲哀,看来慕容廷亦非善男信女,在他心中,十几条人命远不及一些东西重要。
“大总管!”杨飞心生不忍,即时劝谏道:“这两位和那些死难的弟兄都是为了大总管的大业尽忠,可大总管为何不但不褒奖,还这般训斥?”
其实慕容廷平时礼贤下士,颇得人望,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随他造反,只是他一时急切,想尽快得到世家的府藏秘宝,以致怒火攻心,说出令下属大为寒心的话来。
故而此刻闻了杨飞的指责,不但没有大为生气,还暗暗感激他提醒得是,连忙亡羊补牢,换上笑脸,对那两名青衣人和颜悦色道:“你们劳苦功高,本总管会有重赏,至于那些死难的子弟,给每人家属发五百两抚恤银,改日再取出他们的尸首,一一厚葬。”
那青衣人感激的望了杨飞一眼,拜伏道:“大总管厚恩,属下代那些死去的兄弟们谢过了。”
慕容廷将之扶起,一脸和蔼道:“你们暂先下去休息,找大夫好好医治。”
“那属下告退了。”二人齐声称谢,相互搀扶,施礼退下。
经此一事,慕容廷不禁愈发看中杨飞,毕竟善拍马屁的家伙多半不会忠言直谏,反之亦然,两者皆备者除了杨飞,恐怕再难找到第二人。
杨飞冒着被打入冷宫的危险,当众指责慕容廷,着实捏了把冷汗,万一慕容廷心胸狭窄,毫无容人之量,盛怒之下,将他毙于当场,也不足为奇。
他看得出慕容廷对自己虽然赏识,可对方才那番话仍感不快,转过念头,补救道:“大总管宽厚仁义,善待下属,实乃人君之典范,属下能跟随大总管这样的主君,真是祖上积德,三生有幸。”
慕容廷有些惭愧道:“刚刚若非你提醒及时,本总管差点失了人心,这个时候什么都可以失,就是人心二字万万失不得。”
“大总管说得极是。”杨飞马屁冲天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秦皇汉武,唐宗高祖,哪个没有过错,似大总管这般只是些许小错,就立即改正,怕是找不出几个。”
慕容廷闻他将自己比作历朝名君,捻须微笑,甚是得意。
杨飞见他高兴,打铁趁热道:“大总管,这密道机关重重,恐非三两日所能探清,反正它也是煮熟的鸭子,飞不上天去,不如留待日后大总管请了精通消息机关的高手,再来查探。”
他可不想慕容廷真的找到裏面的宝藏,话又说回来,万一慕容廷对他太过“信任”,以为他无所不能,让他下去瞧瞧,那可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
慕容廷点头道:“你所说的言之有理,你去关上密道暗门,咱们再从长计议。”
杨飞依言而行,心中总算松了口气:没有因他而使这裏面的东西落入慕容廷手中。
慕容廷忽道:“王立,将来破解这密道,还得多多仰仗你了。”
杨飞佯作受宠若惊道:“大总管何出此言,只要大总管吩咐一声,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属下一来武功低微,二来又不懂机关消息,去破解这密道不成,丧身其中,反而有污大总管英名。”
慕容廷笑道:“本总管又没要你以身犯险,你怕什么?”
杨飞万分惭愧道:“属下不是怕,而是不想糊里糊涂的死在下面,属下要留此贱命,为大总管效绵薄之力,不知大总管有何高见,属下洗耳恭听。”
“咱们不知道密道内机关的开启之法,可是有人知道,王立,那个女子既然交给你,你也要为本总管办件事。”
杨飞暗骂老奸鬼,连忙道:“大总管尽管吩咐便是。”
慕容廷道:“她既知密道开启之法,当然也知如何破解这些机关,你一定要从她嘴中套问出这个法子。”
“属下别的本事没有,对付女人的法子倒是车载斗量,数之不尽,用之不绝。”
“本总管相信你有此能力。”
二人互视一眼,神色暧昧的大笑起来。
笑了许久,杨飞小心翼翼的恭声道:“大总管,不知慕容平那黄毛小子现在如何?”
慕容廷皱起眉头道:“那小子奇倔无比,怎么也不肯屈服,我找了位奇人来对付他,不知进展如何?”
“奇人?”杨飞一脸好奇道:“大总管,不如现在去瞧瞧?”
“也好!”慕容廷道:“你跟我一起去。”
杨飞就等着这句话,心中大喜,连忙跟上。
出门之后,慕容廷对恭候门外的两名青衣人道:“你们调集精锐,封锁此处,没有本总管的允可,任何人不得进入。”
慕容平被囚禁在一间小厅内,一侧有门通向书房,此处的看守尤其严密,数十名青衣人候在厅外,个个手持利刃,杀气腾腾,杨飞见此阵仗,心中发悚:若他暴露身分,恐将立被碎尸万段。
慕容廷对那些青衣人介绍道:“他名曰王立,自今日起,他就是本总管的副手,职司是副总管,你们快快见过副总管。”
那些青衣人齐声道:“属下参见副总管。”
数十人齐声大喝,声势浩大,杨飞心中发虚,不觉愈发后悔蹚此浑水。
甫入厅内,一股强大浑厚的气势扑面而来,慕容廷自是不惧,杨飞却遭了殃,向后退跌数步,一屁股坐到厅外的地板之上。
那些青衣人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有几个还轻笑出声。
“你们笑什么?厉先生神功盖世,你们哪个见了不是如此?”慕容廷凌厉的目光一扫,那些人立时噤若寒蝉。
慕容廷将杨飞扶起,笑道:“小立,厉先生神功无敌,当世第一,能在他手下受挫,是你的荣耀,你也不必惭愧,以后勤练武功,少退两步便是。”
“属下给大总管丢脸了。”杨飞揉着阵阵发痛的屁股,一脸苦笑,虽在此时,仍不忘拍马屁道:“那位厉先生的武功天下第一,大总管能与他分庭抗礼,武功高深莫测,不知可称第几?”
慕容廷哈哈一阵大笑道:“江湖高人不计其数,我慕容廷怎会妄自尊大?”他这话却是说给裏面的那位厉先生听的。
“慕容廷,你不用拍厉某的马屁,厉某虽然自视甚高,却也不好厚着脸皮称那天下第一。”一个熟悉的声音直透耳膜,杨飞魂飞魄散,老熟人厉方邪怎会在此?
上次厉方邪为谋蝉翼剑,在他身上留下透髓剔脑的截脉之法,后来被苏花语助他化解,遁地脱逃,想来厉老怪必不甘心,逮到他还不严加拷问?
慕容廷高声道:“厉先生,这位是在下的副手,还请厉先生放他一马。”
“他是你的人?”厉方邪语气讶异,看来他对杨飞印象深刻,虽然隔着厚壁,仍隐隐猜个大概。
“大总管,属下还是不进去了!”杨飞几欲拔腿就跑,奈何被慕容廷紧紧挟住,脱身不得。
慕容廷道:“既然都来了,干嘛不进去?小立,这么冷的天,为何满头大汗?”
“属下武功低微,见了厉先生这等高人,心中甚是紧张。”
“你跟着本总管,有的是机会见识大场面,快快进去拜见厉先生。”
杨飞头皮发麻,身不由己,被慕容廷硬拽了进去,这下当真是羊入虎口,连渣也难剩半点了。
偌大的厅内空空荡荡,居中端坐一人,黑衣黑袍,双手持着一件奇形兵刃,拄在膝前,醒目之极。
慕容廷稍一示意,杨飞硬着头皮上前躬身施礼道:“小人王立,拜见厉老先生。”
“王立是你?妙极,妙极!”
厉方邪神目如电,陡然睁开,朗声大笑。
“厉老先生既说小人妙极,不知妙在何处?”杨飞自知已被他认出,只好壮起胆子,走一步是一步了。
“慕容廷有你相助,当真如虎添翼,妙不可言。”
杨飞深恐他再说下去令慕容廷起疑,连忙接言道:“厉老先生过奖了。”
慕容廷闻言愕然道:“厉先生,你以前见过小立吗?”
杨飞忙道:“属下以前有幸见过厉老先生,还蒙他赏识,让属下去做一件事,可惜属下无能,未能办到,有负厉老先生重托。”
慕容廷道:“不知是什么事情?”
厉方邪哈哈笑道:“厉某让他去厉某的冤家对头那里取一件东西,哪知这小子胆小如鼠,竟吓得逃之夭夭,再也不敢露面了。”
杨飞不知厉方邪意欲为何,但闻他并不道破他的身分,也乐得附和道:“小子无礼之处,还请厉老先生多多海涵。”
厉方邪邪邪一笑,却不说话,令杨飞心中愈发忐忑不安。
慕容廷陪着笑了两声,正色道:“厉先生,不知裏面情形如何?”
“厉某在此不让人闯入,可不管裏面到底发生何事。”
慕容廷道:“有厉先生在此坐镇,此地自是固若金汤,哪个宵小之辈胆敢闯入。”
这话倒是没错,杨飞进来本来打算混水摸鱼,救出慕容平,可一见厉方邪,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厉方邪道:“厉某应你所请,只负责不让人闯入,如是经你允准,出了问题,那又另当别论。”
杨飞心知肚明这家伙话中有话,慕容廷却不知他意指为何,满腹狐疑,又不便多问,揖手道:“多谢厉先生,那在下先进去了。”
厉方邪微微颔首,合上虎目,再也不语。
二人向厉方邪施礼之后,进入隔壁的书房,此处乃世家宗主接见属下之地,有如世家中枢,此刻却是气氛诡异,而杨飞又碰到另一个老熟人——许子吟。
慕容廷低声道:“这位是江湖鼎鼎大名的‘鬼眼郎中’许子吟。”
杨飞心中更惊,强作镇定,好奇的瞧着房中许子吟,只觉情形有些眼熟。
慕容平身上仍穿着那套新郎礼服,不过已是破烂不堪,俊脸平添不少淤痕,看来受过不少折磨。他神情委靡,双目无神,与许子吟相对而坐,居中悬着一颗黑乎乎的珠子。
移魂大法?
杨飞当初和南宫燕差点着了许子吟的这个道,哪会不认得?看来许子吟这次是亲身试法,想移魂到慕容平身上,再与慕容廷合伙,拉来厉方邪保驾,便能控制慕容世家,只是不晓得慕容廷答应了厉方邪什么条件,能让这孤僻的老家伙为他效劳。
那离魂珠黑气愈加浓郁,杨飞问道:“大总管,他在干什么?”施展此术最忌有人打扰,故而他说得颇为大声。
“不要说话!”慕容廷亦知此点,连声低喝,传音入密道:“许先生正在施展天下第一奇术移魂大法。”见杨飞露出疑惑的表情,又道:“此人可换人魂魄,若是成功,那时许子吟便成了慕容平,而慕容平却成了他,到时便不愁那些效忠慕容平的人不听命于我。”
“有此奇事?”
杨飞惊呼出声,不禁忌妒起许子吟来:为何跟慕容平移魂的不是自己?
“不要说话!”慕容廷也未责怪,只是传音道:“多见识见识。”
杨飞为免慕容廷起疑,哪敢再放狗屁,便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心中盘算如何脱身。
慕容廷却是聚精会神,看得饶有兴致,想来有意将来有样学样,移魂到一具年轻的躯体之上,再活上几十载。
“有敌人!”
外厅厉方邪突然大喝,他语声未落,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厅壁震颤,陡被破开一个大洞,尘土飞扬落尽,只见来人身形伟岸,白衣欺雪,竟未沾上半点尘土。
“明孤鸿!”厉方邪厉声暴喝,九旋斩向前一划,一道莫可匹敌的气劲,有如千军万马般激射而出。
“厉兄别来无恙乎?”
来人正是明水山庄庄主明孤鸿,他以气驭剑,声势惊人的破壁而入,眼见厉方邪气劲攻来,手中秋水伊人剑平空划圈,两道气劲相接,来回激荡,厅内再无完物,唯一例外的便是厉方邪坐的那张太师椅。
四壁烛灭,厅内顿时漆黑一片,慕容廷带着杨飞匆匆行出,大声道:“厉先生,发生何事?”
厉方邪冷哼道:“有故人来了。”
洁白的月光自破壁透入,慕容廷见到明孤鸿,顿时大吃一惊,“明庄主。”
明孤鸿乃慕容平之父慕容天的结义兄弟,他冲入宗主府,岂非表示府外之人已知府内有变?
杨飞心头狂喜,就差没有上前相认,大叫救命。
只是此刻明厉二人正在对峙,强大的气势连慕容廷这等高手也只能苦苦抵挡,更遑论杨飞此等低手,若非有慕容廷替他分担大半压力,他早就爆血而亡。
剑光一闪,明孤鸿剑势如山,反客为主,源源不绝的狂攻而至。
厉方邪以不变应万变,九旋斩斜挥,与秋水伊人剑凌空相接,发出“铛”的轻响。
慕容廷缓了口气,对万分狼狈的杨飞道:“咱们退到内室,暂时避避。”
“大总管!”门被推开,一名青衣人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大事不好了,二总管领着庄内高手正在大举攻入宗主府。”
“什么?”慕容廷虽已料此情形,但闻此言,仍是神色震骇,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