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三更,顺天府尹杨文增仍未就寝,他的首席幕僚王师爷也不得不偷偷打着哈欠,强撑精神,望着主子在房中焦燥不安地踱来踱去。
王师爷来前已知其中原因:两个时辰前宫内使者押来一名嫌犯,罪名是夜闯皇宫,刺杀万贵妃,还宣了朱见深的口谕:着杨文增审问查讯。随即便告离去,连杨文增欲向来使打听一下个中详情亦不可得。
杨文增由外省递调京城,擢升顺天府尹这个令人眼热的位置,管着京城这一亩三分地,那些朝廷大员,达官显贵在他手中犯事者着实不少,只是他为人方正,素有贤名,皇帝知他品行,每每回护,倒也不曾行差踏错,便是汪直嚣张之时,亦未寻得他的短处。
只是今日这名叫杨飞的疑犯身负夜闯皇宫,行刺万贵妃的大罪,既不交东厂和锦衣衞审问,也不移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跟宗人府亦未扯上干系,偏交他这小小的顺天府尹处理,个中深意,引人深思。
“秉章,你说圣上到底是何意思?”秉章乃王师爷表字,等了近盏茶的功夫,王师爷终闻杨文增沉声发问。
王师爷跟随杨文增多年,便似他肚中蛔虫一般,自知前后原委,已猜到杨文增会有此一问,心中早有腹案,好整以暇道:“圣上将此疑犯交由大人审问,只因大人处事公断,深得君心。”
杨文增皱眉道:“秉章休要拍我马屁,这个烫手的山芋万一处理不妥,我杨文增便沦落万劫不复之地。”
王师爷道:“大人不必如此沮丧,此事对大人来说,利大于弊。”
杨文增精神一振道:“此话怎讲?”
王师爷轻咳一声,杨文增已知其意,摒退左右道:“此间已无他人,秉章但讲无妨。”
王师爷手捋短须,微笑道:“小人斗胆请问大人,不知大人是想搏名,抑或是升官?”
杨文增闻他说得如此直白,不觉稍稍一怔,反问道:“何谓搏名,何谓升官?”
王师爷侃侃而谈道:“此案看实难办,其实简单之极,如今太子和万贵妃两系相争,太子得朝官拥护,万贵妃受圣上宠信,这名疑犯一看便知是太子的人,不知为何落到万贵妃手上,圣上既不能将其送入东厂,也不好移交三司,只好打个马虎眼,让大人审问,不管大人如何处置,只需拿定主意,不要出现反覆,必可对圣上有个交待,就是不知大人想卖谁一个人情?”
杨文增见王师爷侃侃而谈,知他定有良策,心中重石落地,转而哈哈笑道:“秉章不愧是本府的再世诸葛,料事如神。”言罢,自袖中取出两张拜贴,分别署名礼部侍郎徐溥和内阁大学士万安,徐溥乃太子的昔日的老师,自然与太子亲近,而万安一向自诩万贵妃的亲戚,当然是妃党。
王师爷道:“大人若想搏名,大可将此案压下,久拖之下,必不了了之,若想升官,却要雷厉风行,从快从严,让此疑犯从此不得翻身,只是……”
杨文增疑惑道:“只是什么?”
王师爷道:“这疑犯姓杨名飞,来头似乎不小,风闻他日前曾四处拜访达官显贵,为他岳父前山西副总兵姚昭武周旋,而且此人来历也大不简单,据说同江淮南宫世家极有交情,大人若是处理不当,恐将惹祸上身。”他此刻掌心满是冷汗,因为来前南宫世家已派人将一千两银票送到他府上,而代价只是让他在府尹大人面前说说那疑犯的好话。
杨文增闭目沉思半晌,道:“此案本府还得斟酌斟酌,你暂且回去歇息吧。”
王师父松了口气,施礼退出,毕竟话已经说了,管不管用,就不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了。
※※※
杨飞本以为得到朱佑樘相助之后,必可搬倒梁芳一党,到时皇帝老儿金口一开,姚昭武出狱之期指日可待,哪知飞来横祸,万贵妃无端病亡,形势逆转,反被梁芳诬指行刺万贵妃,朱见深悲痛之下已然大怒,不由分说便命人将他拿下,要不是朱佑樘连使眼色,他早就怒骂皇帝老儿是个昏君,然后反出皇宫。
可如此率性而行,事件将再无挽回余地,京城高手如云,武功比自己高的武林高手数不胜数,能否出得了京城暂且不说,就算成功逃出京城,从此改头换面,浪迹天涯,皇帝抓不到自己,盛怒之下,第一个人头落地的只怕是姚昭武,朱佑樘、南宫逸甚至朱宸濠、朱玲芷都会受会牵连,若选择被拿下,朱见深一时半会想必不会杀掉自己,等他气一消,朱佑樘或许会想办法救出自己,到时再想办法脱身就轻松多了。
杨飞心念电转,已将事情前后原由得失思过一遍,终于决定束手就擒。
朱佑樘见杨飞并未被狗鸡跳墙,挺而走险,心中一宽,向杨飞投去一个保你无事的眼神,以安其心,否则若这小子拍屁股走人,自己这罪过便大了,毕竟杨飞是自己带入宫中的。
梁芳看着被衞士五花大绑的杨飞,心中说不出的痛快,暗道本公公让你这小子去刺杀太子,功败垂成不说,还去向太子告密,反过来拉太子在皇上面前诬陷本公公,咬本公公一口,幸好本公公吉人自有天象,正好撞破这一阴谋,否则本公公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想起万贵妃无故身亡,梁安不禁感到兔死狐悲,这倒不是因为他对万贵妃如何忠心耿耿,而是万贵妃一死,他失去这个大靠山,以后再想似现在这般风光恐怕大大不易,搞不好会落到同汪直一般的下场。
都是这反骨仔害的!梁芳恨恨地瞪了杨飞一眼,心生一计,向朱见深禀道:“圣上,不如将这乱臣贼子交给奴才审问,奴才一定让他从实招出谋害娘娘的幕后主使。”
朱见深还未说好,朱佑樘已然跪倒,大声道:“父皇,不可偏听梁芳一面之词,若交由他审问疑犯,以厂衞的厉害,就算疑犯无罪,恐将亦被曲打成招。”
“这个……”朱见深犹豫起来。
梁芳眼见报仇的机会将要飞走,心中大恼,针锋相对道:“以太子殿下之见,该当交给何人审问?”
朱佑樘断然道:“如此要案,宜交三司会审。”
梁芳冷笑两声,阴恻恻道:“太子殿下说奴才处事不公,看来自己亦不过如此,满朝大臣偏帮太子,天下共知,三司会审?恐怕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吧。”
朱佑樘堂堂太子,一国储君,何曾被人如此讽刺,直被气得深身发抖,一跃而起,揪住梁芳衣襟,叱道:“好大胆的奴才,竟敢以下犯上,羞辱本太子。”
梁芳不敢退避,只是冷冷瞪着朱佑樘。
朱见深气得剧烈的咳了起来,怒喝道:“住手,你们二人一个是太子,一个统领东厂,竟敢在朕面前大打出手,如此不成体统,想气死朕吗?”
朱佑樘这才愤愤地推开梁芳,慌忙跪下道:“儿臣不敢!”
梁芳拜伏道:“奴才得知贵妃娘娘鸾驾归天,一时五内俱焚,悲切之下,方才出言无状,冒犯太子殿下,请圣上恕奴才死罪。”
孙贵人站在朱见深背后,娇嗔道:“太子殿下,梁公公,你们将陛下气成这样,也太过份了!陛下,贵妃娘娘死了,您也不用太过悲伤,免得有伤身子,这不是还有臣妾吗?”
“你?”朱见深冷哼一声,大力甩开孙贵人道:“你是不是巴不得万贵妃死?”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孙贵人哪知撒娇会撒到朱见深的伤口上?被朱见深一甩,哎哟倒地,就这么伏在地上,轻轻抽泣起来。
朱见深一阵心烦意乱,摆摆手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
梁芳和朱佑樘固是连忙爬起,孙贵人也不敢赖在地上不起来,毕竟君威难测,朱见深正在气头上,万一火上浇油,将自己打入冷宫那可大大不妙。
“谢父皇!”朱佑樘爬起恭声道:“父皇,万娘娘不在了,您切莫太过悲伤,免得有伤龙体,南宫御医精通医术,不如就让他留下给父皇瞧瞧?”
南宫逸连忙施礼道:“是,殿下!”
“如此也好,呆会南宫御医便随朕去安喜宫。”朱见深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声音也柔和起来:“你前些天受了伤,好些了吗?”
朱佑樘忙道:“在南宫御医精心调理下,儿臣都好得差不多了,谢父皇关爱。”
朱见深点点头,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东宫歇息吧。”
朱佑樘道:“那儿臣告退了!”言罢,退了出去。
杨飞还指望着朱佑樘为自己向皇帝求情,见其离开,顿时大急,若非朱佑樘临走时经过他身边,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这家伙早就挣开绳索,反出皇宫了。
梁芳心中暗喜:太子既去,朱见深呆会还要去安喜宫,这反骨仔呆会还不是落在本公公手上?
孰知天不遂人愿,只闻朱见深道:“怀恩,你说这疑犯该如何处置?”
梁芳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自汪直被贬南京后,这怀恩是宫内少数和他分庭抗礼的太监之一,而且向来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从不买他的帐,但要其偏向自己,那是难上加难。
怀恩道:“依奴才拙见,不如将此疑犯交由顺天府,顺天府尹杨文增一向处事公道,对陛下最为忠心,行事想来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朱见深沉吟道:“也只好如此了,怀恩,这事就交你去办,朕该去看万贵妃了。”
怀恩忙道:“奴才领旨。”言罢,押着杨飞退了下去。
还好!梁芳稍觉好受了些,心想如此处理总比落到三司会审来得好,呆会找人去顺天府,那杨文增说不定会买自己的帐。
最后,朱见空冷冷对孙贵人道:“这几日,你就呆在这给朕好好反省,想想你哪里说错了。”
孙贵人十分委屈道:“陛下,臣妾知错了。”
朱见深冷哼一声,又对梁芳道:“带朕去安喜宫。”
“圣上起驾安喜宫啦。”随着太监们的一声声尖喝,刚才还十分热闹的宫内走得只余失魂落魄的孙贵人一人。
南宫逸跟了出来,见仇鸾混在侍衞当中,故意坠下两步,在仇鸾耳边低语数句,仇鸾应声离开。
朱见深来到安喜宫,见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万贵妃,心中一痛,对一帮御医喝道:“娘娘情形如何了?”
十几个御医们互相望了一眼,一名品秩较高的御医越众而出,拜伏在地道:“请陛下节哀,娘娘她已经殡天了。”
朱见深闻言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幸好梁芳眼明手快,将皇帝扶住,否则龙体有损,在场之人都要罪加一等。
朱见深定了定神,推开梁芳,缓缓走到榻前,呆呆望着万贵妃的尸首,忽然落起泪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天子之泪,众人生恐有所冒犯,皆垂下头去,佯作不见。
朱见深握着万贵妃冰冷的双手,叹道:“爱妃既去,朕亦不久矣!”
“请陛下节哀!”宫内众人大惊,跪了一地。
朱见深恍若未闻,低泣道:“爱妃,你连朕的最后一面也不肯见吗?”
宫内顿时哭声一片,其中尤以梁芳为最。
堂堂一国之君,对区区一个妃子竟有如此深情?南宫逸为之颇为感动,出声道:“陛下,可否让微臣看看贵妃娘娘的遗体?”
朱见深这时才想起他来,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急急道:“南宫爱卿,快过来,如果你能救活贵妃,朕封你为镇国公。”
众人悚然动容,异姓不得为王,镇国公已是非朱姓皇室子弟最高的封赏。
南宫逸苦笑道:“药医不死病,微臣也只能尽力而为!”
朱见深道:“爱卿不是号称‘不死神龙’吗?这还难得倒爱卿?”
一干人连忙让开,让后面的南宫逸过来为万贵妃诊治,梁芳和安喜宫内的人虽然巴不得万贵妃活过来,而那些御医却是惶恐不安,若让南宫逸将万贵妃救活,那他们可是欺君死罪。
南宫逸当然不知无形间已得罪了十余名同行,道了声“请陛下恕微臣对娘娘无礼了。”便握过万贵妃双手细细把起脉来。
朱见深看着南宫逸时后把脉,时而在万贵妃身上轻拍,而后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囊,取出十余根金针,深深插入万贵妃头顶。
若是平时南宫逸如此胆大妄为,朱见深早就命人将他拖出去砍了,可万贵妃已然死了,就算再怎么扎也不可能再死一次,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朱见深罕有的耐着性子,一声不吭的看着南宫逸将万贵妃里裡外外折腾了一遍。
最后,南宫逸抽出万贵妃身上的金针,终于停了下来,朱见深眼巴巴道:“情况如何?”
南宫逸抹去额头汗水,表情严峻的摇头道:“人力时有穷尽,请陛下恕微臣无能为力。”
众御医齐齐松了口气,有人甚至兴灾乐祸的暗忖皇帝会不会一时火气,将这强出风头的小子拖出去砍了。
朱见深满脸期盼凝滞下来,他跌坐下来,颓然道:“死人焉能复生,这怪不得爱卿。”
“陛下!”一个好似地狱传出的声音在朱见深背后响起,吓了他一跳。
不过朱见深很快听出此乃万贵妃的声音,回头一瞧,万贵妃双目已然睁开,正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
朱见深惊喜交加道:“爱妃,你醒过来了。”他此言一出,宫内众人大吃一惊,凑得近的仔细一看,发出一阵惊呼。
再看南宫逸的目光除了敬佩,还是忌妒,显然有人想起了朱见深那句封镇国公的许诺,所谓君无戏言,万贵妃既然醒过来了,朱见深就算拼着得罪满朝文武,也要保住这个颜面。
梁芳见主子醒来,心中大喜,同时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拍马屁的好机会,向朱见深道:“恭喜陛下,贵妃娘娘大乱不死必有后福,先前都怪奴才多嘴,说什么中痰猝薨,庸医误人啊。”
南宫逸脸色一沉,张了张嘴,却未说话。
此时十几名御医望向南宫逸的眼神大多变得怨毒,有几个甚至开始打算如何准备后事。
万贵妃气若游丝道:“陛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臣妾感觉自己好象死过一次?”
朱见深握着她双手道:“爱妃方才只是昏迷过去了,幸亏南宫御医医术通神,将爱妃救醒。”
万贵妃轻轻哦了一声,低声道:“方才臣妾做了一个梦,梦到臣妾在太后宫里碰见陛下时的情形,那时候陛下看起来可真年轻啊。”
朱见深哽咽道:“那还是朕当太子时的事情,都过了二十多年,朕当然老了。”
万贵妃仿若未闻,自顾自道:“陛下见臣妾生得好看,偷偷过来抱住臣妾,亲臣妾的嘴儿,臣妾不肯,陛下还用强的……”她所言朱见深虽觉不妥,也不敢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只是将她紧紧抱住。
万贵妃又说了些两人之间的趣事,声音渐小,再不可闻。
最后,朱见深疾呼道:“南宫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逸道:“启禀陛下,微臣早就说过,药医不死病,其实娘娘她先前怒极攻心,已然死了,微臣这套还魂针法再神奇,也只能让娘娘回光返照,醒过来跟陛下见上最后一面。”
朱见深恶狠狠盯着南宫逸,怒极而笑道:“你敢欺朕?”
南宫逸毫不避让道:“微臣早不知何处欺瞒过陛下?”
“你……”朱见深神情萎顿,眨眼间好似老了十载,反问道:“你既然给了朕希望,为何还要将它夺走?”
南宫逸道:“微臣有感于陛下对娘娘的如海深情,不忍见陛下连娘娘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故而勉力一试。”
“原来是朕错了!”朱见深颓然坐下,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就让朕单独陪陪朕的爱妃。”
众人不敢有违,徐徐退出寝殿。
你既然给了朕希望,为何还要将它夺走?朱见深之语言犹在耳,南宫逸负手走出安喜宫,遥望满天星辰,心中默默道:难道我做错了吗?
※※※
杨飞到了顺天府大牢,又住进死囚室。
牢室内那四条儿臂粗细的铁链显是为防犯人逃走而特别设计,杨飞暗中庆幸自己半路没有试图逃走,否则那四条铁链就不会仅仅是个摆设而已。
万贵妃为何一命呜呼,自己先前与她分明只是小打小闹,然后眉来眼去一番,连头发都未伤她一根,哪会令她丧命?莫非她是诈死?可是以万贵妃的尊宠地位,岂肯为此甘冒欺君之罪,行此下作之事?杨飞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只好自己安慰自己,现在情形虽然险恶,在真相大白之前,一时倒无性命之虞,只盼朱佑樘肯讲义气,救他出去!唉呀,不好,那败家子为得美人,不会落井下石,在朱佑樘面前说他坏话吧?若换作自己,就算只是见死不救,到时败家子趁虚而入,梅云清伤心欲绝之下,搞不好会另投他怀!
杨飞以己度人,顿感心惊肉跳,寻思自己似与牢狱有缘,每至一地,必去一游,而且每每进的都是死牢,这次惹到皇帝老儿头上,搞不好人头落地,不如先逃为妙,管他什么岳父?反正有名无实,不救也罢!再环顾四周,心中骇然,京城到底是京城,囚室果然也不同凡响,不但室壁乃厚达三尺的石砖所砌,连门窗亦是精铁所铸,他运起暗劲,一掌击去,分毫无损。杨飞试过多次,大叹命苦,虽然心急,也只好作罢,心想既然逃走无门,必会上堂受审,这皮肉之苦怕是难免,看来只能勤练武功,将痛楚降到最低,能捱一日便是一日,顺便搞清败家子这所谓后天绝脉其中奥妙,若是神功大成,别说这区区囚室,天下之大,什么地方去不得?
杨飞打定主意,盘坐下来,入定练功。
※※※
南宫逸并未如杨飞所虑那般卑劣不堪,反而大肆活动,不但说动太子朱佑樘为其出面,还让南宫远志大撒银钱,买通京官。
南宫世家豪富一方,确有偷天换日之能,决非杨飞这等无名小子可比,次日早朝便有十余官员联名具贴,欲为姚昭武审冤,进而参奏梁芳一党。
朱宸濠也十分义气,屈尊亲自拜会了杨文增,请杨文增对杨飞网开一面。
杨文增见得如此声势,虽退了南宫世家和宁王府的厚礼,却未将话说绝,暗下拿定主意,一面命狱卒对杨飞好生对待,一面对外称病不出,让王师爷代为处理府中事务,欲将案子拖成悬案。
朱见深将杨飞交给顺天府后,早就忘到脑后,只有怀恩时常记起,遣人来顺天府衙问问案情进展,则杨文增的回复自然是仍在调查之中。
至于万贵妃的死因,众御医众口一词,皆道她是怒极攻心,中痰猝薨,谁敢在皇帝道出贵妃会武功的实情,再加上有南宫神医作证,连梁芳也不敢在此事上兴风作浪,否则牵连起来,搞不好连他也会载进去。
朱见深正为万贵妃之死伤心不已,哪有心情上朝理政,幸好秉笔太监怀恩是个深名大义之人,并未将折子送还内阁再议,而是放在宫中,待皇帝心情好转一并朱批。
朱见深对万贵妃深情令世人惊叹,守着她的尸体直过了三日神智方稍稍清醒,有了怀恩的提醒,这才命人对外发丧,并着内阁拟定万贵妃葬礼事宜。
内阁刘吉刘诩万安等人倒是迅速,商议一番,一个时辰后拟折呈上,朱见深见之大怒,在折中贵妃二字上用朱笔重重一圈,打还内阁,原来折中只拟以皇贵妃礼大葬万贵妃,万贵妃虽名为贵妃,却远比那挂着虚号的王皇后来得尊贵得多,平时仪仗用度,皆与后礼无异,这死后反而只能以贵妃之礼葬之,让朱见深焉能不怒?
内阁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只是此事本朝并未前例,若是追封万贵妃为皇后,奈何这王皇后依旧佔着茅坑不拉屎,而万贵妃亦非太子生母,这封从何来,再说若是如此妄为太后必大力反对。
经过一日不眠不休的争吵,内阁次晨终再上折,言明万贵妃大葬一如后礼,只是她到底不是皇后,不宜与朱见深共享帝陵,只能在旁边修了一座较小的万贵妃墓作为陪葬,并加谥为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
还好朱见深并未在此事上与朝臣较真,御笔一挥,同意此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