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说：“从她进入这个家，到我们带她参观每一个房间，我都一直在暗中观察她脸上的表情。相信我，没有任何一个小孩能如此完美地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她脸上那种见惯不惊的表情，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唯一的解释是……”

他停了下来。妻子问道：“是什么？”

他望着妻子的眼睛，说：“在那对农村夫妇收养她之前，她过的就是类似这样优越的生活。”

妻子露出怀疑的神情：“会吗？但是院长说，她已经记不清之前的事了。而且有一点也是矛盾的，如果她真的出身于这样的富裕家庭，又怎么会被父母抛弃？”

“对，的确说不过去。所以我想……她会不会没有说实话？”

妻子“啊”地低呼了一声，说道：“不会吧，这么小的孩子，就会撒谎了？”

丈夫叹了口气，摇头道：“关键是我们不了解她的背景，不知道她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男人说道：“对了，院长说她之前的养父母相继得病死了。当时我没有细问，现在想起来才觉得有点可疑—他们是得什么病死的？”

妻子说：“不管他们得的什么病，反正跟小彤没关系。他们之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只要小彤是健康的就行了。”

丈夫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妻子说：“好了，咱们别胡乱猜测了。不管小彤的过去是怎样的，现在她是我们的女儿了。我们会提供给她最好的家庭条件和成长环境。毕竟她现在只有5岁，我相信经过我们长期的教育和熏陶，是能把她培养成大家闺秀的。”

丈夫略略点头，问道：“那我们现在要给她联系幼儿园吗？”

妻子说：“暂时不忙吧。等她在这个家住一阵，先熟悉再适应下环境再说。”

丈夫颔首，说道：“好吧，睡了。”

听完这句话，小女孩把耳朵从门上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之后的半个月，夫妻俩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在家里陪伴小彤。他们极富爱心和耐心，给小姑娘讲故事，陪她看电影和玩耍，教她算术、写字、唱歌、画画……

在这个过程中，夫妻俩发现小彤非常聪明。很多东西一教就会—当然也可能是她之前就学过。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认为小彤是一个天资很高的孩子。

特别是音乐方面的天赋。小彤的嗓音条件非常好，音准和情感的把握也超出同年龄的孩子。这让夫妻俩感到欣喜。他们毫不怀疑能将小彤培养成一个音乐方面的人才。

但是，有一天晚上，小彤对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爸爸妈妈，我想到大街上去表演唱歌。”

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前，夫妻俩差点忘记她之前跟着养父母在大街上卖唱的经历了。但是很显然，他们这样的家庭，是不可能允许女儿在街上卖唱的。妈妈说道：“小彤，爸爸妈妈带你去ktv唱歌，好吗？”

小彤摇着头说：“我喜欢在大街上唱歌。”

妈妈问：“为什么呢？”

小彤说：“我喜欢很多人围着我，听我唱歌，还会往我面前的帽子里扔钱的感觉。”

夫妻俩对望了一眼。爸爸说：“小彤，你是希望有观众听你的歌，对吧？这个好办，我们帮你报音乐辅导班，老师会定期组织同学们表演，有时还会上电视呢，好吗？”

小彤摇着头说：“不好，我就想在广场和大街上唱歌。”

爸爸皱起眉头：“为什么？”

小彤说：“因为观众很多，而且他们会给我钱。”

爸爸轻轻揽着她的肩膀说：“你不需要挣钱，小彤。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买给你。”

到这个家后，小彤第一次表现得如此任性：“不，我喜欢这种感觉。他们往我的帽子里扔钱，我就会很开心。”

夫妻俩明白了，她需要的不是钱，而是在这个过程中收获的成就感。不可否认，得到很多人的认可和赞扬，确实是拿钱也买不到的东西。他们明白这个道理，却无法认同这种做法—他们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们的女儿也应该如此。只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向小彤阐述这一观点。

酝酿了许久，爸爸说道：“小彤，是这样，我们这个家庭，你也看到了，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爸爸和妈妈都有体面的工作，我们也希望你能像个小公主一样……”

没等他说完，小彤就打断他的话：“你觉得我在街上唱歌，是在丢你们的脸吗？”

“……”爸爸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妈妈赶紧俯下身说道：“不，小彤，不是这样的。我们的意思是，你要表演的话，应该在一个正规的、大型的舞台上表演。在大街上……确实不太好。以后你的同学、老师，还有我们的熟人朋友看到，会怎么想呢？说不定会以为我们是在利用你来赚钱。”

小彤说：“你们可以跟他们解释呀。再说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以前看我唱歌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都说我唱得好，他们全都夸我呢。”

妈妈叹了口气，发现很难说通这番道理了—无论如何，小彤就是坚持要去卖唱。她只好向丈夫投去求助的目光。

看来这段时间我们对她太好了，才让她如此任性。男人在心里反思道。不能这样由着她的性子发展下去，否则以后怎么管得住？

他不打算继续讲道理了，态度强硬地说道：“好了，小彤，这件事不用再说了。总之，我和妈妈是不会同意你去街上卖唱的。正如你说的那样，这会让我们觉得很没面子。”

妻子在一旁悄悄拉丈夫的衣袖，但男人并没有改口—他认为在适当的时候，还是要显露父亲的威严的。

小彤凝视了父母一刻，没有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夫妻俩望着小彤的背影，在心中叹息。他们开始感受到，养育孩子不是只有乐趣，还有烦恼了。

两口子回到卧室，轻轻关上房门。他们坐在床边，相对无言。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才说：“看来养一个孩子真不简单。之前我们太迁就她了，才会让她如此任性。”

妻子也在反思这一点，她略略点头，说道：“是啊，怪不得大家都说不能太宠着孩子了，我们真是缺乏经验。”

“都说女孩要富养，形体、气质、修养一样都不能少。这几天我们都在引领她看各种格调高雅的东西，你说她怎么还是对卖唱这件事念念不忘呢？”

“才十多天嘛，品位、格调这种东西哪有这么容易培养的，慢慢来嘛。”

男人叹了口气，说：“我看难。毕竟是四处流浪的野孩子，要是我们自己生的女儿，从小接触高雅的事物，怎么会对卖唱这种事情感兴趣？”

妻子垂下头：“你这是在责怪我吗……很抱歉，我没法给你生一个孩子。”

男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安慰道：“不，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突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小彤站在门口，表情阴冷地望着他们。

夫妻俩为之一惊。妈妈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彤，你怎么……还没睡呀？”

小彤走到他们面前，望着男人说道：“爸爸，你说谁是四处流浪的野孩子呀？”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冷漠如冰。让接触到她目光的男人感到心悸胆寒，同时也窘迫到了极点。他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我说的是电视里面的人，不……不是说你。”

小彤盯着爸爸的眼睛，了然地一笑。这抹笑意令夫妻俩心里发寒。

两口子正寻思如何把这事给圆过去，小彤却已经岔开话题了，她说道：“爸爸，妈妈，今天晚上我挨着你们睡好吗？”

两口子愣了片刻，一起说道：“好啊。”反正他们的床够大，睡三个人也没有问题，况且这样也可以增进与小彤的感情。

小彤脱掉拖鞋，爬上床来，睡在爸爸妈妈中间。她乖乖地盖上被子，说了声：“爸爸妈妈晚安。”然后闭上了眼睛。

“晚安，小彤。”夫妻俩也说道。爸爸的手伸向开关，啪的一声，顶灯熄灭了，屋子陷入黑暗和静谧。

不久后，小女孩的眼睛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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