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速扭头看去,两个男人满脸戾气,看起来就不是好人,其中一人右手中的木棍已经折断了,他吐了口唾沫,用左手把半截断棍捡起来,当作双手短棍使。
我忍不住向他投去了鄙视的目光,一看就没学问,拿根旗杆肯定容易折断嘛,用拖把棍都比它强点,武器当然不能光图外形美观,否则谁都愿意拿个檀香木扇上去跟人玩命。
罗侯把我往旁边轻轻一推,眯起眼问:“你们是衝着我来的吧?”
我一愣,原来罗侯这厮也不是个好货,仇家都跟踪到这裏来了?
我真是命苦,差点又帮人挡了一棍,赶紧往旁边挪了几步,撤离战场——我不是怕受牵连,既然有胆量惹事,就要有本事承担后果,胡乱插手不是我的作风。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闷声说:“没你的事,闪开!”
这回轮到罗侯一愣,而我眯起眼睛了。
“朋友,谁叫你们来的?”
我大概有一年没跟人结新仇了,旧恨都恨不得跟我不住在一个星球,我想不出是谁做事这么不计后果,找人堵在下班路上揍我。不说能否揍成功,即使我今晚顺利挨了闷棍,明天日出之前,必然会有人灰头土脸淌着鼻血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
何苦呢?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拿双棍的男人脸上带着惋惜的神情:“不用问了,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姑娘,你放心,我们不会要你的命,见血就行了。”
听他的语气,好像我还应该感激地把头伸过去说“打吧,轻点”我实在觉得啼笑皆非,同时不由得恶向胆边生,故意愁眉苦脸地问:“牙龈出血算不算?要是嫌量少,过几天您再来碰碰运气,那时候我生理期该到了……”
我一边慢吞吞地说话,一边蹲下去想抠块人行道砖出来,可惜这条街的人行道是新铺的,水泥砂浆粘得特别牢固,连条缝都没有。
罗侯以为我吓得脚软了,安慰我说:“别怕,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拿双棍的男人挺清纯,一脸懵懂地问:“什么生理期?”
我几乎可以断定,这两位是生手。
打手这个行当最忌讳罗嗦,聋哑人最好成事,假设双方动手前先讨论一下天气,拉几句家常,再互相敬支烟、点个火,临走前还拍拍对方肩膀叮嘱一句“天气转凉了,明天记得多添件衣服”那么旁观者会搞不清楚,这几位到底是来打架的,还是来寻亲友的?
另外那个男人跟我想法一致,警惕地看向不远处:“废什么话?动手啊!”
不远处的路灯坏了一盏,阴影里传出一声轻若无闻的冷哼,发自鼻孔深处的恚怒,娇媚而婉转。
我心念一动,两个男人已经欺身过来,视我如甕中之鳖,主要目标都是罗侯,棍棒挟着风声当头击下。
三根木棍,罗侯最多能左右开弓挡住两下,必然是要挨一下的。
我抛下他们,转身就跑。
安全第一。
花前月下,我还愿意听听帅哥的甜言蜜语,一旦面临危境,冷酷自私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
沈兴国每次向别人介绍我的时候,都会笑着说:“这是七妹,替我挡过一刀,救了我一条命!”
这只是替我争取印象分,其实他和我心裏都清楚,挡刀一说纯属虚构,要是由得我选,我宁可他被多捅几刀,也不愿自己被轻轻一戳。
坏掉路灯的拐角处闪现一张错愕的女孩脸,我伸手揪住她的头发,往墙面狠狠一磕,然后扭过她的右臂,用力掀了个翻身,右脚紧跟着踏在她背上,她的整个上半身几乎贴在墙壁上,不得不侧过脸张口呼吸,以免窒息。
我穿着镂花A字裙,抬腿之际雪纺花边已经滑落腿根,好在没人看见,我也没理会。
尖硬的鞋跟深深嵌进了她的脊肉,胳膊应该也被拧得很疼,她眉头紧蹙发出闷哼,额头磕破了皮,鲜血丝丝顺着她姣好的面颊流下。
“小妞,叫他们住手!”
我冷冷发话。
不要怪我手段毒辣,若非如此,此刻头破血流的便是我自己。
罗侯不是那两个人的对手,脸孔、肩膀、胳膊已经挨了好几下,眉骨处已裂开一道血口,我看在眼中,心急如焚,加大手劲扳起这个女孩的胳膊:“听到没有!让他们住手!”
女孩咬紧牙关不作声,两个男人有点失措,手脚慢了,被罗侯撂倒一个,可惜下手不够狠,只是摔飞了他手里的棍子,很快便又爬起来重新投入战斗。
眼看着木棍骨碌碌滚到我脚边,我从女孩背上移开脚,裙边洒然飘落,“有种……买凶揍我?知道后果吗?”
我松开女孩的胳膊,把木棍捡在手中,用双手试了试木棍的硬度,嘴角噙着冷笑,走向三个混战中的男人。
女孩已经吃了亏,不会甘心就此走开,一定想亲眼看着那两个男人把我打倒。
果不出我所料,她蹲在原地瑟瑟发抖,拖着哭腔哑声喊:“打她!打死她!”
罗侯眉梢上的伤口已经高高肿起,血肉模糊,我心上顿时掠过一阵刮擦般的疼,并不是心痛,更多是出自一张俊脸被弄伤的怜惜。
失去武器的男人见我过来,迅速撇下了罗侯,扑上来就要夺我手中的木棍,我侧身避开,看准他的手腕骨衔接间隙狠狠一棒敲下,喀嚓一声脆响,男人痛呼着缩回手直甩。
正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找对攻击位置,要比没头没脑地乱打合理得多。
我没留给他喘息的机会,掉转木棍,自下而上抽向他的眼睛。
他没料到我见好不收,咄咄紧逼,极度慌乱之下错步闪避,躲开了眼睛,却被棍子的末梢抽中了耳朵。
以我的力度,即使一棒打不聋他,也肯定落个急性中耳炎。
男人章法已乱,捂着耳朵就想不顾一切地冲上来跟我肉搏,被我一棒子重重捣在胃部,跟着一脚熟练的踢裆,他立刻悲鸣着往地上乱滚。
这位一看就是业余的,打架时切忌让自己摔倒,除非你是专攻下盘的地躺门弟子。
我不费吹灰之力挥棒追打,他像只熟透的虾一样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
这副场面很卡通,像某辣妈怒打不孝子似的,女人单手提着裙边,一边举棍抽打一边怒叱:“没用的东西!我叫你学人打架!我叫你冒充打手!我叫你扰乱市场秩序!”
叱骂声极富有韵律,节奏感强烈,还伴随着劲爆浑厚的鼓点和激昂的男高音和声,堪称是七姐揍人史上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
罗侯也占了上风,正与那个拿双棍的男人缠斗着。
我在这裏打得兴起,忘记旁边还有个女孩,忽然脑后咚地炸响,一阵刺痛感从颈椎迅速传遍全身,我回手一棍把女孩击倒,她披头散发跌在地上,手里捏的石块也远远飞出去。
她为什么这样恨我?我并不认识她,清晰彻骨的痛感也让我无法思考,这小妞手上还算有点力气。
我蹲到她身旁,抓住她的头发,用力把脸扳起来:“你是谁?”
她的模样不难看,只是脸上的妆已被血水弄花,显得狰狞而恐怖。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你的人!”
女孩倔强地仰着脸说:“现在更讨厌你,我恨不得杀了你!你小心一点,这次没成功,还会有下次,总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脚下哭!你听清楚没有?”
我摔开女孩的脸,冷冷地笑:“真有意思,你的屁还带点方言腔。”
她恨恨地用眼角看我,我心底挣出一个声音大喊:墨墨!可清醒的理智却告诉我:她不是墨墨。
旁边,罗侯击倒了那个男子,抬起手背往脸上一抹,抹下了满手的血。
他的鲜血让我的心肠又硬了起来,我把手搭在女孩的颈上,抚摸着她洁白纤细的脖子:“我劝你,最好别再招惹我,如果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说着,我手上缓缓发力捏紧,女孩憋得满脸通红,双眼圆睁,几欲窒息。
“住手!”
小八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
他什么时候来的,我一点也没注意到,我虽然在向这个女孩发狠,其实颈椎像裂开似的疼痛,连头发拂过都带来巨大的压力,根本无暇顾及旁边有辆黑色摩托车飞驰而来,就停在我的身后。
小八把我拉起来,推开,把满脸血迹的女孩搂在怀里,一连声地叫:“猫猫!猫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