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敏锐地看着我:“你真的要出差?”
我在身上没找到烟,又嗯了一声,把手摊开伸到他面前,食指勾了勾。
小八抽根烟出来递给我,熟练地替我点上:“他说了什么把你吓得要跑路?向你求婚?赶紧答应呗!反正玩也玩过了,你要对人家小男孩负责任啊……”
“我负你老母的责任!”
我一听就火了,满腔的烦躁都发泄到他身上,使劲把桌子一拍:“说起来全他妈得怪你!给我拉什么皮条?这世界上适龄的未婚男子都死光了?这么年轻的你也敢送来给我糟蹋!罗侯年轻也就罢了,他还优秀!他优秀也就罢了,他还专一!他专一也就罢了,他还纯洁、还温柔、还宽厚……吃这种好孩子,我会折寿的!你想看到我造孽被雷劈是吧?万一把我劈穿越了,时间管理局追究起来,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小八若有所思:“他还真跟你求婚了……”
然后神情一激动,“你不愿意?那我带你私奔!”
“我私你妈的奔!我们骑着你妈私奔!”
除了脏话,我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宣泄怒意了。
愤愤地抽烟,深呼吸,一口吸掉半根烟,然后起身走出清香阁门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咬咬牙,给朴承胤打电话:“朴先生,我决定跟你去!”
“我没有猜错,陈小姐,你有一副热心肠……”
朴承胤发出欣慰的笑声,“那么你简单准备一下,明天上午八点半我们在机场碰面。”
顿了一下,他又了补充一句:“其实你也不用准备什么,准备一些旅游的好心情就行了……”
我猜他怕我带一大箱毛巾拖鞋牙膏香皂干粮什么的,不过他失算了,要是脸皮够厚,我恨不得连换洗内衣都让他给我买新的。
小八跟着我走出来,慢条斯理地劝诱:“不用吓成这样,我觉得你们挺合适……”
“是吗?”
我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超难看,嘲弄地盯着小八,“你如果真觉得我跟他合适,那我现在就约他出来,把我过去做过的事情都告诉他——如果他听了之后还觉得这个恶贯满盈的女人可爱,咱们再讨论其它,你看怎么样?”
小八呆了一刹那,然后粗声反驳:“你蠢的啊?只要你不说,他永远不可能知道……”
“我也希望他不知道。”
我浅浅一笑,“所以才躲开。”
一个信心从来都是基于别人肯定的男孩,这一次勇敢地自己培植信心,想带领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为了恢复原貌而做出最后一次冲刺,成功率会是多少呢?
几乎为零。
小八还不死心,仍然执着地追问:“你其实是愿意嫁他的,对吧?”
我撇了撇嘴,不屑地反驳:“你别老是揣摩我心理成不成?有空还是先研究一下你自己的心理吧,一边把我卖力推销给小罗,另一边又随随便便跟我上床,你到底什么意思?兄弟上同一个女人,你就没点心理障碍吗?再这么下去,我都觉得自己像头牲口了。”
小八如五雷轰顶,喉结动了动,干涩地说:“对不起,我不该打搅你们,只是有时候忍不住……以后绝对不会了……”
“别这么说!”
我打断他的话,似乎这是我的一个坏习惯,总喜欢打断一些自己不爱听的话,“我们是四五年的铁哥们了,一起打过架流过血,也算是割头不换的生死兄弟,任何情况下,我都不愿意跟你断了来往。
“如果今天你非要让我在你们兄弟中选一个,我会选你,至少你了解我的一切,却仍然处处顾惜我,罗侯只是我路过的一幅美景,我会流连,但不会忘返……
“不过,目前我对自己的现状很满足,我不需要恋人,也不需要更多朋友,你再撮合下去也一样是徒劳无益,改变不了我的命数……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并非一个合适的交往对象,你会害了你纯朴完美的弟弟。”
至此,生理期失控的情绪已经结束了,我彻底恢复冷悍肃烈的本性。
小八垂着头听我说话,默不作声。
我把手搭在他肩上,诚恳地说:“我很喜欢小罗,所以把他当朋友,我更喜欢小八,所以把你当兄弟。我觉得这辈子,不可能有人能超出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但我已经看透你了,你也不是个合适的托付对象……
“所以,即使哪天我真的嫁人了,对方也未必帅得惊心动魄让我爱得死去活来,一切都有命数,在某个时候自然会有某个时候的际遇,我不着急,也不想费力改变,明白吗?”
小八抬起头,突然咧嘴一笑:“七姐。”
“嗯?”
我奇怪地答。
“你越来越像一个老气横秋胡说八道的老太婆了……”
我气沉丹田,在脑电波一片电闪雷鸣之中,大脑命令迅速由神经节传至手指,挥掌出击,准确地拍在他后脑勺上:“你皮痒是吧?两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
小八吸着凉气,一个劲摸头:“就这臭脾气,还什么不想费力改变?傻子才肯娶你!”
心理落差太大了,我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这个狗日的皮条客,一见生意彻底没戏了,恶劣的本性马上就暴露出来了,真他娘的悲哀啊!
这次出差估计耗时四天,我回学校请完假,又到办公室把部门工作安排了一下,临走前还是觉得心裏有块石头,于是仔细回想有什么遗漏。
警衞部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只要学生不闹事就不会出岔子,我向洪大志打过招呼,这几天把脾气烈躁的都拴好,不要随便放出来咬人……
嗯,想起来了,学生裏面还有一个异数,秦亮,他是不受任何人控制的。
我打听到了秦亮的寝室,叫个人喊他下来。
本来,警衞部主任是可以自由出入男生寝室的,但自从上次CK内裤事件之后,我就有了防备心,一般情况下不亲自上楼,免得长针眼或者发|情。
等了片刻,秦亮趿着一双拖鞋啪踏啪踏地下来了,站到门口:“什么事?”
“过来,我们谈谈人生理想。”
我招招手,盛情邀请。
他冷淡地拒绝:“我没理想。”
我很佩服这孩子的坦率,只好换个说辞:“那我们谈一谈徐婉清。”
他疑惑地看着我:“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在追她,但追求方式错得一塌糊涂——你能不能回寝室去把衣服穿上,我想跟你聊聊。”
赤|裸上身的秦亮很无所谓:“晾着呢,还没干。”
“那就这样吧,你过来。”
我仍然极其热心地对他招手。
哪料到他不甩我,冷冷抛过来两个字:“没空。”
“行!小子,你够种,算我吃饱了撑着来找你谈心,你根本就没有心,等着看你妈跟校长下跪吧。”
我点点头,转身就走,“再见。”
“喂!”
他怒冲冲地喝问,“你怎么知道?”
我走我的,头也不回一下,扬声骂:“滚!别跟我过来!你他妈敢踏进警衞部办公室一步,我拿板凳把你活活砸死!反正像你这种校园败类,全世界除了你妈就再也没别人在乎你死活!”
秦亮倔强地撵上来,梗着脖子说:“你凭什么骂我是败类?”
我懒得理他,一路埋头疾走回办公室,结果这个吃硬不吃软的傻孩子竟然就一直尾随着我过来了……
“坐吧。”
我推开门,冲他指指旁边的沙发。
他也不谦让,大大咧咧地往那里一坐,一脸痞气和无赖相,狐疑而敌视地盯着我不放。
“别冲我翻白眼,眼珠子翻坏就不好了……你喜欢问凭什么?我问你,你凭什么天天都是一副全国人民都欠你钱没还的臭德性?你以为全学校只有你一人是孤独的异类吗?想得美!”
我关上门,坐到与他一桌之隔的办公椅上,慢慢陷入了回忆和沉思。
“我上大学的时候,很喜欢同寝室的一个女孩,她叫纪墨,容貌和气质都美得惊人,我给她送过很多礼物,帮她抄笔记,为她排队买饭,也为她揍过学长……
“有时候我在心裏想,如果她让我跟男朋友分手,跟她好,我一定会同意……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大三那年,她让我男朋友跟我分手,跟她好,我男朋友也完全同意了。”
我简短地叙述完这段往事,忍不住点起一根烟,秦亮牙很亮,显然不抽烟,我没递。
秦亮端详着我,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但在我提到“喜欢一个女孩”时,他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我冲烟灰缸掸了掸烟灰,总结:“这个故事的含义是,漂亮的女人不可信——你看,我长得很普通,所以你应该相信我,瞪我的眼神别像仇视帝国主义列强一样。”
故事和结论落差太大,秦亮一时啼笑皆非,神情也不再冷漠了。
太国院的职务手册里头有一句话,我深有体会:所有的教育都得从谈心开始。
当初墨墨如果事先跟我涕泪交流地谈一下心,然后再动手抢我男朋友,说不定我一时心软就会主动让出,绝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互相怨恨。
谈话这件事,真的很有艺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