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我去了女生寝室,徐婉清对我怀有很深的抵触情绪,我启发诱导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她仍是置若罔闻闭口不言,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打CSonline的僵尸三模式。
她玩的人物是杰茜卡,在飞弹基地,首先很熟练地跳上房顶的横梁,这对人类来说是不错的策略,但她忘了自己的游戏角色是一位穿着超短裙和网眼袜的超级性感辣妹……
结果下面一群色鬼都在仰望美眉的黑色小内裤,连僵尸来了都没注意,只有她一个人在开枪死扛,最后全体变成了“它们的奴隶”这副场面很有喜感,我干脆不废话了,坐在旁边看她打游戏。
DUST 2地图,游戏一开始大家都朝平台上躲,拼命往美眉身上挤,结果倒数计时一结束,僵尸出现在人堆里,于是人间惨剧就发生了……
悲愤的徐婉清下一局直接开了友军伤害,无视僵尸,呼呼地对着那群色鬼扔手雷,在一片臭骂声中退出房间,恨恨地把耳机摘下来摔在桌上。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买女角色,如果喜欢漂亮的人设,为什么要玩CS?应该是为了配合洪大志的喜好而已……
游戏态度不端正,鄙视之。
趁她喝水的工夫,我问:“能跟你谈谈吗?”
“谈吧。”
徐婉清的声音冰凉,跟上次在食堂对我的态度相比,真是曲体向前翻腾四圈半最后脑壳着地的大转弯。
我耐住性子,继续问她:“前天晚上的事,能不能再说一遍?”
徐婉清停止喝水,忽然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顿,水花四溅,她冷飕飕地瞪着我:“每个人都逼我说一遍,这故事听起来有意思是吗?”
我擦去溅在手上的水:“从道德上说,我不该再提,但基于职责,我还是该问清真相。”
徐婉清垂下眼帘不看我,冷冷地问:“你先去问秦亮吧!”
“他离开学校了,现在找不到他,何况他的证词并不重要,现在就看你怎么说。”
我说的是实话,像这种没有目击证人的侵害事件,只要受害人一口咬定,嫌犯的嫌疑就几乎没有办法反驳。
“我已经向教务主任和詹老师交代过很多遍了,你要是不相信,不如直接去问秦亮,何必非要来问我?拜托你,别烦我好不好?你对付男同学不是很有一手吗?别说是搞定秦亮了,连志哥那种——”
徐婉清的话戛然而止。
怪不得她对我有莫名敌意,原来是误会了我对洪大志的意图。
她是不是敏感得过分了?我一不年轻二不貌美,过去也只有被人劈腿的记录,为什么她对我表现得比我自己还有信心?
等等……她刚才说了詹老师?
那个教解剖的也参与了这件事?
我直觉这裏面有猫腻。
“还有詹老师?”
我又向她确认一遍。
徐婉清听见我追问,眼神有些闪躲,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她的态度引起了我的怀疑,联想刚才她的言行似乎也不像是受害人的态度,烦躁郁闷比较正常,但面对警衞主任的询问居然毫不在意地反驳,这就比较反常了。
她一直反覆提起让我去问秦亮,莫非是个暗示?
现在我几乎可以开始考虑了,假如这事真的是被老詹算计了,我该怎么做?
中国最让人失望的就是教育和足球,小半辈子为了应试教育拼死拼活,即使考上北大、清华,万一哪天想不开了被或者碰上垃圾老师,爬到楼顶去整个自由落体运动,家长照样崩溃……足球我就不说了。
不管了,今天要高调,离开女生寝室,我直接去找校长,死说活说,总算拖住了他,让他答应暂时保留秦亮的学籍,也暂时不通知他的母亲。
我让所有校警见到秦亮时就把他稳住,并且第一时间通知我,不要惊动教务主任。
似乎一切都井井有条,可是就在这一天的下班前,我接到了此生中最震惊的一通电话。
电话是方进宇打来的,我刚接听,就听见他劈头盖脸地问我:“陈七,兴爷是怎么回事?”
话语里还颇有点气急败坏的质问意思。
“兴爷怎么了?”
我被问得一愣一愣的。
“你不会不知道吧?”
方进宇语气里的不满,隔着电话都能听出来,“兴爷突然洗手不干了,把帮会交给小弟打理,现在到处都找不到他!”
我吃了一惊:“洗手?你在说什么?他把帮会交给谁了?”
方进宇听出我是真胡涂,冷静了一下,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二十号那天晚上,五哥他们那一级别的都接到了兴爷的通知,到一家休闲会所去开会,结果一进房间就被软禁了,一连三天不能出去,不能与外界联系。就在那三天里,兴爷宣布了自己退会的消息,并且钦点了吕东方接他的位子来管理帮会,这事还是五哥今天回来以后我才知道的……”
吕东方!
这名字令我如遭雷击。
小八当然不姓小,他本姓吕,名东方,只是我们都管他叫小八叫得顺口了,所以从来不提他的姓名。
二哥、三哥、五哥,他们三个人哪一个不比小八的资历老?
小八年轻气盛、难以服众,这些困难因素,难道兴爷没有考虑到?如果连这些都考虑不到,那还配叫兴爷吗?
这件事诡异得可怕,我好像站进了一个漩涡里,丝丝缕缕的谜团拉着我一直往下陷。
我不知道又跟方进宇谈了些什么,反正最后迷迷糊糊地挂掉了电话,头绪一时还没有整理好,想打个电话给小八证实一下,却没有机会——方进宇的电话刚挂掉,我的手机铃声就不断地响起来,都是从前关系还不错的兄弟,现在仍在帮裏面混的,纷纷打电话过来向我证实这件事情。
虽然他们也知道我多年不问帮里事务,这次开会名单也没有我,但仍抱有一线希望。
我的回答自然是一样的:别问了,老娘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这件事给我的震撼极大,以至于我差点连小八的号码都找不到了,心裏只念着方进宇说的那个名字:吕东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手受伤的那天晚上,小八给我打了十几通电话,莫非跟这事有关?
强压着心中颤栗,我打了小八的手机,却仍然关着。
相比于帮会事务即将陷入混乱,其实我更担心的是小八。
他做事太没脑子——也许有一点,绝对不多,而且他好勇斗狠,嘴毒手贱,死要面子……
这些缺点放在一个普通混混身上不算什么,但若是放在一个帮会最高领导人的身上,绝对是致命的。
兴爷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的脑筋转不过这个弯。
我跟小八算是不打不相识,那时候帮会的基础还不算牢固,常常遭到外部小势力的震荡,在那种情况下,小八突然骑着摩托闯进兴爷的会所,我误以为他是敌对帮会派来袭击的打手,迅速躲进路旁,趁他经过时一把将他从车上掀了下来,他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来一拳打得我鼻子出血,原来我出手掀他时不慎抓中了他的裤裆,以至于他现在总用“猴子偷桃”嘲笑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本帮会底层的一个小混混,兴爷看中了他勇猛无匹的身手,亲自吩咐他今天过来的。
误会解除了,我盘腿坐在椅子上仰着头止鼻血,小八临走时,对我灿烂而腼腆地一笑:“七姐,以后我都让你赢!”
再后来,他就成了兴爷的第八个兄弟,大家的八哥,我的小八。
他和我臭味相投,为兴爷稳固地盘立下了不少功劳,雨夜喋血,啸傲街头,为了保护大哥被二十多个小痞子团团围住,我们一边呼喝厮杀,一边拼命往对方的位置冲……
沸腾的黑夜,清澈的雨水冲淡了路上的血痕,这世界除了拼斗还有什么?
眨眼间,三年过去了,其它势力都被强大的实力冲垮,兴爷在本市的地位已经牢不可破,他也不再仅仅是作奸犯科的黑帮大哥,而是光明正大人人敬仰的上位者,他还运用关系投资了大量的股票、建筑、房地产以及娱乐产业,成为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我以为我能忘掉这些残酷的回忆,就连杀戮都在蒙胧中变得华丽而又美妙,皮肤因刀锋划过而鲜血喷溅,然而剧痛感在梦中真实如烈焰焚灼,屡次把我惊醒,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梦醒无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