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大志咂了咂舌,继而大笑:“别逗了,戴着卡地亚钻戒,还心疼十几块的西瓜?”
“卡地亚?”
这个牌子听起来如雷贯耳。
洪大志点了点我手上套的戒指,那是朴承胤在机场送的,我一直不认为它有多值钱,只是觉得很漂亮,所以一直戴着。
“你不知道?不会吧!赶快拿下来看看,正品戒指内壁都有Cartier的标志,要是没有就是仿的。”
见我一脸困惑,洪大志叹了口气,帮我补充知识:“这是卡地亚的经典款婚戒,你刚才给我递西瓜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跟我老妈的一样,不过我妈的那个被我偷偷拿去送给初恋女友了,我爸把我暴揍了一顿,后来分手了,她也没把戒指还我……”
洪大志悠悠然回忆,脸上还满不在乎地笑意盈盈,把老妈的结婚钻戒送了也不知道内疚,没心肝的东西!
他说得没错,不用拿下来我也知道内壁有印有这一行字母和数字,这颗戒指我爱不释手地翻看过好几遍,可惜从来没有往这个品牌上想。
洪大志察颜观色,看出了我的震惊,极其鄙视:“送你个钻戒还被你当成了假货,谁这么倒霉啊?”
我不耐烦地翻他一白眼:“反正不是你老爸送的,你管得着吗?”
洪大志咧开嘴笑:“恼羞成怒了?没风度!”
我真的恼羞成怒了,拿起桌上那块吃剩的西瓜瞄准他作砸脸状,他马上双手护着脸往后撤退:“好好好,您别跟我这种地球人一般见识,我马上走马上走……”
他转身走向门外,潇洒地向后挥一挥手,“下班记得等我,回见!”
“好。”
我安下了心,继续收拾桌子。
秦亮这孩子,等我找到他,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自然了,做抹桌子这种粗活时,钻戒被我拿下来恭恭敬敬地供在旁边。
其实对我而言,知道了它的价值,只会在还回去的时候更加心疼,刚才淋了不少西瓜汁,不知道朴承胤会不会介意,昨晚我还戴着它刷马桶……
洪大志的车其实很不错,标配车载液晶DVD,上次带我去吃饭放的是周杰倫的“以父之名”这次带我去找人放的是周杰倫的“菊花台”两张专辑隔了好几年,JAY的蜡像脸表情一点都没有变,令人发指地完美。
“有别的吗?”
我在碟包里翻。
洪大志专心开车,目不斜视:“还有黄立行的,他的无神论很不错,强烈推荐。”
我嗤之以鼻:“黄立行?他嘴裏含的橄榄比周杰倫还大颗!”
洪大志噗地喷了一玻璃的鲜血。
我找出Super Junior的“U”换了周杰倫。
有段时间我被丽旭萌翻了,后来小八中恳地点评:美正太容易激发中年怪大妈的蹂躏欲。
找死!其实当时我就把小八杀了,大家现在看到的只是小八的单球灵体。
人生最残酷的地方,就是只能年轻一次,想当年我也曾经是怒放的小花一朵,下了一场雨,浇残了……在排山倒海迎面袭来的黄昏日晕中,我不小心被一种叫作伤感的小情绪击中,仰着脸浅浅地叹了口气。
洪大志瞥了我一眼:“陈七姐,人生啊,总有那么多事让你伤感……阴晴圆缺,悲欢离合,举而不坚,阳痿早泄……”
我飞起一掌拍上他后脑勺:“臭流氓!专心开你的车!”
洪大志冷不防遭到毒手,笑声咽了一半回去,腾出手揉揉后脑勺,用仇恨的眼神飞快地剜了我一记:“流氓头子还骂别人臭流氓?姐姐,你不要恶心我的遮阳板了。”
这小子看人眼光有严重的问题,我已经从良很久了——不过我懒得跟他分辩这个,警衞部主任的职责并不包括矫正学生错误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让这家夥一直胡涂下去吧,真理不是人人都有运气碰上的。
车子行驶了大概有五十分钟,包括堵车和红灯时间,窗外天色己经逐渐暗下来,车子飞快地穿越了市中心的街道,高楼低厦无声地向后方飞奔而去,洪大志正在把我从一个郊区带往另一个郊区。
我的目光在窗外搜寻着,想找个路牌出来:“这是哪里?还有多远?”
“就快到了。”
洪大志把一包香烟扔给我,努努嘴,示意我替他点一根,“我敢说,那地方绝对比你想象得要生猛。”
“有多生猛?你该不会是找不到秦亮,带我吃野味来了吧?”
我点燃一支烟塞进他嘴裏,再给自己也点上一根,抬头时猛然看见一块悬得高高的十字路口指示牌,根据路标来看,这裏己经偏离了市中心。
洪大志将车子拐进一道不起眼的小街,速度开始减缓,街道两边早早亮起了闪烁的霓虹灯,以亮粉色系的酒吧招牌为主打,热辣而暖昧,几乎每间酒吧的门口都有不明身分的黑影在移动,有些身影明显是重迭的、扭动的。
我立刻醒悟过来,这裏就是传说中的红灯街,以前我曾在大白天路过几次,其场面远不及眼下诡异,一到傍晚突然间就变得霓虹琳琅、骚态满目,我还真的没能反应过来。
与这裏的野味相比,还是大酒店的正宗美食档次高、卖相好,还有定时的衞生检查报告。
“带我来这裏干什么?请我喝花酒?大志啊,你真是太够义气了!”
我手里捏着烟伏在车窗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前方的巷子口。
某间酒吧的后门,在忽明忽暗的霓虹灯光之下,有一个男的正把女的抵压在墙上,二人相拥激吻,纠缠、抚摸……咦?
等一下,那个女的好像也是短发平胸窄臀,胯|下的小帐蓬支得比男的还高……
烟从手里跌落在车外,我震惊地回头:“这裏有同志酒吧?”
问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我也明白了他的用意:“秦亮在这裏?他哪来的钱?”
“钓个凯子呗!”
洪大志嬉皮笑脸,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了车,熄灭烟头,“就是这裏了。”
我跳下车,抬眼看过去,英文的霓虹灯招牌流光溢彩:ASIABLUE。
一般情况下,我对英文坚持着一种不卑不亢的原则:它不犯我,我不犯它,它硬要犯我,我只能犯傻。
读了多年英文,我面对洋鬼子仍然张口结舌,想蹭顿饭却连意思也表达不清楚,至今尚不曾为祖国外交事业做出任何微薄贡献。
眼前这两个单字让我很欣慰,因为我认识。
我心内翻涌起一阵狂喜,像重逢阔别多年的亲人一样亲切的看着它们,大声朗读:“亚细亚,蓝色。”
洪大志胸口如受重击,狂退几步仰天作吐血状,幸好左右无人,他凑过脸在我耳边轻声说:“陈七姐,这裏叫蓝色亚洲,超有名的同志酒吧,全国各大中小城市都有连锁店……”
我禁不住汗颜,不过强词夺理是我专长:“亚细亚就是亚洲!有水平的人都这样叫!”
洪大志露出“随便你”的敷衍笑容,推开虚掩的木门,拉着我的手走进去。
裏面没有我想象中那样乌烟瘴气,相反还布置得相当素雅,几枝不知道是假的还是活物的青藤从浅灰色的格栅状吊顶上垂下来,缠绕在用空酒瓶砌成的墙上,慵懒而写意,酒吧音乐的节奏感极强,舞台上有一帮泳装男模在走秀,大部分看起来还算顺眼,但有几个实在是惨不忍睹,相貌身材都过分地一般,表情拘谨且木讷,好像是刚从某个建筑工地赶过来加班的,连澡都没洗就脱|光上场了。
客人有男有女,男性居多,成双成对地散布于酒吧各处,自然也有落单的客人,目露贼光四处搜寻。
洪大志拉着我找了张空吧台坐下,不少人用思索的目光打量着我们,没有贸然过来搭讪。
这裏的服务生都是眉清目秀的男孩,清一色纯黑柔软的衬衫,胸口敞开两粒钮扣,清纯的笑容里夹杂两分魅惑,令人油然而生喜爱之意,但一想到有可能是个零号,我又由衷地觉得恶心。
刚刚坐定,可爱的黑衫男孩捧着酒单款款趋近,洪大志没有征询我意见,点了两杯无酒精饮料,大概是被我上次醉酒呕吐吓怕了。
服务生送饮料过来时,洪大志向他招招手,低声问了句话,服务生歉意地摇摇头,大志又问了一句,服务生点点头走开。
“今天秦亮没来,不过他男朋友在,可以打听一下。”
洪大志简短向我说明,叼住吸管。
我中午西瓜吃多了,看见饮料就肚子发涨,匆匆起身去洗手间,在路上与一个化着浓妆明艳照人的小女孩擦肩而过。
洗手间附近的灯光逐渐昏暗,洗手池前方的墙上贴了不少暴露狂野的性|爱图片,旁边还有个保险套自动售贩机,我甚至可以听见从某个格子间里传出低沉的呻|吟。
硬起头皮走进去,然后出来洗手,刚关上水龙头,忽然有个娇柔的声音唤道:“Uncle?”
细细嫩嫩的女声来自身后,随即有个柔软的身躯挤到我旁边,我刚刚来得及看清楚她就是方才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个小女孩,已经有几根温软的手指大胆地贴上了我裸|露的腰部,暧昧地摩娑着,并且还有往上探索的意思。
我浑身炸起一层鸡皮疙瘩,握起还在滴水的拳头,转身一拳把她打飞!
奇耻大辱!
这耻辱,不是被别人当成拉拉,而是她把我当成了长辈……
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才行?老娘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