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与臣翻白眼:“凭你这江湖地位,还愁谁敢不还你钱啊?”
一两千元对于应与臣来说就是四个阿拉伯数字,没多少概念,他不太了解宁玺的事,也不知道这钱对于这两个要过日子的人来说有多重要。
光说宁玺那气质,那身段,大白短袖往身侧一捋,偶尔瞟到那截侧腰,应与臣都觉得是羊脂玉做的……
行骋打牌厉害得很,这几天小赌怡情,揣着钱在桌上叱咤风云,赢了小三四百,任眉一群人都喊着要行骋开个培训班,跨完年没多久要过春节了,这不得学一身本事回去宰亲戚吗?
行骋决定请个客吃饭后,心裏琢磨,这还得找个有取款机的地方吃饭。
周三下午一放学,行骋约着那几个人,带着兄弟,到校门口小餐馆搓了一顿,一个二个都把钱给还了,行骋点了一下,差不多一共一千八九元。
行骋还没成年,银行户头还没,找了应与臣要了个号,全存了进去,加上杂七杂八的钱,刚好两千二百元。
这些钱,行骋不到万不得已就不挪,打算以后每周存几百,给宁玺备用。
行骋吃过晚饭又骑车跑了一趟府南河,一个人站在河边上盯着河对岸的廊桥灯火,霓虹招牌,满眼都是寂静的河面与闹市繁华形成的强烈对比,一时间有些恍惚。
岁月的车轮翻过一山又一山,带着行骋进入了青春的迷茫期,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的成绩又下来了,总分刚刚四百,离四川省去年的文科本科线还差了七八十,更别说能赶得上宁玺,考一个北方的好大学了。
关于学习,行骋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那块料,当初为了宁玺非要转文科也不是一时脑热,理科也就那样。
记得小时候,行骋才刚刚会说话就只认识挖掘机,买玩具都只要挖掘机,家里横竖摆放着十几台模型,他爸还笑他以后怕是要当全四川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
长大些之后,大人们再谈起这个事都乐不可支,行骋酷酷地想,这太暴发户了,他要去做一些更帅气的工作。
再后来,等行骋明白了钱有多重要,能给他重要的人带来什么的时候,他才真正感觉到了生活给予的疲惫。
这条路,行骋认定了,哪怕是再难再苦,要拿挖掘机开路,一点点地挖,都得弄一条路出来。
学校里,高三四班的同学们见行骋的次数也多了,有事没事送点零食上来,宁玺也不客气,一下课拆了包装就吃,吃得肚子圆圆的,一两个星期下来还长了几斤。
行骋每次一站在高三四班门口,满脑子都是宁玺一边抽烟一边做数学题的样子,表情恹恹的,盯着眼前半大的男人。
应与臣在走廊上碰到过行骋好几次,有一天没忍住,下了课出教室偷偷站老远看着高三四班的后门。
他看见比宁玺高了一截的行骋拿着瓶易拉罐饮料,放在宁玺头上,后者一把抓下来,行骋夺过去单手拉开了罐子,指尖捻起易拉罐铁环,往自己小拇指套上去。
“幼稚。”
宁玺面上还是冷冷的,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却出卖了他。
行骋笑得不行,在窗外冬日阳光的照耀下,高大的身影就那么摇曳在宁玺身边,挺拔而坚定。
成都进入寒冬,各单位公司举办的篮球赛少了,街上打街球的人也少了,行骋一到周末就闲得不行,下周还有一次在西南交大打球的活动,宁玺说要给他补课,还没法去。
算了,球可以少打,但是宁玺给他讲课的机会就很宝贵,不能缺了。
行骋拿着成绩单给宁玺吊过一次,看得宁玺直皱眉头,转身就找打火机。
跳什么级啊!跳楼吧?
宁玺一边找一边给行骋发消息:“考成这样?不如我给你烧了。”
宁玺还专门给行骋整理了一大本英文笔记,怎么就背了大半个月,连个be动词都搞不清楚?
行骋眼看着楼底下伸出一只手,拿着打火机要烧他的成绩单,吓得赶紧拉回绳子,换了身衣服翻窗户就下去了。
一进了宁玺的房间,行骋就被宁玺摁在书桌旁边,扯了一个草稿本过来。
“来,写一下be动词的所有用法。”
行骋一哽咽:“哥,我没吃晚饭。”
宁玺侧过脸,对着行骋有些尖的耳郭吹了口气:“好了。”
“be动词!我知道!一般完成时,现在将来时,吃完火锅时,偶遇我哥时……”
行骋有点激动,一张嘴,那话就收不回来,听得宁玺一巴掌招呼上去:“别贫!”
行骋盯着写满漂亮英文的纸看了一会儿,实在不行了,让他盯着看不懂的东西最容易想睡觉,等会儿要是看着宁玺的笔记睡着,他就凉了。
行骋闷闷地说:“明天就月考了,我临时抱佛脚实在没有天赋。”
宁玺有点心软,他也不太想逼着行骋去学他不喜欢的东西,但是看着成绩又着急,说:“之前我说的语文你有好好背吗?”
一听这话,行骋迅速坐直,两眼发光:“倒背如流!”
宁玺拿着课本盘腿坐在床上,手敲了敲床沿,点点头,说:“记承天寺夜游,背吧。”
宁玺捡了把尺子拿在手里,看他那样对着脑袋就来了两下,他一个激灵把目光收回来,咳嗽两声:“不是说一首吗?应该是古诗啊。”
宁玺皱眉:“背。”
行骋满脑子就记得一个词语了:“解衣欲睡……睡,睡……”
宁玺提醒他:“记承天寺夜游,就是怀民……”
行骋一拍大腿:“两个男的晚上不睡觉出来聊天那个,那不是你跟我吗?”
宁玺的喉咙一梗,有点来气,直接换了一个:“巴东三峡巫峡长。”
行骋接得顺溜:“云雨巫山枉断肠!”
算了,感情他就记得情诗。
“最后一个,小石潭记。”
宁玺手里的小戒尺打床沿打得哗啦啦的,一边翻页一边说:“潭中鱼可百许头……”
行骋声音大胆子更大:“九眼桥开了家谭鱼头,下周我带你去。”
“呃……”
宁玺“啪”的一声,把书本合上了,冷静道:“行了,睡觉。”
这晚上睡到一半,宁玺的电话响了。
行骋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迷迷糊糊地睡着,他太热,宁玺的背都有点汗湿,碎发贴着鬓角,不长的头发软塌塌的,蹭得他的鼻尖都是洗发水的香味。
手机的振动闹得宁玺有点烦躁,他挣扎着一转过身来,无意识地说了句:“好热。”
行骋翻身下床就跑去扯衞生纸,宁玺还是醒了,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半睁着眼问:“几点了?”
行骋把振动的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这谁?应与臣?
他还是先回答了宁玺的问题:“十二点了。”
宁玺把脸埋进被窝里崩溃一阵,揉了揉脸,叹一口气:“电话给我吧。”
行骋有点上火:“大晚上的应与臣给你打什么电话?”
宁玺看行骋怒目圆瞪的样子,放软了语气:“还不晚,是我们睡得早。”
他知道行骋容易多疑,也不怪他什么,直接开了扩音把手机扔到枕头上,接过来那边的声音也挺安静的,应与臣开场白就是一句话:“我……我心情有点不好,想找你聊聊。”
宁玺说话的声都带着浓浓的鼻腔:“嗯……怎么了?”
应与臣一听就郁闷了:“你的声音哑成这样了?”
行骋的脸色一垮,宁玺下意识地遮了一下手机,下一秒就被行骋推了一把,宁玺一惊,吓得应与臣在那边说:“怎么了?”
宁玺试图安慰行骋,轻声对应与臣说:“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给我听。”
这句话说给应与臣,更是说给行骋,行骋这会儿拧着被子不作声。
应与臣那边传来叹息:“我总感觉我哥,我哥跟……唉。”
宁玺握着手机小声问:“你哥怎么了?”
应与臣说:“我哥跟之前跟我起冲突的那个做汽车生意的小老板,好像快在一起了?还是在一起了,我都不清楚……”
行骋知道应与将这事,不表态,宁玺还有点蒙,问他:“不是跟你起过冲突吗?”
应与臣又叹气:“我倒不是觉得这样不行,只是我觉得我哥这次跟栽进去了一样,我有点落差感吧,我哥的精力都不怎么放在我身上了。”
宁玺咬着嘴唇说:“希望你哥哥的对象能对你很好。”
应与臣真的是受刺|激了,小孩的失落感一上来,那简直就是天都塌了。
他估计在床上寂寞地翻滚着,听筒里还不时传来被褥的摩挲声:“我觉得那个小老板很善良……但是,可能跟我有点不对盘,我也不知道。”
“尊重他的选择就好。”宁玺回答。
睡着之前,行骋算了一下兜里的钱,周末还真能去吃鱼头火锅。
明天早的碗里也能多添两份牛肉。
算了,就给他哥添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