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红石榴汽水(1 / 2)

差三岁 罗再说 3693 字 2个月前

那天宁玺揣了七个玩偶回家,排排坐,放在了床角。

行骋拿了一个,抱在怀里,心裏还是挺得意,坐在床边笑他:“你不嫌挤得慌?”

宁玺面无表情地说:“比你占地面积小。”

行骋被他哥又堵了一句,但已经习惯了,脱了外套躺了半个身子在床上,手上蹂躏着那一个小猫玩偶。

“你看看你,就跟猫似的,脾气大又傲娇,不开心了挠两下,开心了呢,就黏黏我……”

行骋说完,翻了个身,伸手去撩宁玺的衣摆:“我看看有没有尾巴?”

宁玺一下子躲开了,毫不客气,上手就掐行骋的半边脸蛋:“有没有,有没有?”

他哥这下手没有留情面的,行骋被捏得腮帮子酸痛,眯着眼喊:“疼疼疼……”

老虎屁股压根摸不得。

行骋靠在床边,认真看着宁玺气鼓鼓的侧脸,微微颤动的长睫毛,以及衞衣袖口挽上去,露出的一截手腕。

轮廓,神情,分明就还是个十字开头的少年人模样。

他的哥哥太美好,让时间都不忍心亲手将他送入大人的世界。

除夕那天晚上,宁玺照旧去了他妈妈家里吃饭,还是春晚都还没开播多久就道别回家。

小弟弟一直在哭,妈妈跟叔叔忙得一团糟,家里又来了好几个不熟的亲戚,他简直如坐针毡。

宁玺帮着妈妈招待完客人,把茶水都沏好了,拿着两百元的红包出了家门。

他脖子上围着行骋前几天给他的围巾,卡其条纹的,纯羊绒,一摸料子,大概能猜出这多少钱。

好像还是个牌子货,手感也太好了。

他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裹紧了羽绒服,一个人走在除夕夜的街道上。

路灯点得暗淡,这几条街道上的树叶纷纷而下。偶尔有车辆飞驰过去,连带起一片片落叶,翻飞至夜空中。

宁玺一边走一边抬头去看天边悬挂得高高的月亮,到了后面,他好像在追它,步子加快起来,气喘吁吁的,奔跑过两条街。

市内禁止烟花爆竹,年味少了很多,树上挂得稀疏的红灯笼一闪一闪,倒还昭示着一些美好的寓意……

往事犹如飞鸿印雪,踏着岁末的歌,流浪到千里之外。脚下只是过了几步,就好似落入了岁月沟壑间。

宁玺跑着跑着,速度就慢了下来,眼睛忽然瞄到天边的一颗星,很亮。

他停下了脚步,站在几乎无人的街道上,头顶飘落几片枯黄的叶。

他给行骋发了一条短信。

他看着街道上过的出租车辆,基本上都挂着“空车”的红牌,在夜里十分刺目。

宁玺继续走着,每过一辆,就在心裏默默道了一句,新年好。

宁玺走了一个多小时,拐进了小区的那一条街巷,觉得这条路的路灯似乎比以往更亮了一些。

宁玺抱着手臂没走几步,兜里的红包都已经揣得热乎,宁玺整张脸被冷风吹得冰凉,一哈气,眼睫上都像起了皑皑雾霜。

他刚刚过了一条人行横道,就看到路边上站着一个人影。

一米八五的个子,裹着件深灰色的羽绒服,年前跑去剪的短寸……

行骋板着脸,不说话时一副凶傲相,背着手站在夜里,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宁玺忽然又有了跑步的动力,也不觉得累了,穿过这一条街道,朝着行骋的方向,小步奔过去。

宁玺万分感想涌上心头,没想到过在大年三十这天晚上,还有人能陪他一起度过。

宁玺吸了吸鼻子,问他:“叔叔阿姨允许你出来?”

“我们家客人多得很,我跑出来玩会儿,他们顾不上我。”

行骋伸手把哥哥脖子上的围巾系紧了一点,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好凉。”

宁玺看着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本来是并肩在街上走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忘了是谁先跑起来,变成一前一后的你追我赶……

他们刚跑到街道尽头的十字路口,天边忽然开始落雪。

宁玺抢了先,肩头落了雪,慢慢放缓了步子,转身去看紧追不舍的行骋。

半大的少年立在漫天的小雪之中,黑色高领毛衣将面容衬托得更加俊朗,双肩包照旧只背了一边,以往冬天容易长冻疮的手在这年似乎只是冻得有些发红。

这个寒假的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宁玺都不记得每天看了什么,复习了什么书……

大年三十夜,风雪良宵。

后来的后来,无论过了多少年,宁玺依旧还记得。

那年成都的冬天,下了一场雪。

除夕的后半夜,行骋爸爸给行骋打了一通电话,行骋气都还没缓过来,只得跟他爸说,跟任眉宁玺他们在外面玩,等一下就回家。

半夜四点,行骋才跟宁玺一起回了小区里。

两个人站在楼道里互相对望,行骋看着宁玺的衣领,喉结上下滚动。

他往上走了一步阶梯,认真地说:“新年快乐,哥!”

宁玺难得笑弯了眼,手势催促着他赶紧回家,说道:“也祝你快乐。”

寒假结束的最后一天,行骋听说应与臣从北京回来了,本来打算跟宁玺一起去双流机场接机。

应与臣在电话那头还在打游戏,边打边骂傻队友,虽然骂得小声,但是气势仍然不减当年在篮球场上的风范:“别来接我了,哎哟,又打我!”

行骋拿着电话忍着想挂断的冲动:“你几点到?”

“啊?我凌晨到……”

“凌晨不行,我哥明天起不来。”

这句话刚说完,行骋电话就挂了,应与臣被队友气死了又被行骋气死,猛地灌了口果汁:“这都什么人啊!”

应与臣一回成都,就跟校队的兄弟们约了一场球,约在青羊区的一个街球场。

他转学去的那个学校校队也不错,倒是自己还矮了不少。

话说回来,都好久没上街球场赚钱了,行骋还有点手生,最近一次还是期末考试前,上场十分钟,没赚多少,赢了四分,溜了。

行骋平时再贫,场上的注意力也很集中,只做不说,球风又狠又利索,打得应与臣那一队节节败退。

应与臣一个三步上篮进了球,看着记分牌上又得两分,对着行骋挑衅:“跑这么快,你要不要屁股上插个火箭,满场飞!”

行骋爽朗一笑,知道他在别扭什么,直接把球扔给任眉:“你让,我来防他!”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应与臣跑到宁玺旁边把他扯过来:“你去防你弟弟……”

场上比赛就成了行骋压着应与臣打,包夹之后区域联防,直接把高三队干了个血虐。

打完比赛,应与臣靠在场边摸自己的腰,咧着嘴笑:“真的是老了,干不过你们这群小屁孩……”

行骋专门戳他痛处:“你跟撞你那人关系怎么样了?”

“别提我嫂子,我嫂子好得很,是你能提的吗?”应与臣笑着去敲他脑袋,得意得很。

校队一堆人起着哄,跟着问他嫂子的事,惹得应与臣把手机掏出来翻了那人的照片,摊在手心裏炫耀:“好看吧?羡慕吧?特别疼我!”

宁玺跟着瞟了一眼,是挺好看,一等一的俊俏。

行骋也看了,眼神一下子就被锁定在照片上那人眼角的那颗泪痣上面,忽然想起宁玺鼻尖也有一颗小痣。

这边应与臣还在炫耀,估计再说下去就敢摆一张桌子,扇子一展,开讲评书了,眉眼都带着喜色。

宁玺的高三下学期,开学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过年期间的一切落寞早已烟消云散,通通化作行骋给的每一处力量,鼓励着他将这高中的最后一段旅途走完。

每一年都有高考生因为解放而雀跃,殊不知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更大,更复杂的世界。

高中的烦恼只有高考和早恋,而大学不止这些。

陪伴着三月和煦春风的,依旧是早上二两的牛肉面,街角酸奶店的紫米饮料,傍晚放学守在教室门口等他下课的弟弟,回家路上两个人边走边吃的夜宵……

进入高二下学期,行骋也乖多了,出去打街球的机会少了,下课放松也懒得去看任眉他们抽烟,全往高三跑了。

偶尔周末就跟着去KTV,吼几首陈小春的歌。

KTV包房裏面几杯雪碧兑啤酒,兄弟一生一起走,千杯不倒,越喝越来劲。

有一次宁玺从楼上下来去文印室领资料,老远就见着行骋领着一群男生站在走廊边上,行骋下巴一扬,吹了声口哨。

宁玺无语,转身要绕道从另一边走,刚转过去就碰上任眉,笑嘻嘻的打招呼:“玺哥好!”

宁玺又转身,还是从行骋面前过,刚走过去,就被行骋伸出手臂给拦住:“收过路费。”

宁玺愣了,反应过来之后,伸手拧了一下行骋的耳朵,把随身带着的单词本拿出来,拍在行骋胸膛上。

“抄一遍,今晚吊给我。”

说完宁玺继续往前走。

任眉看行骋的耳朵都被拧红了,没忍住大笑起来,惹得行骋一瞪眼:“看什么看,男人的勋章。”

——他是我哥,该管教!

行骋拿着手里的单词本晃了晃,贴在胸口拿得端端正正的。

行骋看着宁玺远去还不忘回头的背影,忽然想起来除夕夜那天晚上宁玺给他发的短信,很简单,就一句话。

“农历的最后一天,祝我与你常相见。”

所以那一晚,行骋猛地关了手机,飞奔出去。

英语单词本,行骋从上课抄到放学。

他的字又特别大,好不容易写完了,自己一不小心,手肘碰到汽水瓶子,全洒在纸上,字都晕开一些。

还好,看得清楚就成。

说实话,抄单词这段时间,行骋还新学了好几个,认真去问了发音,等着晚上在他哥面前表现一下。

行骋回家拿绳子拴口袋的时候,还往裏面放了一块费列罗。

上次因为爸爸逮着他,那块没有送出去的费列罗,他一直惦记着。

宁玺一拿到单词本,看了又看,实在没忍住,一个电话把行骋叫下来了,见面就开始训他:“你的字怎么这么丑?”

这高考可是占不到好,一点儿不工整,阅卷老师看着都烦心。

行骋这天喝了好多碳酸饮料,越喝越来劲,这会儿嘴裏都有股果味:“字如其人,这叫潇洒。”

宁玺无语了,斜眼瞄他。

怎么这人长得人模狗样的,字能够丑成这个样子,一篇作文下来,估计得扣好几分卷面分吧?

行骋知道宁玺的字好看,但还是没忍住,说:“你写一个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