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简单的两句话就能轻易地掀翻她平静的表面,原来他比她想象中过得还要糟糕得多。
葵纱一脚深一脚浅地向王城奔去,视线渐渐模糊,呼吸也逐渐失去了节奏。
弥漫上眼眶的是泪水吗?
她是个罪人,她有什么资格掉眼泪。
王城逐渐出现在眼前,葵纱跌跌撞撞地绕过喷水广场,只见兰伊塔正站在王城的大门口与巡逻兵说着些什么,她不顾一切地跑上前去,抓住兰伊塔的手臂,急促地喘息,几乎要瘫倒在他的脚下。
“洛……洛棠……见……”心中翻涌着的焦急让她连话都说不完整,只有那个名字执拗地被她清晰地吐出。
“洛棠?”兰伊塔连忙扶住葵纱摇摇欲坠的身躯,微微皱起双眉,“你找洛棠是吗?”
葵纱只有急急地点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知道这样的自己很狼狈,但她无法控制自己,无法再掩藏自己所有的感受了。
已经……到极限了……
无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无法告诉自己他没有了她依旧能够好好地生活。
“葵纱。”兰伊塔用安抚的语气开口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洛棠自从上次出征回来,状态就一直很不好,最近一直在家里休假,我想如果你要找他的话,可以到他家里去。”
“家里……”葵纱怔怔地重复着,随即便松开了兰伊塔,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队长。”看着葵纱的背影,巡逻兵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这个女孩子不是当初在乘风鸟祭奠上拒绝洛棠的人吗?”
兰伊塔收回视线,叹了口气,抬起手警戒一般地敲了敲巡逻兵的脑袋:“好好值勤!”
巡逻兵吐了吐舌头,也很识趣地没有再问。
梧桐树落下最后一片叶子,秋天的脚步也即将走到尽头。
冬,到底会是美丽的,还是肃杀萧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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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因为踉跄的步伐,还是因为模糊的视线,熟悉的小路此刻竟然变得这样陌生,葵纱几乎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在前进。
脑海里只有对那个人的歉疚和几乎让她死去的不安。
痛苦的洛棠……几乎是堕落了的洛棠……
她有什么资格让他变成这样!
“小纱!”一个温暖的手臂扶住了她的肩膀,温润而饱含慈爱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好久都没见你来了,今天怎么……”
葵纱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狼狈的表情让洛棠的母亲怔了怔,一句话也哽在喉间无法说完。
“小纱,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洛妈妈连忙抬起手擦了擦葵纱脸上的泪水,柔声哄道,“我让洛棠去教训他!”
“洛棠还好吗……洛棠他是不是很不好……”葵纱的眼泪再次控制不住地落下来,面对一直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的洛妈妈,她的歉疚感加倍地浓重起来。
“洛棠?”洛妈妈眨了眨眼睛,眉头微皱,“他最近总是晚上值勤,每天一大早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蒙头大睡,怎么叫都不开门,我确实有点担心他,这个骑士队也真是的,他才刚打完一场仗回来,也不让好好休息几天。”
“……伯母,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吗……乘风鸟祭奠上……”葵纱眸光一滞,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啊,那个孩子不会是因为在祭奠上失败了所以才一直沮丧到今天吧。”洛妈妈恍然大悟一般地扬高了声音,“小纱,他在祭奠前的那些日子拼命练习射箭,好像就是为了能射中最大的花球送给你呢,我和他爸爸原本也要到现场观看的,可是当天临时有事……唉,真可惜,他说他还是失败了,一回来就很没精神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洛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葵纱的心越跳越快,握紧成拳的手也开始颤抖不已。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洛棠他已经做到最好了,他为了她摘下了桂冠,可是……可是……
“……我可以去见他吗?”葵纱拼命抑制住声音中的颤抖,征求般地看着洛妈妈,“让我去见见他。”
虽然他很有可能就这样将她拒之门外,虽然她很有可能在看到他的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她依旧想亲眼看看他。
“嗯,你也是担心他吧?”洛妈妈有些心疼地拍了拍葵纱的脑袋,“别哭了,如果看到你哭,他也会不好受的。”
听到洛妈妈这么说,葵纱只有强打起精神,抬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他在二楼卧室,你上去敲门试试。”洛妈妈将葵纱领进了家门,“我有事先出去了,厨房里有点心,如果你饿了就随便拿来吃,不要客气。”
葵纱匆匆地点了点头,便转身向二楼走去。
方才还那么渴望见到他的她,此刻脚步却渐渐变得迟疑,关门声在身后传来,她知道这个房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停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她多少次举手想要敲门,却害怕看见他的无动于衷。
葵纱慢慢地背过身去,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下来。
现实越残酷,回忆也就越温馨,葵纱无法抑制地去想自己和他青梅竹马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并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自己,走到这一步,到底是因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她的眼泪即将再次漫过眼眶时,房门竟突然被人打开,葵纱连忙收住泪水,惊诧地站起身时,竟发现洛棠穿戴整齐地站在她的面前。
他的目光涣散空洞,在接触到她时竟是用力地一震,沙哑的声音难掩颤抖:“你在这裏做什么?”
葵纱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四肢的力气仿佛也全部都被抽空了,她无法作出反应,也忽略了洛棠眼中所有的冲动和狂乱,只是呆呆地站着,看着面前这个她始终无法放心的人。
果然,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问他好不好,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用他给,她都了然于心。
洛棠深深地喘息着,他的双手悄悄地紧握成拳,极力地压抑下想要拥抱她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的眸光重新回归淡漠。
不再去追究她为何而来,他伤痕累累的心已禁不起再痛一次。
尽管是她无心的伤害,也足够让他的心痛得流血,永远不愈。
洛棠决绝地从她的身边擦过,迈步下楼,没有给她一点挽留的时间和机会。
“你要去哪里?”葵纱急切地想要抓住他,指尖才碰到衣袂,却被他挥手的动作给甩开,她执拗地紧追在他的身后,一直到他走出大门。
洛棠没有给自己转身的机会,他一跃跨上白马,双腿猛地夹紧马肚,马儿长啸着撒开蹄子,按照他指引的方向向王城跑去。
“洛——棠——”葵纱带着哭音的喊声在他的身后拖出无奈的线条,但依旧留不住他。
毫无选择地,葵纱只有机械而被动地迈开步子,拼命追着他那越来越小的身影。
仿佛从决心要见到他,她就一直在奔跑。
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仿佛越用力,就离他越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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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人声鼎沸的市集,葵纱与熙熙攘攘的人群擦肩而过,却依旧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
王城,王城。
他去的方向就是王城。
就在葵纱穿过喷水广场时,她的手臂忽然被一股温柔却坚韧的力道抓住,她的身子无力地向后倒去,顿时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被一双手臂紧紧地抱住,刹那间满世界都是令她安心的气息。
她满眶的泪水终于决堤,所有的害怕和委屈,仿佛都可以在这个怀抱中消失殆尽。
“傻瓜,你跑到哪里去了。”他柔声在她耳边说着,不是责怪,不是质问,“那位太太没有等到你,就来了我们家,现在百姬正在招待她,你不要担心。”
“昼音……”葵纱浓浓的哭音让他揪心,“我该怎么办……”
“……是他么?”他稍作犹豫,却还是问了出来。
“嗯,他们说他喝酒堕落,夜不归宿……我真的没有想到,我有什么资格让他变成这样……我去找他,可是他却不理我,他一个人跑到王城……”
“王城是吧?”他淡淡地打断她的话,用手指抬起她哭花了的小脸,温柔地抹去她腮边的泪滴,“走,我们去找他。”
“昼音……”葵纱抽噎着,看着面前那张饱含着温柔的面庞。
他为什么总是可以这么包容她,疼爱她。
“走吧。”他再次牵起了她的手。
这个动作总能让她有十足的安全感,仿佛无论去哪里都不需要担心,只知道有他会一直在她前面,挡去风雨,领她走向平稳的幸福。
在这样的心境里,葵纱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前往王城的途中,她开始组织自己的语言,开始冷静地去想该怎么劝说洛棠。
因为前段时间的经常出入,葵纱和昼音很快便拿到了把守城门士兵的许可,进入了王城,葵纱向士兵打听了洛棠的去向,得知是国王陛下有事紧急召集他回王城一趟,人现在大概在国王陛下的宫殿中。
葵纱和昼音连忙朝王城中央的宫殿赶去,宫殿的门在白天是永远敞开着的,四名衞兵把守在门两侧,远远地,便看到洛棠单膝跪在王座前,国王捋着胡须,微微笑着,好像在酝酿着准备说些什么。
等葵纱和昼音走近了,门口的衞兵还没来得及通报,国王洪亮的声音便伴随着爽朗的笑意响起:“洛棠,你最近立功不少,看你也到了该娶妻子的年龄。”他话锋一转,放轻了语气,试探般地继续说道,“可是……听说在祭奠上……葵纱并没有接下你的花球啊……咳咳。”
洛棠沉默不语,脸色如常,胸口却忽地郁痛起来。
“别难过,索朗城的好姑娘比比皆是,帝尔伯爵的千金与你年龄相仿,不如让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仿佛忽然吹起一阵秋风。
最后一片枯叶落在葵纱的脚边,她凝滞住的脚步和愕然的眼神,还有忽然失去了规律的心跳,伴随着怎么也无法顺畅的呼吸,与这片最后的秋叶一起凋落。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
就像时光无法倒流,他们再也回不到快乐的过去,而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前进,让她面对不可抵挡的命运。
冬天,终究还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