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朵 红色樱草(1 / 2)

乘风鸟之歌 花舞陌轩 8109 字 2个月前

<strong>romise</strong>

<strong>花语:无悔的爱</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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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来临,仿佛就只在一夜之间。

葵纱站在玻璃花房里,默默地看着雪花缓缓地飘落,穿着厚袍子的小姑娘挎着篮子在街上转着圈子,调皮地用手去抓雪花玩,淘气的小男孩恶作剧地揉起一团薄雪,趁小姑娘不注意时一把捂在了她红彤彤的脸蛋上,小姑娘气得去追打他,一不小心脚下一滑跌了一跤,小男孩停下了准备逃跑的步子,脸上掠过一丝歉疚与担心,连忙跑了回来把她扶了起来。

这样的画面看得葵纱心裏暖洋洋的,但心底的那一抹失落却怎么也挥散不去,曾几何时,在每个冬天来临之前,都会有一个人从家里抱来上好的木柴和很厚的羽绒被子,不管她是微笑着说不用,还是嚷嚷着抱怨太占地方,他都会不由分说地让她收下。

而今年冬天……他没有来。

葵纱眨了眨眼,眼睫之间竟有水汽缓缓地氤氲起来。

不会来了吧……洛棠。

就在她发现她居然依旧在等待他到来的时候,她才终究明白,这个冬天,不会和往常一样了。

葵纱黯然低头,放下手中的花洒走出门去,屋外的温度比玻璃花房内要低了不少,她本能地瑟缩起脖子,雪片轻轻地落在她挺翘的鼻尖上,刹那间晕染开的凉意并没有让她走出回忆。

那些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地缠绕住她的心的记忆。

不敢再去回想当初看到那个场面时的心情,国王的提议会不会让洛棠的身边从此有了另一个女孩的陪伴,她甚至连他的回答都不敢听,当场落荒而逃。

是自己愚蠢的行为强迫他做出忘了她的决定,可她这个始作俑者却依旧抱着过去不放,她甚至自私地希望他可以回到她身边来。

自欺欺人地当作那些伤害,从来没有发生过。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几乎覆盖了整座城市,这些天来,气温骤降,温室里的花朵似乎也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寒流给弄得奄奄一息,可急坏了葵纱。

她摇了摇头,甩去那些纷繁复杂的思绪,重新回到花房内。

“啊!”

就在弯腰剪花枝的时候,小巧的剪刀扎破了葵纱的指尖,她小声地惊呼起来,随即便看着伤口处越来越大的血点愣愣地出神。

最近好像经常这样。

无论是做事情还是走路甚至是睡觉前,她都莫名其妙地觉得烦躁,而烦躁过后又开始长久地发呆,直到另外一个人出声喊她,或是碰她。

“又这么不小心。”

饱含疼惜的声音让她凝滞的目光变得生动起来,葵纱抬起头,发现自己指尖的血迹已被小心地擦去,昼音正轻柔地朝伤口上吹着气,有些暖暖的。

“疼吗?”他抬起眼帘,双眉微微蹙起,轻声问道。

葵纱掉进他幽深的眼底,只是摇了摇头,唇边扯出一抹苦笑。

她强打骑精神,定睛看了看面前这个一直守护着她的少年,诧异地发现他清俊的脸庞上多出了许多以往没有的倦色,一丝担忧浮上心头。

“昼音,你怎么了?”葵纱的声音里有浓浓的歉意,这些日子以来,她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没有心思打理小店的生意,也不复以往的开朗,几乎忽略了身旁每一个人的感受,包括百姬,包括昼音。

作为离自己最近的人之一,昼音是不是已经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疲倦了?

“……我?”昼音微微一怔,随即绽开熟悉的微笑,“受伤的人是你,怎么反倒是你问我怎么了呢?”

葵纱正要接话,却被昼音不急不慢地先抢了白:“你这几天都没睡好,温室里的花我来照顾就行,你多睡一会去吧。”

“可是……”葵纱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嘈杂,似乎是小孩子的哭闹声。

“姐姐!”百姬在厨房烘烤饼干,忙得抽不开身,“好像有客人来我们小店了,麻烦你去招呼着,我的饼干就要出炉啦!”

“知道了,我就来。”葵纱条件反射地答应了一句,忙不迭地向声源奔去。

昼音不急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唇边习惯性地噙起一抹淡笑。

还是充满活力和元气的样子,比较适合葵纱。

摆着各式各样干花和香水的小铺子前面,站着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和一个小女孩,两人的关系像是母女,小女孩约莫三四岁大,紧紧地攥着一束干花,怎么也不肯松手,咿咿呀呀地叫着,小脸皱成一团,哭闹着要妈妈买下这束漂亮的干花,而戴面纱的女子的表情却不甚耐烦,她似乎是在赶路的过程中,不料却被女儿拖住了脚步,她皱着眉头想把小女孩拉走,却怎么也拉不动,看见葵纱推门出来,她的表情更是惊了一惊,低下头去,想将小女孩手上的干花夺下来。

“这束花就送给小妹妹吧。”葵纱温和地开口。

女子似乎是愣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瞥了葵纱一眼,抬手将面纱遮得更严实些,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不再抢夺小女孩手里的干花。

小女孩好像听懂了葵纱的话,她抬起粉|嫩的脸庞朝葵纱甜甜一笑,挥舞着手里的干花像是在向她道谢。

葵纱惊讶地发现小女孩的眼睛一绿一蓝,像混血的波斯猫咪,分外可爱,看着她可爱的笑,她也回以笑容,正想弯下腰来逗逗小女孩,没想到女子却将小女孩一把抱了起来,匆匆地离开了。

葵纱耸了耸肩膀,转身正要回屋,看到身后的昼音,眼底即刻弥漫上温馨的颜色。

“刚才那个小姑娘真是可爱,眼睛一蓝一绿,像只波斯猫。”她像闲聊一般对昼音说道,一抬眼却发现昼音的脸色难看得可怕。

“……不会的,不会这么快……”昼音的视线仿佛透过葵纱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他轻咬下唇,将眼睛眨了又眨,仿佛是不相信自己刚才所看到的。

……

一百年前……

硝烟弥漫的战场……

人类与魔族殊死搏斗,血流成河……

那魔族战士狰狞面目上的,蓝绿异色,泛着血红色光芒的眼睛……

……

“昼音,你怎么了?”葵纱担心地想要去拉他的衣袖,昼音却蓦地转过身去,步履踉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难怪自己最近身体总是觉得有异样的负荷,难怪这段时间总是打不起精神,原本以为自己是因为葵纱的事情而担心,没想到却因为是感应到了魔族的存在。

虽然七弦琴的第一弦“警”的断裂已经预示着魔族的复苏,但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沉默了百年的魔族……竟然已经出现在了索朗小城……

在昼音隐隐觉得不安的时候,另外一种更加强大的感觉猛地攫住了他的心。

——使命感。

他的生命,因为女神的垂爱而延续了一百年的生命,不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么?

等待着挽救索朗大陆,等待着守护他最心爱的那个人,一直到他微笑着离去。

尽管,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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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音的感觉没有错。

自从葵纱遇见那个有着异色双眼小女孩的那天起,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慌当中。

先是水源突然变得浑浊,百年来,索朗城里的人民世世代代饮用索朗河中的水,河水清凉甘甜,更传说有治百病的功效,可是就在这几天,接连着有许多人在引用了河水之后病倒,病情还相当严重,连医者都束手无策。

紧接着,国王也得了莫名其妙的怪病,竟然昏迷不醒,一时间国家无人掌权,几位大臣忙得焦头烂额,王后和公主们更是急得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魔族重生,即将反攻索朗城的传言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小城,闹得人心惶惶,女人和孩子几乎都不敢迈出家门一步,就连平时一向热闹的早市集,也变得清冷寥落,温馨而热闹的索朗城仿佛在一夕之间就变成了一座死气沉沉的城市。

“到底是谁放出的流言!搞得人心惶惶!”平日风度翩翩的兰伊塔,脸上已然没有了笑容,他用力地握住佩剑,语气里带着些许愤怒,“即使那些传言是真的,难道百姓都不相信我们皇家骑士队吗,一百年前人类战胜魔族,一百年后的我们,照样可以保衞家园!”

一席话却让骑士们都陷入了沉默。

一百年前的那场大战是索朗城最浓重的一笔历史,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尽管人类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可那毁灭的家园和逝去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时时刻刻地在提醒着他们战争的残忍。

尽管身为骑士,保家衞国是他们的宿命,但他们比谁都清楚杀戮的可怕,即使面对的是恨之入骨的敌人。

如果可以,他们多么希望索朗成能够永远得到女神的庇佑,和平安宁。

“居安思危固然重要,但我认为,眼下的第一要务,是安抚大家的情绪,让居民们的生活恢复正常。”狄亚斯沉着地开口。

他的双眉紧紧地蹙着,今早刚遇见黎贝卡,听说她的好几个原盗贼团的朋友都因为喝了河水而一病不起,市集的生意一落千丈,几乎没有几个商贩再去那里摆摊子了。

“那些因为喝了河水而病倒的人们要怎么解释呢?”其中一个骑士说出自己的疑问,“一直以来,索朗城的河就像我们的母亲河,是受过女神的祝福的,就连冬天河面也不会结冰,为我们提供甘甜的水源,大家对它都很有感情。但这次河水遭到污染,让这么多人生了怪病,大家肯定会觉得十分不安和恐慌,再加上这些流传的谣言,就只能认定是魔族所为了,我觉得治病和治水,也是关键,尤其要查处河水变质的原因。”

“稍后我会去拜访王城中的医官和城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医者。”兰伊塔沉吟道,“经过几日的调查和诊治,也许他们会有一些结论。”

骑士们纷纷颔首对兰伊塔的话表示赞同,只有一个人仿佛心不在焉,眼神空洞没有焦点。

“洛棠。”兰伊塔毫不客气地点了他的名字,“说说你的想法。”

被点名的少年显然是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他抬起头,见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一时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没错。

他心裏想的,担心着的,一直都是葵纱。

分离的这些日子,他的耳边不再有她的欢声笑语,他的眼前也不再有她俏丽活泼的身影,他的手无法再牵住她的,十指相扣。

他头一次尝到,无望的思念是多么痛苦的滋味。

这些日子以来,她好么。

冬天到了,她有没有着凉,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因为照顾花儿而忘记了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因为喝了那污染的河水而倒下。

他还有担心她的资格么?

……

“我想洛棠的意思也和大家一样。”见他迟迟没有开口,狄亚斯再次出声替他解围,“我们分头想办法。”

“那暂时先这样吧。”兰伊塔若有所思地看了洛棠一眼,铿锵有力地下达了命令,“保衞家园是我们的天职,大家务必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众志成城,驱散谣言。”

在队长的带头之下,骑士们纷纷起誓,整齐的声音中充满了决心和力量。

可是,谣言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医者们,甚至是王城中的医官,对怪病束手无策。

河水一天比一天浑浊,就连阳光也不再普照大地,冰雪肆虐。

不久,竟然有人亲眼看见了魔族的人,即使只是个孩子,但那妖异的蓝绿双色瞳让那人当场就吓得四肢发软,忘记了怎么说话。

传言被证实了。

就好像是一场早已安排好的阴谋,魔族的影子让整个城市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当中。

暖暖的客厅。

木柴在火焰的烧灼下发出劈啪的响声。

“昼音,最近大家都在说,魔族又要攻打人类了,这件事是真的吗?”葵纱抱膝坐在火炉边,忧心忡忡地抬头看着昼音。

“我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百年前那场战役,虽然我们人类最终获胜,但家园被毁,血流成河死伤无数……我不想要战争,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百姬摇着头,有些难过地咬着下唇说道。

昼音靠在门边,看着两张年轻美丽的脸上那分外相似的表情,心底微微地抽痛。

“别担心。”他分别拍了拍葵纱和百姬的脑袋,“我出去一趟,去找些柴火和粮食,最近风声紧,你们姐妹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

说完,昼音不顾葵纱的挽留,先一步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葵纱看着他清俊的侧脸消失在门后,心底莫名地抽疼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地想要留住他。

那个时候的她不知道。

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见昼音。

路途遥远,空荡荡的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唯有凛冽的冬风无休止地来来去去。

清冽的山风呼呼地吹着,雪片打在昼音的脸上微微有些疼。

他拉紧了披风,一步步地踏上冗长的阶梯,抬手缓缓地推开了神殿的大门。

神殿中央的女神像依旧圣洁美丽,周身笼罩着淡淡的光晕,像是感应到昼音的来临一般,那幽蓝的光芒更盛,能看清神殿中缓慢漂游的点点浮尘。

厚重的大门慢慢地在身后关上,屏蔽了所有的光线,唯有女神像散发着蓝光。

“……我该怎么做。”昼音缓缓启唇,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向谁寻求着帮助。

良久,女神空灵的声音开始回荡在大殿当中。

“冥冥注定,百年后魔族复苏,卷土重来,一场大战即将来临。乘风鸟被诅咒束缚,已经没有了神力,假如家园被毁,索朗城的子民相当于离开了家园,必定会因为诅咒而丧命,昼音,我赐你力量,以索朗女神的名义,拨响第七弦,请守护索朗大陆和所有的人民。”

话音刚落,昼音只觉得怀中一热,他低下头,解开披风搭扣,发现怀中七弦琴的第七根弦正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他抬头刚要说话,只见丰|满无暇的女神像周身居然出现了龟裂,万丈的光芒从裂缝中迸出,昼音退后两步,本能地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神殿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昼音下意识地护住了怀中不断发光发热的七弦琴,强烈的光芒中,他努力地试着睁开了双眼。

耀眼的千万光华中,神殿正在崩塌着。

蔚蓝的琉璃瓦,纯白的水晶玻璃,在昼音的视线里,以缓慢的速度,如羽毛一般安静地飘落。

一场浩大而安静的消逝。

在这个无声的画面里,唯有女神的声音最后一次地在昼音的耳畔响起:

“孩子,我以索朗女神的名义,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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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风雪明显地小了下来。

白色的雪地上有出来觅食的小动物留下的脚印,漆黑的夜空,星罗棋布,原本是个美好的冬夜,却因为魔族即将袭击小城的传言而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份静谧居然显得惨淡不堪。

葵纱站在窗前,双眉紧皱,双手更是紧紧地握在一起,十指纠结。

一夜未眠。

“百姬。”她不安地唤着自己的妹妹,“昼音已经出去这么久了,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的……姐,你看,风雪已经停了,雪光这么亮,昼音一个大男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不会的……”百姬在回答葵纱的同时,仿佛也在说服着自己。

她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到关于魔族可能已经潜伏在索朗小城里的事情。

壁炉里,木柴已经燃尽。

淡淡的寒气游走在凝固的空气里。

“我不希望打仗。”葵纱重重地叹了口气,抱起双臂,全然没发现自己已经鼻头微酸,眼眶发红。

少年倔强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成型。

洛棠……她到底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假如人类再度与魔族开战,身先士卒的,必然是所有索朗城人民为之骄傲的皇家骑士团。而洛棠,洛棠,那个自以为她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等待着他的归来的洛棠……

一想到那些可能发生的事情,葵纱的手指冰凉,几乎站不住脚。

“姐,你怎么了?”百姬看见葵纱过于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地想去握她的手。

“没事。”葵纱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拿起了挂在门后的厚斗篷,“我出门去附近走走,看看昼音回来了没。”

“姐,天都还没有亮,这个时候出门会不会危险……”百姬有些焦急地劝阻着。

“没关系,我不会走远的,你好好呆在家里。”葵纱系好了斗篷,不顾百姬一再的挽留,踏出了家门。

寒气扑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希望这份冰冷能够冻结她心头的阴霾,让她可以,暂时什么都不要想。

踏雪而行,脚步有些虚浮,满眼望去皆是清冷的白色,葵纱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到哪个方向。

忽然,一阵嘈杂的声响在隔壁的巷子中响起,似乎是棍棒敲打什么的闷响,还夹杂着女人的哀叫声和孩子的哭声,几个男子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

“妖怪!魔鬼!打死你们!”

“都是你们毁了我们的家园,都是你们!”

葵纱心下一惊,本能地朝着传来声响的巷子当中跑去,拐过弯,她看见几个大汉手中拿着茶碗粗的木棒,正愤怒地朝一个女人的身上打去。

女人痛苦地躲闪着,双眼死死地瞪着那些大汉,嘴裏高叫着没人能听懂的话语,死死地护住怀中不断哭泣的小女孩。

那双蓝绿异色的双瞳让大汉们恐惧又愤怒,原本他们只是趁着黎明结伴上山打柴的樵夫,却看见了这对魔族的母女。疯狂的传言,亲人的病故,长期压抑在这不安的气氛中,他们终于不可遏止地爆发了。

葵纱吓得连连后退,大汉们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其中一个举起木棍,一下就将魔族的女子打得晕了过去,她怀中的孩子哭得更凶,大汉扔下木棍,粗鲁地去扯孩子的手臂,想要将她从女人怀里拉扯出来。

拉扯中,小女孩哭喊着,双手无力地挥动着,一束已经面目全非的干花依旧紧紧地握在她的小手中。

葵纱的心猛地一抽。

“……不要!”她认出了被打晕的女人和哭泣的小女孩就是那天来过她家小店,拿走一束干花的母女。

那天小女孩天真灿烂的笑容和眼下惊恐受伤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葵纱心下一阵不忍,一股冲动使她大步迈上前去,挥开了大汉们粗壮的手臂,将小女孩护在自己的身后。

“她不过是个孩子而已。”葵纱看着手持木棒的大汉们,声音微微地颤抖着,“她们是无辜的。”

小女孩像是找到了依靠般,躲在葵纱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腿,小声抽噎着。

太阳缓缓地从山的那一头升起。

索朗城在近乎死寂的气氛中沉默了那么多天,这份嘈杂就显得更加的引人注目,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个巷子里的响动,都好奇地围过来看看热闹。

看见倒在地上的魔族女子,和葵纱护住魔族小女孩的画面,惊呼声此起彼伏。

“你给我让开!”其中一个大汉握紧了手中的木棍,逼近了葵纱,“这个小贱种是魔族的后代,是魔族就要全部除掉,要除掉!”

“……除掉他!”

围观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附和了一声。

“对,我的爸爸妈妈现在卧床不起,都是魔族害的!”

“国王陛下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我们要为国王陛下报仇!杀掉这些魔族的人!”

……

附和的声浪越来越高,甚至有人开始朝葵纱的方向投掷石块。

几个大汉越逼越近,看着他们眼底疯狂的神色,葵纱咬牙极力让自己不要颤抖得这么厉害,只是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了那个还在哭泣的小女孩。

那么幼小又柔软的身体,那么害怕的表情,这样一个无害的生命,为什么要剥夺她生存的权利。

“啊,那束花。”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少女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指了指小女孩手中的那束干花,又指了指葵纱,“这不是她的小店里卖的东西吗……”

“她为什么要这么护着这个魔族的小贱种?!”又一把带着怒气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开,“难道魔族把我们害得还不够惨吗?”

“要是你再不滚开,那你就也是魔族的帮凶,我们不会对你客气的!”一个小男孩捡起一个石子,用力地朝葵纱丢去。

葵纱竟然来不及闪避,石子砸在她的额角,鲜血汩汩地涌出。

她吃痛地睁大了眼睛。

初升的朝阳,金灿灿的光线缓缓地落在这个小巷中。

在阳光的照射下,葵纱双眼那深浅不一的颜色,愈发地明显起来。

“……她,她的眼睛!”一位中年妇女尖叫着晕了过去。

“怎么会……”其中一个大汉接连退后了几步,手中的木棒掉在了地上,“她怎么也有不同颜色的双眼!”

“看她这么护着那个魔族的贱种,难道……”

“除掉她!除掉她!”

……

麻木的疼痛缓慢地自额角晕开,直到四肢百骸。

葵纱的眼神空洞而茫然地扫过她面前的这些人……

明明都是共同生活在索朗大陆上的同胞……

明明祭典上一起开心地跳舞,一起开心地庆祝索朗城的节日……

为什么,他们要用这种眼神看她?

为什么她在他们眼里看到的,只有彻骨的恨和近乎恐惧的厌恶?

……

“不好了——!”一个樵夫模样的人远远地朝这裏跑来,他神情惊恐,脸色煞白,断断续续地喊着,“我早起去山上打柴……发现,发现,神殿消失了!那么大的一座神殿,就这样凭空不见了!”

“又是魔族的诅咒!”

“快点烧死这个索朗城的叛徒!魔族的奸细!祭奠我们的索朗女神!”

……

悲愤的喊声此起彼伏,葵纱已经感觉不到痛,耳边只剩下嗡嗡的余响,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任凭人们拉扯着她的手臂,有人朝她的身上掷石子,有人朝她的裙角吐着口水,她被大汉们推搡着不知道带向哪里,手脚冰凉,眼前模糊一片。

绝望渐渐地在她的身体里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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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广场上发生骚动了!”一名骑士神色紧张地冲进圆桌会议殿,向兰伊塔报告他刚才看到的一切,“好多民众聚集在广场上,一个女孩被绑在广场中央的十字架上,看样子人们好像是想把她用火刑烧死,因为那些人的情绪太过愤怒,人数实在太多,场面怎么也控制不住!”

“怎么回事!”兰伊塔站起身来,双眉紧皱,因为过度操劳,原本英姿飒爽的他在几天之间就仿佛老了十岁,“为什么要烧死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