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朵 红色樱草(2 / 2)

乘风鸟之歌 花舞陌轩 8109 字 2个月前

“人们都说那女孩是魔族的奸细,而且……而且,那个女孩……”骑士犹豫了一下,放轻了声音,“即将被火刑的女孩,好像是在乘风鸟祭奠上,没有接受洛棠花球的那个……”

“什么?!”兰伊塔震惊地退后了几步,随即咬牙摇了摇头,“魔族的阴影让人们都接近疯狂了,他们已经失去了分辨的能力……”

他握了握腰间的宝剑,眼底沉淀下坚定的光芒:“即使这样,也不能让无辜的人失去生命。”

话音一落,兰伊塔刚要随着那名报信的骑士赶往广场去救葵纱,却在王城门口被大臣拦下。

“不能去。”大臣目光威严,捋着胡须,命令王城门口的衞兵拦下兰伊塔的去路,声音低沉而残忍,“这个女孩,她必须被烧死。”

“您说什么?”兰伊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平日辅佐国王左右,德高望重的大臣,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并不是魔族的奸细,她只是个无辜的女孩!”

“我明白,我曾经也在舞会上见过她,她深得国王的欢心。”大臣的语气放缓,似乎也带着些许不忍和怜惜,“可是眼下广场上的群众越来越多,他们已经被魔族的阴影逼迫得快要发疯,暂不说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眼下魔族蠢蠢欲动,要是我们的骑士团在这个时候去镇压人民的暴动,你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兰伊塔睁大了双眼,他想要反驳,可几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的确啊。

皇家骑士团的使命是保衞索朗城,假如现在为了一个女孩和群众们发生冲突,伺机而动的魔族又在这个时候大举进攻,岂不是内忧外患。

眼下,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葵纱是他们的敌人,如果皇家骑士团的人出手相救,那么索朗城的人民,还会认为骑士们是他们的守护者么?

假如人民再与骑士为敌……

“不——”

兰伊塔痛苦地弯下身去。

怎么办……

他到底该怎么办……

蓦地,仿佛是一阵风,疾速地擦过他的身边。

兰伊塔抬起头,只见洛棠骑着战马飞快地朝城门跑去,两个衞兵本能地想要将他拦下,却被他毫不留情地用宝剑挥开,他修长的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马儿长嘶一声,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广场奔去。

“兰伊塔。”大臣面色铁青地看着洛棠离去的方向,沉声道,“去拦下他,带上你最精锐的部下,必须拦下他!就算伤了他,杀了他,也要拦下他!”

兰伊塔如一尊石雕般站在原地,巨大的痛苦让他无法做出下一步的反应。

“只有这样,才能拯救索朗城的人民,如果在魔族攻城之前,就让城里的百姓对骑士团失去信任,后果将不堪设想。”大臣极力平稳住自己的声线,“葵纱和洛棠,他们都会是索朗大陆的英雄。”

心中压抑的情绪再也无法隐藏,兰伊塔仰天大吼,抽出腰间的宝剑,跨上战马,号令骑士团,向着广场的方向追击而去!

风,就像燃烧着的火焰,在耳畔灼烧着。

身下的战马风驰电掣地前行着,但洛棠扔不满足地拉扯着缰绳,几乎全身绷紧地夹着马腹,能不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好让他亲眼去确认,她还好好的。

亲耳听到她即将被处以火刑的消息,他的理智在一刹那间被淹没,所有曾经发过的再也不见她的誓言,长久的心防,轰然崩裂。

她不可以有事。

看,果然,要是他不在她身边保护她的话,她的日子就过得这样糟糕。

葵纱,这个花痴,她不可以有事……

从王城到广场,不长的一段路,洛棠只觉得自己跑过了亿万个光年,穿越了一层又一层的回忆和心防,熙熙攘攘的人群出现在他的眼前,在广场的中央,葵纱被高高地绑在十字架上,有人往她的身上扔石头,扔果皮,还有两个大汉将柴火堆到她的脚下。

无名的怒火直冲头顶,洛棠几乎将自己的牙齿咬碎。

昼音在哪里?

就因为有昼音陪在她的身边,他才忍痛离开,可是她正在受苦受罪的时候,昼音又在哪里?

他竟然没有保护她。

……

“让开!”爆裂的怒吼就在人群的后方响起。

一个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的少年骑着一匹战马,决绝地抽出了腰间的宝剑,他的骑士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却仿佛要与在场的所有人为敌。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战马丝毫没有减速,少年生生地在熙攘的人群中破开一条路,向着广场的最中央冲去。

仿佛是一阵风,少年已经来到了广场中央,白色的战马因为他忽然地拉住缰绳而长嘶一声,高高地扬起前蹄,少年依旧稳稳地坐在马上,高高挥舞的宝剑挥出一道炫目的亮光,捆绑住葵纱的麻绳应声而断,却没有伤到她分毫,所有人都惊愕得来不及反应,那个在葵纱脚下堆上柴火的大汉已经被扬起的马蹄掀翻在地。

洛棠有力的臂膀接住了昏迷的葵纱,目光久久地留恋在她的脸庞,像呵护珍宝一般将她护在胸前,接着抬起头,冷冽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可怕的寂静。

他的目光所传达的意思只有一个。

——伤害她的人,即使是全世界,他也不惜与之为敌。

随后赶来的兰伊塔正好看见白色的战马像一阵风带着两人离去,与此同时,索朗城的城门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天空顷刻间变成了黑灰色,仿佛末日就要降临。

不详的念头在兰伊塔的心中油然而生,他一拉马缰,毅然调转方向,高声号令骑士团朝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水历984年。

时隔一百年,魔族卷土重来,与人类再次开战。

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缓缓向索朗城飘来,开始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危机。当那片乌云越来越近时,守护城门的士兵们才发出最高警备——一双双黑色的翅膀完全盖住了的阳光,大地顿然失色。人们只能看到无数蓝绿色不祥的光芒。面对这场即将来临,足以毁灭全族的灾难,百姓已经是惊弓之鸟,四散而逃。

兰伊塔在赶往城门迎敌的时候,就已经大声命令,让骑士团兵分两路,大部队迎击魔族,另一部分,负责疏散平民到安全的避难所。

当兰伊塔带领的先头小部队赶到城门口的时候,立刻迎击上来势汹汹的魔族。有些魔族从天空飞过,骑士团的士兵只好拼命向天空发射羽箭,想要把魔族射落。而有些魔族则降落地面,攻击骑在马上的骑士团队员,一时只见刀光剑影。兰伊塔努力迎敌,而虽然他也算身手不凡,但毕竟不能以一敌百。何况面对的不是普通的人类,而是一个个面目狰狞的魔族,力大无穷。

兰伊塔的手下浴血奋战,但却仍旧在魔族强大的攻击下,一个个倒下。兰伊塔心中被愤怒和悲伤填满,他的双眼泛起嗜血的红光,与两个魔族男子战得难分难解,看得出来,其中一个魔族战士是精英,与兰伊塔来回了数个回合都分不出高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背后袭来一把放着寒光的铁镰,正不偏不倚地向兰伊塔头部袭来。

“铛”一声,兰伊塔回过头去,只见狄亚斯的利剑挡住了刚才那把铁镰。

“没事吧!”狄亚斯一边与魔族女子交战一边说。

“来的真是及时!”兰伊塔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刚才的疲惫一扫而光,一剑刺穿了面对的魔族男子的心脏。

狄亚斯率领的大部队源源不断地赶来,真正的战斗就此开始。骑士团的士兵们毫不退缩,面对强大的敌人都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

在混战中,狄亚斯赫然发现了一个虽然穿着战盔,但看上去依然娇小的身影。因为头戴面具而不能辨认容貌,狄亚斯心中有一丝担忧,试图慢慢地靠近那个身影。就在那时,他眼见一把锐利的长枪打掉了那个头盔,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那个在他脑海不断徘徊,却又是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脸庞——那个个性娇蛮,却眼神锐利的少女梨贝卡。这让狄亚斯本来冰冷的表情抹上一层难得的焦虑。虽然对于感情,他并不喜欢肤浅的表达在外表上,但是在这样一个性命攸关的时刻,还有什么情感需要隐藏?

“你怎么来了?”狄亚斯关切的语气中带着不满和焦虑。

“我怎么不能来?消灭魔族,人人有责。”梨贝卡挥挥手上的长枪,回答的倒是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调侃。

“这个时候还开玩笑。”狄亚斯话音未落就帮梨贝卡挡下一剑,手臂擦出一条长约3公分的口子,鲜血从一块块护甲连接的地方流出来。

“听我的话,快快撤离这裏。”狄亚斯忍住疼痛继续劝梨贝卡走,他不想下一个受伤的会是面前这个少女。

梨贝卡看到这样的情景心裏疼痛万分,更坚定了要留下来的心:“别小看人!虽然我是女儿之身,但是可不怕这些魔族,自己的城市,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

狄亚斯蓦然一怔,难以想象这样一句话是从她这张樱桃小口中说出,心中的担心和不舍变成了一种感动和佩服,他的眼底泛起会心的笑意,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准备用自己所有的力量来保护这个无比坚强的少女。

无数的刀斧朝着这个方向袭来,他转身,低吼一声,英勇地挥剑迎击!

厮杀还在继续,并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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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朗小镇另一边的树林中,洛棠正一手怀抱着依然昏迷不醒的葵纱,一手策马加鞭直往前去,仿佛想就这样平治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的世界中去。

忽然,一个可怕的黑影迅速把洛棠的马挡住——他移动的速度非常之快,黑色的翅膀时张时合,在枯槁的林间像没有肉体的鬼魅一样穿梭。

洛棠很快判断出有一个黑色翅膀的魔族正试图袭击他,此刻的洛棠身如上弦之箭,凭着要保护好葵纱的强烈意志,根本不管面前的究竟是魔是神,只要想挡他的道路,都不会手软。但是他不能对怀里的葵纱放手,于是他放下马缰,拔出腰间的利剑,快速地向这只魔族挥舞起来。

数十道白光交错闪过,用肉眼判断根本不知道是否砍中魔族,只有漫天飘散的黑色羽毛卷成一个漩涡。

颠簸中,葵纱恢复了一点意识,她挣扎着睁开双眼,蒙胧间只见眼前被四散飞开的黑色羽毛笼罩,让她误以为自己也许已经置身地狱,但是立刻她感觉到了熟悉的温暖体温和剧烈心跳。

葵纱缓缓地睁开双眼。

忽明忽暗的光线。

额头和四肢都传来隐约的疼痛,手仿佛被人紧紧地握住,身体却似乎被谁呵护般地轻搂着。

像梦一样窝心,仿佛置身温暖的海底。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和压抑的情感,轻轻敲打着她的耳膜。

睁开双眼,葵纱在那双熟悉的眸子里看见了一个惊惶失措的自己,雪花轻轻地落在她的眼睫上,冰冰凉的,她却舍不得眨眼。

她有多久没有看到他了。

洛棠。

他的臂膀,他的温度,他凝视她的目光……她全部都可耻地怀念着。

泪水已然漫过面颊,她不顾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伸出双臂将面前的这个人牢牢地抱紧,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

“洛棠……洛棠……”

她哑着嗓子,哽咽着,一次又一次地叫着他的名字,仿佛怎么也叫不够。

头一次看到如此软弱需要依靠的她,洛棠的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鼻尖泛酸,只能用更大的力量去回抱她,让她感觉到,他在。

心上筑起的堤防因为她的眼泪而全数瓦解,不再去追究她的心之所向,至少这一刻,她是需要他的,至少他明白,没有人会想他这样在乎她,他必须永远在她身边,保护着她。

谁都没有再说话。

仿佛只是拥抱着,就能灵犀相通,传达所有的情感。

就在他们安静地依偎着的时候,爆炸声轰然在两人的身后不远的地方响起,厮打声和砍杀声越来越近,洛棠警惕地扶着葵纱站起身来,面色凝重。

“这裏已经不安全了。”他环顾着四周,忧色渐渐地浮上他的面颊。自从救下葵纱之后,他全部的思绪都被她填满,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念头,直到现在,他在慢慢地意识到了形式的严峻。

“魔族攻城了。”他紧紧地握着葵纱的双手,似在给她力量,又像是在鼓励着自己,“我们都要平平安安的。”

身为骑士,他已经无法保护索朗城了,那么,身为一个男人,他要保护她。

“什么?”葵纱睁大了双眼,双腿一软几乎跌坐下去,“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这才注意到四周的环境。

四周是葱郁的树木,看起来已经不在索朗城的中心,大概是靠近山的方向,魔族是从另外一个方向攻进索朗城,兰伊塔率领骑士团出城抗敌,这裏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家园即将被战火焚毁,索朗城的人民的栖息之地就会消失,换言之,就等同于索朗城的人民离开了家园,没有了乘风鸟的庇佑,诅咒会就让所有的人死去,连逃亡都逃不出死神的手掌心……留下是死,离开亦是死,这诅咒,何其残酷!

洛棠看着眼前的女孩,轻轻闭上了双眼。

末日有什么可怕。

只要跟她在一起,即使是失去性命,即使是堕入地狱,也都甘之如饴。

“洛棠……”葵纱勉强地勾出一个微笑,“带我走好不好?”

“葵纱……”洛棠紧紧地抱住她,他自己都有些手足无措,“你听我说,我们……”

“洛棠,求你。”葵纱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执着地看着他的双眸,“我怕,以后再没有机会……所以,带我走,出城去,你说的那些美丽的风景,我想去看……哪怕是一眼,也好……”

“好。”他强忍住眼泪,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我带你去。”

只要她希望的,没有什么不可以,即使战火蔓延,就算死神即将降临,反正他已经决定,从此不离,她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一起欢笑,一起哭泣。

一起生,一起死。

……

白色的战马风驰电掣地朝城外奔去,她柔顺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呼吸渐渐地困难起来。

神啊……请再多给她一点时间。

她想和他一起,去看那些他曾经描绘的山川河流,那些繁茂的花儿,那些广袤的平原,和湛蓝的天……

意识逐渐模糊了,她深深地依进他的胸膛,无论如何,都想记住他的怀抱。

“花痴,马上就到,马上就到了……”

也许是感觉到她渐渐无力的身躯,他冰凉的泪滴落在她的发顶。

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如同梦呓。

“如果……”她的双眼缓缓地闭上,微笑地轻语着,像是讲给自己听,“如果来生,我还能遇见你……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看那些最美最美的风景……”

“不要说,不要说。”洛棠哽咽着搂紧她的身躯,“我不要来生,不信下辈子,我只记得这一世,我们说好的……”

“洛棠,我很喜欢你哦。”

最后一丝力气随着这句告白渐渐地流失,葵纱唇边的微笑,凝固成一个美丽的圆弧。

少年的双瞳倏然一颤,这句话他似乎已经等待了千年万年。

可为什么,他的心却那么痛呢……就好像刀剑一寸一寸地把他的胸膛划开,把他的心凌迟一般地片片捣碎……

那么痛……那么痛……

白色的战马依旧矫健地驰骋着。

少年紧紧地护着身前的少女,微笑着。

“花痴,你看,前面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大草原了,不知道冬天的草原还会不会像夏天一样漂亮,花痴……你看啊……你看,还有那座山,山头的积雪,就像画一样美……”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他微笑着,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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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坦的芙希露山山顶,索朗城最高的地方,要是以前,站在这裏可以毫无遮蔽地一览索朗城的美景,再加上缓缓而过的山风和沁凉的空气,心旷神怡。

金发少年在山崖边长身而立,山风将他的长发掠起,湖蓝色的披风如海面的波浪般轻扬着,澄净的双眼和绝美的面容,仿佛是一个俯瞰人间的神。

目及之处,战火纷飞,魔族大面积地侵略着人类的领地,身穿铠甲的皇家骑士团英勇抗敌,却还是阻止不了原本美丽的家园变成一块块废墟,残垣断壁。

无数的人在呻|吟着,随着家园的毁灭,诅咒的力量一点点地强大,开始侵蚀着他们的身心,痛苦无比。

昼音缓缓地将手探入怀中,美丽的七弦琴尚有余温,第七弦正闪耀着柔和的银光。

他凝视良久,薄唇牵起一抹浅笑,晶莹的指尖缓缓地滑过每一根琴弦。

那样缓慢郑重的动作,就像他踽踽独行的一百年,在生命终结前的时刻,遇上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即使他们相处还不到一年,可他已经满足。

只是遗憾,他已经等不到红色樱草开花了。

他亲手在后园埋下种子,每一天温柔浇灌,只盼它开花的那一天,能够告诉她……告诉她红色樱草的花语——

无悔的爱。

一百年以前的他没能将她留在身边,一百年后,她的幸福就由他来守护。

拨动了第七弦,他的生命就预示着终结,那由女神赐予的永生,将会转移到另外一个生命之上,代替他,世世代代守护着索朗城,直到终结。

第一弦,第二弦,第三弦……昼音的指尖依次拨过,轻灵的音符悠悠滑落云端,水汽在他的眼底悄悄凝结。

直到……第七弦。

手指坚定地拨动第七弦,银色的光芒即刻流淌过昼音的身体,刹那间,厚重的乌云被银光层层拨开,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与银光相遇,缠绕一线,美不胜收。

他终于拨动了第七弦,这根名为……“爱”的弦。

爱——与死——

然后涅盘重生!

万丈的光华自断崖处拔地而起与天相接,绝美的少年笼罩在光晕之中,飞舞的金发,深蓝的双眼,仿佛就是一尊神。

他的手指灵巧地弹奏着七弦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忽然想要唱歌。

脑海中尽是与她共有的回忆,上一世的,这一世的,无一不充满着悲伤的甜蜜。

“昼音,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花的花语?”

“记得曾经有一首民谣裏面唱过……那首歌的名字就叫作《花语》。”

“那一定是一首很美的歌!昼音,你下次唱给我听好不好?”

微微一笑,他想起他答应过要唱给她的歌曲,如流泉般的声音轻轻地唱起,这首《花语》,希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传达到她的心裏。

还记得,他曾经为她唱过一首动听的乐曲。

还记得,那时候的她说,这是她听过最醉人的旋律。

<small>澄净湖的河水,吟唱着诗人伤悲。</small>

<small>古老的城堡,公主为等待爱而安睡。</small>

<small>天使不再降临的经纬,</small>

<small>盛开河畔彼岸的蔷薇,</small>

<small>爱情的芬芳叫人心醉。</small>

<small>回忆的长梦里,是你如樱草般弯弯的眉。</small>

<small>天涯的罅隙里,是乘风鸟的种子随风吹。</small>

<small>木瑾花未至花期,凤凰鸟一去未归。</small>

<small>何时回,何时回。</small>

<small>我的梦中天使,你是否听见。</small>

<small>如果我唱出童谣的结尾,那是因为我想起你是谁。</small>

<small>我的梦中天使,你是否看见。</small>

<small>如果我不小心流下一滴泪水,那是因为我不愿意忘记你是谁。</small>

<small>……</small>

<small>如果我不小心流下一滴泪水,那是因为,我不愿意忘记,你是谁……</small>

<small>……</small>

伴随着第七根弦和昼音的圣洁歌声,荒凉的大地仿佛被春的女神的温暖双手轻轻抚过,即便是极冻的严寒也会收起他嚣张的嘴脸,落荒而逃。枯槁的枝条被涂上一层厚厚的新绿,抽出的枝芽绽放着前所未有的生命力。新生的细胞不断在枝芽上暴开,绽放成一片一片相连的绿叶,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绿色之网,仿佛一个新的世界正在破壳而出,正在接替旧世界。

当新绿慢慢成长成翠绿,嫩芽慢慢茁壮成枝干,只见白色的花苞从绿叶中垂下,变成水滴状,摇曳在温暖的微风中。在阳光的照射下,白色的花苞散发出银色耀眼的光芒,然后就像真正的光明用尽力气从花苞的裂缝中破茧而出似的,终于白色的花瓣四散开来,飘向空中。

当白色的花盛放的这一刻,那种仿佛是从潘多拉的宝盒最底层泛滥出来的希望,瞬间包裹住整个索朗城,天地纯白如雪,恍若创世之初。

天空中,草地上,山崖间,到处可见白色的花瓣在飘舞,仿佛天使张开的神圣翅膀。

温暖的泪滴缓缓滑下少年的脸庞。

越来越盛的光芒当中,他挺拔的轮廓正在渐渐变淡,消逝,唯有唇角的笑容,是那样满足而幸福。

强烈的金光仿佛撕裂的朝阳,少年的躯体消失在光晕的中间,仿佛一场盛大的烟花之宴,光芒如雨点一般四散开去,融进空气里,融进泥土里,融进索朗城人民的母亲河里……

是消逝……还是新生……

有什么,正在悄悄地破土而出……

有什么,正在蓬勃旺盛地生长着……

这样顽强的生命力,这样迷人淡雅的香气,这样美丽圣洁的样子……那被微风带起的一片片如同羽毛一般的花瓣……

乘风鸟!

那被诅咒压抑了百年,神祈的花朵,乘风鸟,在索朗大陆上重新怒放了!美不胜收,仿佛要将压抑了百年的美丽喷薄而出,羽毛一般的花瓣乘着风飞遍了索朗城的每一个地方,圣洁的光芒笼罩了整个索朗大陆。

魔族黑色的翅膀被这片光芒刺穿,如飓风般的黑色羽毛被风刮起来,在光芒的照射下碎成粉末,魔族一个个折断翅膀从天空中坠落。

沐浴到能够洗涤心灵圣光的骑士们也从奄奄一息中慢慢愈合伤口,恢复体力。连那些混乱中逃出索朗小镇,因为诅咒而濒死的人们也渐渐恢复了意识。

不管是骑士也好,平民也好,仿佛有无穷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进入他们的身体,所有的人团结一致,英勇抗敌!

保衞索朗大陆!

拯救索朗城!

把魔族赶出我们的家园!

大家都拿起了武器,心裏被勇气填满,誓要与残余的魔族展开最后的殊死战斗。

……

终于……最后的一丝黑暗在大家团结一心的力量中消失,人们欢欣鼓舞,手舞足蹈。这也意味着百年的诅咒终于要从这个被封闭的城市中消失了,迎接他们的将使更加灿烂的未来。

水历984年,索朗大陆的历史,再次铭刻这一天。

沉睡了整整百年的乘风鸟重新开放,解除了困扰了索朗人民一百年的诅咒。

而人类,凭借乘风鸟的神祈和祝福,再次击败了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