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肆 时间不长,就一生(2 / 2)

有一回,小娥难得胃口好,想吃烤冷面。

乔伯赶紧跑出去给她买。路上结了厚厚的冰,乔伯不小心摔了一跤,走了很久,才回到病房。推开门,却发现小娥的病床空了。

“我脑子里当时一片空白,我就觉着吧,啥都没了。”

乔伯趴在病床前号啕大哭,女儿进来之后,怎么劝都劝不住。女儿告诉他,小娥只是去检查了,乔伯不信。

“我当时就觉得,他们肯定在合伙儿骗我。我心裏想的只有一件事,我要跟小娥一起走。她不能把我抛下。”

乔伯哭了半个多小时,女儿没办法,只得赶紧接小娥回病房。小娥进门看到这场景,哭笑不得。

“你个老东西,怎么着?等不及要给我送终了?”

乔伯破涕为笑,冲上去一把抱住小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你可不敢把我一个人撂下。”

小娥笑着骂他,骂着骂着,也流了泪,两个老人痛哭出声,窗外是簌簌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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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娥真正离开的那天,乔伯并没有哭。

自从那次乌龙事件之后,小娥跟乔伯认真地谈了一回,她说她这辈子有个愿望,就是能去春暖花开的大理看看。

“听说那里四季如春,到处都是鲜花。我是没机会去了,真遗憾,这辈子就这么结束了,还真是不甘心。”

乔伯安慰她:“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大理,我还要带你去三亚,还有西安,还有北京……只要我还能走得动,我一定带你看遍全中国。”

小娥拉着乔伯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你说的话,可一定要做到。即便我不在了,你也得带我去大理,去全国各地看看。我都在天上看着呢,你不能骗我。”

乔伯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娥在一个深夜离开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乔伯仿佛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恍若隔世。他守在小娥的灵柩前,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小娥的一生,一直在他脑海中浮现。

“我这辈子没啥本事,最大的本事,就是找到了小娥,娶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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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就是当你点了一份烤冷面,特意交代师傅多放点辣椒的时候,才发现爱吃烤冷面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你身边了。

乔伯在一年后,给自己制订了一个环游中国的计划。两个人的退休金,再加上早些年存的保险,足够他出行了。

乔伯和儿子、女儿道了别,一个人去了机场。

那是乔伯第一次坐飞机,当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时,遇到气流发生了颠簸。乔伯说,当时他挺害怕的,但是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向窗外时,似乎在云上看到了小娥的身影。就那么一瞬间,又一忽儿不见了。乔伯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一定是小娥不放心他,来陪他了。

六十多岁的乔伯,坐在飞机上“呜呜”地哭个不停,空姐吓坏了,不断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乔伯摆摆手:“我没事儿,我是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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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去了。

“我没有家了,”乔伯坐在洱海边对我说,“有小娥在的时候,哪里都是我的家,没有了小娥,我便没有家了。”

乔伯回过头看着我:“姑娘,能帮我拍几张照片吗?”

我欣然点头。

拍照的时候,乔伯摆了许多pose,有的搞怪,有的深沉,有的呆萌。“你一定要把我拍得帅一点儿!我得把照片发给小娥看呢,可不能让她骂我!”

“往左边来点儿。”

“头歪得太过了,回来点儿。”

“对对,站好别动。”

“哎呀,闭眼了!再来!”

我听到旁边走过的行人在笑,他们说:“这父女俩真有意思。”

拍完照片,乔伯又开始兴冲冲地修图。当他发现能把头发P黑的时候,高兴得合不拢嘴。我帮他抠图,把小娥跟他一起P到了洱海边。

乔伯第一时间就把照片发给了小娥。

“小娥,看咱俩的合影,是不是我更帅?”

“好吧,还是你最好看。”

“我头发都变黑了,是不是越活越年轻了?”

“我没骗你吧!我说会带你来,就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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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观开朗的乔伯,有着超强的感染力,成了客栈里的开心果。

“我年轻的时候太闷了,傻了吧唧的。还是小娥好,我现在就要变成小娥的样子,敢说敢做!这样我才没白活!”

是啊,我们所拥有的时间,真的不长,就一生而已。如何将这短暂的一生过得痛快,即便在生命终结的时候,也不曾后悔?

乔伯在大理待了四天就要离开。他的下一站是三亚,走之前,他让梅姐陪他去了一趟超市,挑了一件女式的连体泳衣。

“小娥一辈子没见过海,电视上女人在海边都要穿泳衣,我也不会挑,只能请你帮个忙了。”

乔伯把那件泳衣拍了照,发给小娥。

“看!美吧!你个子高,腿又长,穿泳衣一点儿也不比那些小姑娘差!”

乔伯走的那天,并没有跟我们告别。他起得特别早,在董哥那里办完退房手续之后,给我们每个人留了一张卡片,就悄悄离开了。

“愿你的一生,能够按自己的意愿活。”这是乔伯留给我的卡片。

我们的一生,有几天是为自己而活的呢?

我们一出生,便按照父母的意愿生活,读父母期望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毕业后,一部分人还会做一份父母认为的理想工作,找一个父母觉得不错的爱人,之后养育孩子,一直等孩子长大成人,我们也老了,再帮孩子带孩子。

仔细算来,这短暂的一生中,能为自己活的时间,也没有几年。人生总是充满变量,未来亦不可知,那么活在当下,便是最重要的事情。

珍惜现在的每一天,珍惜身边的人,放肆去爱,认真去生活,这是乔伯教给我的,也是生活给我们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