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云:真而眩之伪,圆而欺以方。君子不通变,如瑕在瑄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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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妖物称自己便是爰小姐,我此刻虽然胆战心惊,头脑还没昏乱,前后一对照,立刻明白了。想必第一次上锺蒙山来,那妖物于浓雾中要害我性命,被我发髻上的玉笄冲起一道白光,驱散了浓雾。因此她变作爰小姐,故意设下陷阱,想要赚我这枚救命的玉笄。我当时为美色所迷,险些就把玉笄拔下来送给她,还好醒悟得早,只相赠一条剑绦。但没想到许诺在前,落了那妖物口实,竟然要我救她性命。
别说人妖天敌,此妖物伤害生灵,其中也包括曾和我一起上锺蒙山的腾语等人,我怎能救她性命?就算我不肯背诺忘信,答应救她,以我这等微末道行,怎能从五山真人手中救下她来?她说要躲到我发髻上玉笄中去,只恐又是诡计,不是想趁机害我性命,就是谋夺我的玉笄,好与五山真人作对哩!这般鬼蜮伎俩,你当我是傻瓜吗,怎会看不透?
想到这裏,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正想喝斥那妖物。抬起头,却见那妖物望着我,珠泪盈盈,凄苦不胜。我头脑又是一阵晕眩,才冲到嘴边的话竟然生生咽下。转眼看到托着剑穗的那纤纤玉手,洁白如玉,柔若无骨,想起与爰小姐午夜相会的那段旖旎时光,实在是狠不下心来。
我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辩解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别管她是妖物还是人类,既然答应要救她,怎能临时反悔?”但同时另外一个声音在说:“我是答应若有妖物侵袭,就去救她性命呀,可她本身就是妖物,这样的承诺,怎能遵守呢?”先前的声音干脆抬出一套歪理来:“就算是妖物,也是应劫而生,上天诞下,天生此尤物,若被五山真人灭了,岂不是暴殄天物?多么可惜!”第二个声音冷哼:“被美色迷惑,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吗?连天下大义也不管了吗?”先前的声音也冷哼:“英雄还难过美人关呢,何况我并非英雄。男女互相吸引,乃是自然法则,悖逆自然而行,又不守承诺,才是不义哪!”
内心天人交战,然而真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尤其是再看那妖物,凄艳的神情中更增添了焦急和忧虑,让人只想张开双臂,抱她在怀中,呵护她,安慰她。也不过极短的时间,我内心所照,却似乎有千年那么长久。终于,我再也不敢犹豫了——因为恐怕五山真人眨眼就会来到——苦笑一声:“你如何到我玉笄中来?”
那妖物微绽笑容,柔声回答:“只要离公子愿意救奴,奴自然能藏身到玉笄中去。”我摇头叹息:“那你就藏吧。”话音才落,“呼”的一声,那妖物化作一道白光,倏忽不见。
我吃了一惊,心裏倒有些着忙,低声问道:“你……你在哪里?可藏好了么?”耳边传来那妖物柔美的声音:“奴已在玉笄中。五山真人距此不过数十丈,离公子再莫与奴讲话了。”我下意识地在手心裏写了一道风部潜心符,拍在胸口,防备五山真人来到,看穿自己的心思。
既然妖物已经藏入玉笄,那干脆就下定决心,保护她直到危机解除吧。若被五山真人看破我的心思,我罔顾大义,救护妖物的努力就此成为泡影,内心反覆的天人交战也变得毫无意义,并且那妖物困兽犹斗,说不定反而会伤害到我。算了,反正我是无耻小人、好色之徒,既然已经做下错事了,干脆一条道走到黑吧!
刚想到这裏,只见眼前一花,师祖和承光真人已经到了面前。大概我脸色有些不对,师祖问我:“怎么,可看见那妖物逃蹿过来吗?”我强自镇定心神:“没……没有。弟子等在此处,并未见什么妖物。”
师祖和承光真人对望一眼:“这厮,逃得倒快。有我法阵笼罩全山,料它也离不开锺蒙,咱们且再去搜寻。”然后关照我:“小心在此等候,那妖物若是出现,速速放雷呼唤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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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位真人去得远了,我才长舒一口气。耳边听到那妖物的声音说:“多谢离公子搭救。只是真人们就在左近,奴现时还不敢离开玉笄。”我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她既然藏身在玉笄中,就没这样简单肯离开的。看起来,我是被这个表面漂亮的妖物缠上了呀——心中既有一丝惊惶和怅惘,竟然还有一丝甜蜜和快慰……
心情暂时放松下来,尿意再度涌现,然而想到那美女形象的妖物就在自己头顶,可说什么也不敢解开裤子来放水。抬头望望天色,已经逐渐昏暗下来了——天哪,真人们找不到妖物,势必不肯离开锺蒙山,难道我要陪着他们在山上过夜吗?我可什么露宿的装备都没带呀!
可是真人们若不离开锺蒙山,那妖物就不敢从我发髻上的玉笄里离开,而妖物不离开玉笄,真人们当然找不到她,也就因此不会离开锺蒙山。这是恶性循环,我被夹在中间,真是要多倒霉有多倒霉,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为今之计,不如逃下山去。以后被真人们问起,就说遭到妖物追赶,被迫离山的。他们顶多嘲笑我胆怯怕死,可我还不到二十岁,道法又极低微,碰上妖物,除了逃跑还能做什么?那帮真人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荒野里,倒好意思责备我逃跑吗?
想到这裏,我挺着长剑,迈开大步向山下奔去。耳边传来那妖物的声音:“你往哪里去?下山吗?”我没好气地回答:“对啊,下山去找茅房!”
耳边传来浅笑声——听着这银铃般的笑声,竟然有点让人心旌摇动,神魂飘荡。只听那妖物说:“这裏荒山野岭,又没人看见,你若着急,便在这裏解决了不行吗?”我冷哼一声:“可这裏有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