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笑道:“我不看便是。”谁管你看不看,有女人在身边,怎么尿得出来?可是转念一想,她终究只是妖物,我为何会将她当女人看待?况且,我堂堂丈夫,欺瞒五山真人都不怕,还怕被人看吗?想到这裏,越发忍不住了,于是横下一条心,奔到一棵大树旁边,解开裤子轻松了一把。
等到放下负担,身心俱都畅快,耳听那妖物问:“好了吗?”我突然倒感觉有些尴尬和愧疚了,好象自己负欠了那妖物什么似的。急忙回答说:“好了,好了。你藏在我的玉笄里,终非长久之计,不如跟我下山去罢。”
妖物回答说:“五山真人布下法阵,笼罩着锺蒙山,奴不知道玉笄能否助我闯出阵去。”我皱了一下眉毛,师祖说过的话这才涌上心头,但嘴裏却说:“左右无计可施,只得试一试了。”经过今天的奇遇,我的胆子也似乎大了不少——是啊,我反正助邪,若被发现,就是天下公敌,五山真人更饶不过我,事都已经如此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心裏这样想着,大步向山下跑去,似乎只希望尽快离开锺蒙山,离开五山真人,越远越好。那个修道士苹蒿,说我“面罩黑气,恐怕不久便有劫难”,嘿,还真被他说中了!
眼看就要离开锺蒙山,突然耳边传来那妖物一声凄厉的惨呼。我胸口一痛,急忙停下脚步,问道:“你怎么了?”只听那妖物的声音有些疲惫和无力:“奴无事,已然闯出来了。”我左右望望,看不出哪里有法阵的样子——五山真人布设的法阵,若连我都能窥破,那才叫奇哉怪也呢。然而心底却隐约浮起惊慌困惑的想法:“我为何心痛?那不过是一个妖物,她若无声无息死在我的玉笄里,那不是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吗?从此天下太平,我个人也万分安全。我为何听到她的哀惋之声,竟然会心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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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锺蒙山,来到百木村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我敲开一户农舍,索要了一些干粮和饮水——虽然身上没有带钱,但他们都看到我是白天跟随那几位大人物来到的,怎敢不贡献出食水来?
不敢在百木村多作耽搁,我趁着明亮的月色,匆匆往东走去。我是要逃回家去吗?心裏并不清楚,可是现在除了逃回家去,我还能往哪里去呢?
从百木村前往云潼县城外的居处,步行恐怕要整整两天的时间。可我才走了一个多时辰,就觉得腿脚酸软,迈不动步子了。我若是会用“缩尺成寸”之术,该有多好啊,一步就可以回家了。
在路边靠着棵大树坐下来,我捶了捶腿。突然眼前一亮,那妖物竟然又从虚空中浮现出来。虽然还是黑夜,我却觉得她那一袭白衣逐渐融化开来,映照着周围事物都格外的明亮。只见她慢慢曲膝,半蹲在我的面前,微笑着说:“多谢公子,到这裏,真人们便找不到奴的踪迹了。”
虽然在笑,然而秀眉依旧微蹙,那种举世罕有的淒艳,仍使人怜惜不已。我匆忙低下头去,不敢正视,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何方妖物?是千年的冤魂作祟吗?”
妖物苦笑道:“我是冤魂,也是物灵,发誓要杀尽仇人的子孙。然而,你有玉笄护体,我杀不了你,现在你救了我,我更不能杀你。冤屈不尽,我是无法消散的,此后徘徊天地间,何从何去,渺茫难知呀……”
耳听到她柔惋的声音,偶尔眼角瞥见她绝美的容貌,凄苦的神情,我几乎忍不住要大叫起来:“若能使你冤屈得伸,便杀了我又何妨!”但天良不泯,理智尚在,咬咬牙关,终于还是忍住了没再胡说八道。
只听那妖物又说:“公子的恩德,若有机缘,定要报答。且恕奴先告退了。”说完话,一道白光,就此消逝不见。她离开了,我猛然觉得四周都黯淡了下来,匆忙站起身:“且慢……”但放眼四望,却再也看不到那可爱更复可怜的面容了。
说走就走,她还真是干脆呀。我被她美色所迷,才救了她的性命,岂是贪图报答?若说报答,就凑近来让我一亲芳泽多好……故老传说,狐能化精以迷人,以前还嘲笑被狐狸迷住,进而丢了性命的家伙,一定是没见识没前途的登途浪子,现在才发现,原来我自己就是这种货色呀!
不,不,怎有狐狸能幻化为这样的美色?就算可以幻化作这样的美色,那种凄艳欲绝的神情,也是装不出来的。见好色而慕少艾,本是人之常情,何况我少年血气方刚,更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不被她迷惑才怪哪。这样一想,似乎心安理得地原谅了自己。
既然那妖物……即便在头脑中想想,也雅不愿再称呼她为“妖物”,况且,就算妖物,也该有个名字吧,自己竟然没有询问就放她走了,实在是失策啊失策!干脆,就当她是爰小姐吧。既然爰小姐已经离开,我也就不怕给五山真人捉住,心情一放松下来,突然感觉四周刺骨的寒风骤起——现在可是腊月呀,冬夜露宿野地,不被冻死才怪哪!
匆忙画道符,暂时遏制住不断侵袭透骨的寒气,我迈开大步,向西方疾奔。虽然两条腿象灌了铅一样,但惟恐一停下来,就会骨软筋麻,冻倒不起。这一晚简直象噩梦一般,我虽然算不上养尊处优,可自从离了娘胎,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头?
这都是那妖物害的!不,不,我实在不愿意把这笔帐算到她头上,况且扪心自问,如果自己不是惑于美色,也不会吃这样的苦。自作孽,自得报,果然坏人做不得……然而想到这裏,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她的倩影,身上也似乎变得温暖了些。我不对自己做的事情后悔,况且,邪路已经一步踩错迈上了,后悔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