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猗身形一动,轻灵敏捷的直接奔到院子口,堵住了要把谢孔玉带走的两个龟奴,伺机将谢孔玉抢下来。她面若银盘,欺霜傲雪,神色中的寒意与怒意几乎让那龟奴们有些不知所措,只好防备着她,停下脚步回头去看金镶玉的指示。金镶玉正伸手扶着董小宛,一见那女孩儿竟窜了出去,气头上的火儿还没消呢,这里又是一个不省心的,立刻连声大叫:“快快快!捉住她!”一个龟奴伸出大掌向前一抓,兰猗偏头躲过,矮腰猛地伸腿去扫他下盘,可被对方一个轻跃避开,反而掌风一偏继续往她肩头狠抓。两人身形相差甚多,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猫抓耗子似的玩起了躲猫猫。只见那女孩儿身体灵活,窜到榕树下随手捡起那根麻绳鞭子,就地一抖,即刻便绊倒了追来的龟奴。只把金镶玉急得指着树下的婆子连连挥手:“蠢货,愣着干啥?快帮忙啊!”原本抓着谢孔玉的龟奴也应声追了过来。院子并不大,兰猗想绕过她们跑到地面去挟持金镶玉,再不济也狠狠吓那恶婆娘一顿,可手里的鞭子相对于她的身高来说实在太长,施展不开,几下就被婆子们使蛮力抢了过去,棍棒和鞭子劈头盖脸的朝她打落下来。“啊,别打到她脸上!”金镶玉急得大叫,又恨又怒。董小宛趁机挣脱了她的搀扶,奔到瘫软在地的谢孔玉身边,见昔日的小姐妹已两眼翻白陷入昏迷,不由吓得泪水横流,哭哭啼啼的喊道:“孔玉,孔玉!你醒醒啊!”那些跪在地上的小女孩们却被吓呆了,一个个缩成一团互相挤着,惊恐不安的看着院子里猫捉老鼠一般的混乱把戏。终于,兰猗再灵敏也只是一个小孩,寡不敌众被龟奴和婆子一齐按在地上,拿来绳子将她的双手捆绑在身后,拎小鸡崽一般拎到金镶玉面前跪着。金镶玉看着满院子的鸡飞狗跳、乌烟瘴气,恼得脸色发白,气喘吁吁的拍着八仙椅的扶手,一根细长的指头几乎快要戳到兰猗的额头上:“小贱蹄子要翻天了!你给我等着!”她见董小宛竟也胆敢跑过去扶着谢孔玉,只觉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蔑视,连这平日最听话乖顺的丫头也吃了豹子胆来忤逆她,咬牙喝道:“快把姓谢的小贱人拉下去,马上丢到骡子街!谁再求情闹事,就等着跟她受一样的惩罚吧!”“孔玉!孔玉……”董小宛双手一松,两腿一软,眼睁睁的看着小姐妹被龟奴甩布袋包袱一般随意抗在肩头,一摇一晃的走出了后院。谢孔玉嘴里和身上流出的鲜血一滴又一滴缓慢的掉落在泥地上,瞬间隐没不见。“把她们两个关到暗房,饿三天三夜,不准吃任何东西!”金镶玉冷眼看着这一切,残酷的脸上已经没有丝毫波澜,眼神冷冽,犹如最胸有成竹的猎人等待着属于自己的肥美猎物上钩。暗房是满春院的后厢房最隐蔽处的一个狭小房间,昔日有姑娘惹恼了客人,或者哪里让老鸨不痛快了,便被关到此处,被龟奴和婆子以各种残酷的刑罚“伺候”。这间小屋乌漆墨黑的,一个小窗户都没有,只有唯一出入的那扇大铁门死死的关闭着,上面留了两个碗底大小的孔儿让空气流通,平时根本不会有姑娘愿意接近这个地方。一片死寂之下,唯有外间负责看守的龟奴无聊喝着酒打着嗝的声音。两个女孩儿各自靠在冰冷的墙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两双漆黑的眼珠子在烛火下闪着森然沉默的暗光。下午那触目惊心的一幕似乎仍在眼前浮现,挥之不去,如沉重的巨石直直压在心头。漫长的黑夜,谁也睡不着觉。终于,董小宛迟疑的移动着身体,靠近了那冷冰冰的女孩儿一点。“你是新来的么?”她的声音又软又糯,轻柔体贴,听起来十分的沁人心脾。听到问话,兰猗抬眼望着对方,不知该如何回答,迟疑的点了点头。“我叫小宛,‘笙歌宛转’的宛,家姓董氏。你呢?”董小宛……董小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秦淮名妓?兰猗终于回过神来,先前在院子里听到谢孔玉和金镶玉都称呼过她“小宛”,却没认真注意过这其中隐藏的秘密。秦淮河畔的董小宛,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般清纯美丽的旷世仙姝!真的是她吗?兰猗忽然激动起来,想到她极有可能便是芳名流传古今的绝世名妓,而自己正与她同处一室,这感觉好奇妙!她的好奇心一下子涌了上来,话匣子也打开了。“我本家姓吴,哦,不对……姓孙,是苏州人士……”两人的身子愈靠愈近,互相谈论着各自的身世,说起如何沦落到这满春院里,又是如何在吃人不吐骨头的金镶玉手里被逼良为娼……两颗饱经苦难的心终于被彼此温暖,不自觉的流了泪,心中为对方感到怜惜,也为自己悲哀。因心底的戒备在这单纯而有些懦弱的女孩儿面前悄然释去,兰猗也苦涩而如实的说出了自己埋藏心底的身世。董小宛感同身受,两人算起来竟算得上老乡。她原名董白,原本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千金,父亲在苏州城外的半塘经营一家小有名气的“董家绣庄”,母亲出生书香世家,从小对女儿的才德教育培养不输给儿子,琴棋书画样样拿手。可是一年前董白的父亲暴病去世,又被绣庄的伙计和掌柜联手摆了一道骗去了大部分钱财,欺负孤女寡母没了依靠,母亲气得病重,不久便撒手人寰。无依无靠的董白不谙世事,轻信了远方表亲,却被卖到了秦淮河的画舫,机缘巧合被金镶玉识中,惊叹于她的天生丽质和美好才情,这才买下来带回满春院好好培养,还给她重新取了这柔婉清丽的名字“小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