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说得轻声细语、很是温柔, 胤禛耳朵动了动,渐渐睁大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稚嫩面容上的不安尽去, 化作了纯粹的高兴。
他喊了声额娘, 黑眸亮晶晶的,“儿子知晓了,儿子会对六弟好的!”
“这般, 额娘就放心了。”皇贵妃温言道,抚了抚耳边鬓发,而后望向窗外逐渐凋零的花木,神色欣慰。
望了许久,她的眼神闪了闪, 像是不经意地说:“既如此, 额娘想问问你。现下胤禛是同二哥亲近一些,还是同六弟亲近一些?”
胤禛一呆, 掰着手指想了想,随即认真道:“二哥拿我当弟弟,我拿六弟当弟弟, 额娘, 这个不能比。”
皇贵妃一愣,弯唇笑了起来:“对!你说的对, 的确不能比。”
说着,她收敛笑容,轻叹了一口气, 显得很是忧愁:“额娘知道你和太子情谊深厚, 原本不该说这些。可皇上爱重太子, 不许任何人对他无礼……太子乃元后嫡子,身份高贵,与你们生来不同。现在还没什么,等日后,就算你二哥不计较,也有人替他计较!”
见胤禛听得懵懂,皇贵妃疼惜地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计较你不敬储君,以下犯上,而不是褒扬手足情深。数不尽的罪名扣来,本宫何尝没有吃过这样的大亏?正是因为如此,额娘才不希望我儿受伤。说到底,不过君臣有别四个字罢了……”
君臣有别这句话,四阿哥是懂的。
他进上书房有一年了,启蒙的《三字经》《弟子规》这些早就背得通透,还有孝悌、礼义这些词,是汉学师傅们常常挂在嘴边的教诲。
胤禛绞了绞手指,闷闷地迟疑:“二哥、二哥真的会这么想?”
不、不是这样的。二哥从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不仅开导他、带他玩,还送他小马,哪会如额娘所说,把弟弟当作臣子看待呢?
“你二哥还小,一切都是未知数……”皇贵妃把未尽之语咽了下去,平静一笑,垂了垂眸,笑容透出些许嘲讽的味道,“可有索大人在,就不一定了。”
她的声音极轻极轻,最后消散在了大殿之中。
皇贵妃了解胤禛的个性,这孩子倔,小小年纪认定了一件事就颇为固执,不会轻易动摇。不过不要紧,日积月累的,胤禛总会领悟她的意思,与太子渐渐疏远的!
“你只需将额娘的话记在心里就好。”皇贵妃慈爱地拉过胤禛的手,微微一笑,抑住咳嗽的欲望,扬声道:“瞧我,都快用膳了,不该提这些的。甄嬷嬷,去拿盘栗子糕来,要热的,给咱们四阿哥垫垫肚子。”
甄嬷嬷恭敬地立在一边,听到吩咐赶忙应了声,笑眯眯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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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惠妃过得很是焦头烂额。
贵妃生下十阿哥不过几日,宫务依旧是三妃商量着办。因着荣妃时不时地给她使绊子,话语间满是挤兑,从前得心应手的差事不那么得心应手了,让人烦不胜烦。
旁边还有个看热闹的宜妃,日日盛妆华服,衬得她原就憔悴的面容愈发不堪,明明差了七八岁,瞧着却像两辈人。
惠妃何时受过这等气?一回宫,面色便阴沉了下来。
纳喇氏早年还是庶妃的时候,夭折过一个阿哥,也经历了少许波折。自从生了胤禔,封嫔又封妃,还是四妃之首;外有明珠帮衬,养尊处优多年,说是顺风顺水也不为过。
这回,她少有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皇上亲自赐她恩典,放在从前,惠妃定然是欣喜的。可乌嫔刚有投诚之意,自己却要主持五公主的满月礼,不但没有履行助她解禁的承诺,反而代行了人家的亲娘之职,真是、真真是……
计划全被搅乱了!
惠妃出了好大的风头,满宫的眼刀子飘来,可偏偏没地方说理。
胤禔同她抱怨说,额娘何必关心永和宫那头,吃力不讨好,只得了表面的虚名?
“乌嫔惹了皇阿玛厌恶,眼见翻不起什么风浪了,额娘又不是不知晓。再说了,延禧宫有八弟,再多一个茉雅奇,您顾得过来么?”大阿哥嘀咕着,瞧见额娘难看的面色,讪讪一笑,最终止住了话头。
惠妃剐了儿子一眼,气得肝疼,摆摆手把他赶了出去。
……
她能怨谁?怨皇上?怨太后?
惠妃绝不敢如此,只得驱散满心的郁气,尽心尽力地安排宴席。
很快便到了茉雅奇满月那日。天色还未亮,惠妃早早地起身,精心装扮了半个时辰,随即坐上轿辇去了永和宫。
永和宫没有人声,一眼望去满是萧瑟,惠妃眯眼看了半晌,吩咐左右道:“通报吧。”
伴随着一声“惠妃娘娘到——”,永和宫的宫门徐徐打开,一行人等了好些时候,并没有嬷嬷宫女前来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