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2)

徐宴回到破庙的时候, 苏毓和徐乘风已经收拾妥当躺下睡了。一大一小两张脸难得依偎在一起,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有种安宁的感觉。徐宴忍着冻得牙颤, 轻手轻脚地给篝火里加了柴。火势噌地一下冒上来,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可算是缓过来。

一旁的车把式倒是还醒着, 闭着眼睛在火堆旁打盹儿顺带等徐宴回来。这会儿见他浑身滴着水还脸色发青, 十分狼狈的模样, 着实吃了一惊。以为他是去汲水不小心摔水里了,忙爬起来问他可还好。

徐宴摇了摇头, 拿了干的衣裳去骡车换,小声地说了句‘没事’便让人赶紧去睡了。

车把式看他不紧不慢的,也没强求。徐家小相公跟旁人不一样, 做事说话都是有一套自己的规矩。车把式对他心存敬畏, 听话地去歇息了。徐宴则坐下身,慢吞吞地给锅里加水。火光剧烈晃动, 他瞥了眼不远处的甄家坐的地方。这会儿人都在外头,就剩一个仆妇在满脸焦急地等。

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 徐宴又往火堆里添了柴。

火势本来就不小, 没一会儿,隐约就冒起了水汽。徐宴一手掩唇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一手端起热水拿到外头, 将晚上吃饭用的碗碟都给洗了。

他手脚很快, 看似不紧不慢,但该做的事总是做得干脆又迅速。收拾完了碗碟, 他别的也没管, 将柴火往离床铺远点儿挪了挪, 掀了被子就在苏毓的身边躺下来。似乎动静惊动了苏毓,眼看着她闭着眼睛眼珠子转了转,又不动了。

徐宴将脸往她身边凑了凑,闭着眼就睡了。

这一觉睡得就很沉,一家三口睡着了就不知道夜里发生了何事。反正再醒来,甄家那边早已收拾干净。除了没燃尽的柴火还留着,仿佛人早就走了。

事实上,因着甄婉落了水的这一场意外,甄家的人似乎觉得闹得有些大。唯恐甄婉夜里生病,一行人连夜收拾了行囊往金陵城赶去。

苏毓自从进入毓丫的这具身体,睡眠质量便超乎寻常的好。每日几乎是闭眼就睡着,且雷打不动吵不醒。她忙完那些吃食就困了,夜里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有些诧异那些人走得那么早,苏毓起来看到水桶里装了大半桶的水,忍不住就瞥了一眼徐宴。

徐宴难得没有早起,窝在被子里睡得很沉。徐乘风揉着眼睛爬起来,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毓觉得不对,走过去看了。这一看才发觉,徐宴脸红得跟吃醉了酒似的,呼吸也很沉。虽不至于像破风箱那样呼啦呼啦的,但对徐宴来说已经是不对劲。

手往他额头一搭,烫得苏毓心里一惊。

正巧车把式从外头进来,也替苏毓拎了一桶水回来:“徐小相公昨日夜里落了水,湿着一身衣裳回来的。许是这一路走回来冷风吹的,伤寒了。”

苏毓眉头蹙起来。心道怪不得这里有大半桶水在。于是忙去了骡车,倒了一小盏的烈酒过来。烈酒还是苏毓为了做菜特地买回来的。没想到菜没做上,这会儿倒是用上。她快步走回来,徐乘风也知道爹病了,没多话招惹苏毓,乖乖巧巧地跟在苏毓屁股后面巴巴地看。

苏毓麻烦了车把式煮水,将昨晚没吃完的那些冻水饺下了分着吃。自己则掀了被子,一手按住企图蜷缩起来的徐宴,解了他的衣裳带子,一手用棉布沾了酒精替徐宴擦手心脖子咯吱窝。

这古代可不是现代,伤风感冒吊几瓶水吃几粒抗生素就行了。古代医疗水平低下,还挺多人死于伤寒的。苏毓手里头也没有别的药品可用,只能用烈酒快速替徐宴降温。

车把式看她这一翻动作觉得稀奇,想着小年轻,家里没个长辈的什么道理都不懂。人都烧成这样了,还掀被子。于是忙上前来提醒道:“徐家娘子,你可万万不能这时候掀徐小相公的被子!这大冷天的伤寒,多搬几床被子出来,替他捂着!捂出汗就好了!”

苏毓没法跟他说什么,只托他先把饺子下好:“冷水下锅,煮飘起来就能吃了。宴哥儿这边有我照顾就好,刘伯你且先去弄些吃食。”

车把式见劝了几遍苏毓不听,叹了口气,也不好多管了。

苏毓多擦了几遍,徐宴那烧得烫死人的温度可算是降下去。耳边的喘气声平缓许多,车把式顿时就惊讶了。许是不信,还好奇地伸脖子过来瞧。见徐宴当真舒服了许多,确实好转了,才在苏毓的耳边嘀咕:“发高热用酒擦身子还真的管用?”

“嗯,”苏毓看他将水煮开了,饺子也下好了,便过来坐下吃,“烧得厉害可以紧急用。多擦几遍,多多少少对高热有些用处。”

车把式一脸稀奇,心道,这秀才娘子就是不一般,懂得多。

徐宴这回不知是伤着身子骨了还是不生病的人一旦发病就格外凶险,高烧烧了好几天。苏毓连番地替他擦身子,才控制着他没烧出大事儿。但这般病了四五日,人明显憔悴了一圈。不过人长得好就是这点好,人明明憔悴得很,看着却不埋汰,一股子我见犹怜风中不看折的娇花劲儿。

苏毓这铁石心肠的女人看了都对他好了不少日,还挖空了心思在有限的条件里给他做点补身体的吃食。

徐宴拥着被子坐着,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不紧不慢地舀。那根根分明的眼睫在他眼睑下留下参差不齐的影子,随着他眨眼睛,一颤一颤的。

“先吃几天清淡的,”苏毓替他煮了浓稠的粥,弄了点肉肠丁儿和蛋白丁在里头,弄成了咸口的。徐宴这厮不仅是个肉食动物,还是个不爱吃甜的咸口党。这一点倒是跟甜食控的亲儿子徐乘风不同,“等到了金陵,安顿下来,给你做顿大菜。”

徐宴平静的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苏毓看他手里舀了半天的那勺粥终于舍得放进嘴里了:“明日就出发吧,我身子如今好多了,可以起身了。”

苏毓看他这别扭样儿就好笑,吃个饭还要人哄,德行!

虽说徐宴说身子好了,但还是多歇息了一日,一家人才重新启程。

离开破庙,走了大约两日半,一家三口就抵达了金陵。徐宴经了落水这一遭确实是消瘦了不少,本来身子算是同龄人中较为精壮的。原先穿着刚好一身的衣裳此时穿在身上,倒显得有些空了。不过好在精神还不错,入了城便去了牙行,找牙婆赁屋子。

苏毓则带着徐乘风买东西。家里的田地卖了,等于回去的路都断了。虽说老宅没卖,但依苏毓看也等于卖了,他们一家往后再回王家庄去是几乎不可能。所以该买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就算往后回去,该买的还是得买,苏毓可不喜欢委屈自己。

她不仅去拉了棉花被,纱帐,煤油灯等日常用品全都买了一遍。吃食便不必说,她还去成衣铺子买了几身衣裳。厚的薄的都买了两套。又裁了几尺布,预备做里头的衣裳。

徐乘风看她这也要买,那也要买,心里忍不住忧心忡忡:“娘,咱们家不会很快就穷得喝西北风吧?”

苏毓:“……”这死孩子的嘴还是这么的欠打。

屋子赁得快,徐宴办事很利索的。两日不到的功夫,他便找着了一个不错的独栋小院儿。不大,就三间屋子,门前有一棵大榕树,院子里有一口井。这般看来,倒是跟他们在王家庄的院子有些相像。

推开院子门往里头走,苏毓还小小地惊喜了一下。

杂物间和柴房合并了一间,不占地儿。最重要的是,灶房十分的敞亮干净。总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另外,这屋子所在的巷子也好。这一条梨花巷子里住的都是读书人。豫南书院的竟然有两个,其余的虽是不是豫南书院的,但也是十分刻苦的读书人。

家家户户妇人说话轻声细语的,巷子口玩耍的孩子也拾掇得十分干净。

换言之,这一条巷子的读书氛围十分好,邻里关系也不用太复杂。一般情况下,只要不闹什么非撕不可的矛盾,读书人家讲究名声,大体是不会闹得太难看。

“租金多少银两?”苏毓问。

徐宴:“……”地方好,租金自然就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