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家正式接管商学院的最后期限前,暖歌安安静静的呆在学院里,没有反抗,没有吵闹。余泪安排了人盯着她,她也并不在意,只会用大部分的时间,拿了本子去记录下商学院所有的院训,所有之前毫不起眼的细节。
她按时吃饭、睡觉,甚至还如照的授课、读书,似乎正在慢慢的接受着商学院转手的事实。在纪墨染带着亲信来商学院商量整改事宜的时候,偶尔会去松石书斋,坐着看她习字。可他们之间却再无交流,连眼神上的都没有。
纪墨染并不急,这需要时间,他知道,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时间让暖歌明白,他接管商学院,是好事。至于雷小菊院长,等她回来了,他会亲自解释清楚这一切。
终于到了正式移交的日子,就像当初的商学院庆典日一样热闹。暖歌一直站在头门前,安安静静的看着热闹,看着纪家的人进来指指点点,看着学生们对着纪墨染恭敬的称呼:纪院长好。
晚上,纪墨染在山海郡最好的酒楼宴请宾朋。暖歌头疼,不去。
酒过三旬,纪家家仆慌里慌张跑进酒楼报着:“商学院失火了,烧了大部分的书,院训,最重要的是,头门,以及头门上挂的端端正正的皇上亲赐匾额被烧的墨漆一片,成了烂木一块。
纪墨染手中酒杯落地粉碎,他只问了一句话:“暖歌在哪里?”
仆人的回答应证了他的猜测:不见了。
当晚,山海郡城东破庙内。通常情况下,在外面赶路的银子不宽裕的人露宿都会选择破庙。一是庙再破也供了菩萨,相必不会闹鬼;二来好赖也算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虽已近了初夏,可破庙的晚上仍旧是有些冷的,倒也不需要棉衣了,点上火堆取暖即可。此刻便是,碎砖烂瓦的搭起个小小的火塘,火塘上还热了罐汤粥,旁边围坐两个壮年汉子,暗红的火苗影子映在二人脸上,一脸的八卦。
“你今儿看到没有,城门的榜上悬赏通缉朝廷要犯。”
“没看啊,为啥事通缉,杀人?抢劫?”
“都不是,听说是毁了圣上钦赐的东西,这可是死罪,搞不好要诛九族!”
“啊?这都要诛九族啊?话说啥叫九族。”
“九族……就是你,还有你家邻居,你认识的猫猫狗狗什么的全都得死!”
“呸呸呸,不是我,是那个钦犯!真是够倒霉的,皇上亲赐的东西也敢不好好保管,活该!”
“谁不说是呢,唉,通缉犯的画像贴出来了,是……”
话音未落,破庙里歪歪斜斜的菩萨木像后忽然钻出一人,身形颇瘦小,直直的冲向火塘边抓了一把灰土便往脸上抹了抹,还没等八卦的那两人反应过来,便迅速的跑出破庙,消失在黑漆漆的小树林里。
“那个是……人还是鬼?”年纪稍长些的男人惊魂未定,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指向外面。
“是人……吧。”年纪稍轻的也吓的不轻,目瞪口呆的勉强回应着:“住在这裏的小乞丐?”
“可……可能是。不过他跑什么?”
“谁知道他跑什么……呃,我们继续说我们的,你刚才说通缉犯画像出来了?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是男的,不是山海郡人,方城的,家里好像经营瓷器,把个皇上赐的瓷宝给碰碎了。”
“哦……”
好吧,这两个闲聊的八卦男人知道钦犯是方城的卖瓷人。看过通缉榜的百姓也都知道要抓的钦犯是卖瓷人,可是……暖歌不知道。
她只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几句话:“毁了圣上钦赐的东西、九族死、猫猫狗狗都得死……”
于是她冲出来,抹了自己一脸灰,然后跑掉。
其实暖歌觉得,这个时候的夜空应该响几声震雷,最好再下点倾盆大雨什么的才能衬托出她此刻近乎于悲壮的心情。可没有,夜空上的星星比平时还多、还亮。小树林里偶尔会有夜虫鸣叫,还有她经过之处小树枝被踩断的脆响,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世间万物都不会因为她情绪的变糟而变糟。最近这几天,她给娘亲写了好几封信,乌鸦也带回了娘亲的回信,可跟前几封一样,仍旧不靠谱的厉害。比如她问娘亲下一步该怎么办,娘亲给的密电码,用《银瓶梅》翻译过来却是: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和海角,明年京城来相会,共祝福天启好啊天启好……
汗,这什么跟什么啊,难道是让她去京城?难道明年娘亲和爹爹也会去京城?
老天果然不会因为她是穿二代就宽待于她,暖歌再次坚定了自己从娘亲和爹爹离家起就明白了的道理。
可那又怎样?
她一点不后悔自己烧了商学院的东西……其实她并没有烧掉匾,而是藏了起来。头门上那块烧变了形的是假的,就是她找来的替死匾而已。真正的钦赐匾已经埋在了娘亲和爹爹从前最喜欢的一个小山林里,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没可能把商学院重新夺回来。娘亲教过,敌进我退,那么便退,有得退就退,养精蓄锐。对,就听娘亲的话,去京城!
紧了紧身上背着的小包袱,想了想,又从颈间取下女儿墨仔细包了几层,塞进袖间,香味没了,应是不会被别人注意到。
现在她戴着的,就只有程少陵送的琉璃小沙漏了。少陵说过,若是要找他,就去京城的李将军府。她本也打算去的。可自己成了朝廷钦犯,破庙里的大叔说,连她的猫猫狗狗都是死罪,那如果见了程少陵,岂不就给他也带来危险。
还是再等一等,等风声过去,等一年就好……
山高水长,数月后,天启朝京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