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献王府从一大清早开始就少有的热闹。说它少有,是因为平时的怀献王府真可用门可罗雀来形容。
怀献王的名讳是言慈允。当今圣上膝下有两个皇子,十六个公主。他排行老二。小时候倒是有一度极得圣上宠爱,可惜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落下了腿上残疾,只能以木轮椅代步,再加上生母身份低微,只是小小宫女一名,在慈允残疾之后便得了抑郁之症,不治身亡。
母亲死了,自己又残疾,更谈不上任何的家族势力,这样的二皇子除了整日守着自己仅有的王府,又能有什么施展呢?
朝中大臣自是会见风使舵,于是怀献王府在京城就一直是个清清冷冷,又古古怪怪的所在。可今天却热闹了起来,原因只有一个:聘管家。
原来的管家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了,其实本可以从一众家仆中选拔个上来。偏偏宫里的元华贵妃不放心,亲自派了人来审视,觉得现有的那些个家仆一个也扶不上台面,于是决定招个能干的人来打理,待遇异常优渥。
对此,怀献王言慈允并无异议。通常,元华贵妃的话,他都会听,自他生母过世之后,宫里唯一对他“好”的娘娘,也就只有这位元华贵妃了。
当今圣上册立的皇后娘娘薨后,宫里品阶最高的便是元华贵妃,更何况,她还是大皇子,也就是当今太子的生母。
总之,很好很复杂……
“请各位排队,排好了拿着号牌再进,十人一组。”怀献王府头门的护院家仆把小木头号牌一个个发给排好队的人,颇客气,自然了,裏面说不定谁会是王府未来的管家,可万万不能得罪。
人还真多,除了已经拿了号牌的,门口还黑压压的等了一群,所以说银子真是个好东西。家仆大略扫了几眼,嗯,来的人都颇为年长。呃……除了从街角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拼命的挤进队伍中的那个年轻人。
“哎哎,你别插队啊。”家仆不满意的指着那年轻人说着,这年轻人看上去甚是矮小,明明衣着打扮是个男人吧,可眉眼皮肤清秀的倒像个大姑娘,若不是还蓄了两撇小胡子,真是娘娘腔了。这种人怎么可以当上管家?家仆先就有些看轻了他。
那年轻人倒也不以为忤,擦了擦汗,不慌不忙的正了正衣襟,“这怎么能叫插队呢?插是什么意思?插,本身是一个动作,是指直入。我是直入的吗?我拐了多少个弯绕过多少个人才进来的你看到了咩?队又是什么意思?队,本身就也应该是有序的,或纵或横的序,可这裏有队吗?如果有,我只能说,这个序不长,但很粗。所以,我没插队,我只不过是从本就存在着的缝隙之间,巧妙的走了进来,站在了一个比较好的位置而已,而已。”
家仆怔怔的听着年轻人的话,一字一句的琢磨,没听懂,可也不知该回应些什么好,心裏便有些虚了,不管怎么样,能说出这么长的道理来,一定是有学问的啊,不可轻视啊不可轻视,自古英雄出少年,难道说这年轻人也是个人才?
家仆狐疑了一会儿,淡定的咳嗽几声递了个号牌就离开,决定无视年轻人插队的事实。
年轻人自然更加的淡定,号牌拿的稳稳妥妥的,无视旁边的人怒目看他的事实。只在心裏狂喜:所以说出来行走江湖,掌握必备的道理是多么的重要啊!
没错,年轻人是暖歌。小丫头女扮男装,一路蒙混着走到了京城。她觉得自己现在是朝廷钦犯,不能害了程少陵,可是又实在是想他,也担心他,担心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离开了山海郡。这事儿弄不清楚她实在是不甘心,况且连娘亲也让她去京城等一年,于是便干脆来了,准备摸清楚少陵的行踪之后,在远处偷偷看一看他,确定他没事就好……
到了京城之后,盘缠也花的七七八八了,住客栈目标太明显,通常官府抓人不都得从客栈找起咩?住城外破宅破庙什么的吧,又实在是受罪。
即不想受罪,又不想花银子,又安全的办法吧,莫过于躲在哪个大户人家里。当丫环?不会做饭,当小厮?不会干活。
昨儿个在荐行偶然听到了怀献王府招管家,暖歌心裏眼底都不由得大放光芒,好机会啊,王府啊,哪个捕快敢进去?管家啊,谁见过管家亲自干活儿?
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于是乎,暖歌便出现在王府,并成功的挤进了队伍之中。话说回来,想当管家的人还真多,暖歌眯了眯眼睛,深感压力巨大。
一柱香后,王府头门又开了,方才那拔进去选拔的人陆续走了出来,从面上倒看不出悲喜。也对,这点儿事都能表现出来的,自然不是管家之才。暖歌暗自定了定心神,决定也装蒜。跟好了队伍,刚好轮到她这拔进去。
王府挺大,暖歌只敢以余光扫视,生怕在仆人面前露了怯。好在这几个月从山海郡到京城,多少也算是历炼了下,步伐举止模仿男人还是有了几分味道,至少胡子嘛,两钱银子在天桥底下买的,好用,很好用。
头门、影壁、回廊、二门、园子、回廊……也不知究竟走了多远的路,终于到了选拔管家的地方。
不是个厅堂,只是露天临水的一个大凉亭而已,暖歌倒觉得和自己的松石学斋有几分相似,对这个怀献王府顿生好感。
“诸位先生可都准备好了?”一个看上去很端庄的,大丫环模样的姑娘脆着声音问着。
众人皆点头,暖歌也装模作样的捻了捻了胡子,斜了斜嘴角。那大丫环环视过来,便多瞧了暖歌几眼。
“诸位先生想必都是有管家经验的,荐纸可是都呈上来了?”大丫环边说边数着手中的各人荐纸,怎么数都少了一份。
“这位姑娘,小生没有荐纸”暖歌施了一礼,“荐纸这个东西,是浮云,小生空手而来。”
“浮……云?”大丫环怔了怔,这个年轻人相貌倒是今天看的所有人里最俊秀的,可当管家是不是太年轻了点,况且连荐纸都没有。
“在这裏的人,有生来就是当过管家的吗?没有。”暖歌笃定而又温和的说着,轻抬手、缓步走,伴随着悠悠暖风、花香、水声,倒是蛮潇洒的派头,“正所谓,给我一个机会,还你一片天空。小生我虽没有经验,可胜在三敢。”
“三……敢?”
“敢想、敢做、敢败。”
“啊?败……也算啊。”
“自然。敢想,说明小生创意非凡;敢做,说明小生行动力非凡;敢败,说明小生心胸非凡,失败乃生成功之母,一个连母亲都不认的人,如何为人?”暖歌极认真的说着。
说者慷慨激昂,听者痴獃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