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错综复杂,暖歌逐渐听进去了,也听的唏嘘不已,为这少爷的痴情,也为世事捉弄。不知道为什么,听这出戏的时候总是会让她想起少陵。因为画声唱出的故事跟少陵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同样是富家公子,同样是偷偷离家的。就是不知是否也跟这故事里的公子一样,也在想着远方的那个姑娘……
暖歌心下黯然。
戏不算太长,画声讲述的戏份最多,其它一干角色更像是陪衬,一出寻亲记唱完,鼓掌的便只有暖歌一人,掌声颇显突兀。
戏台上的画声果然下意识的抬了头,目光中带了三分疑惑,首先望向的是王爷,之后大概是觉得自己身为戏子,不该如此放肆的抬头看,便立刻又垂首而立,直到问夏的一声:“王爷说了,赏。”
从戏子整齐的跪下谢王爷赏,画声自然也在其中,再没有抬过头,等候对面楼上的王爷等人离开之后才起身,这便是规矩。
暖歌自然也是跟紧了王爷的轮椅,临下楼梯的时候忍不住朝台上看过去。其实台上人不少,可一眼瞧清楚的却只有画声,有些人就是如此,即使是跪在千百个站着的人里,那光芒仍旧掩也掩不住。画声身上的光芒并不刺眼,却像是蒙了轻纱的珠子,柔和的完美。
若是他真的像那个严大人所说,是喜欢王爷言慈允的,那便苦了……
入夜,怀献王府一如往日的平静。也对,看了场戏而已,对王府来说再平常不过,不算什么大事,可是暖歌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或许是她多想了吧,可是无论是问夏还是王爷,都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晚膳吃的也少。用膳的时候,也少用了几个丫头,暖歌被气氛所感染,也噤了声。直到掌灯时分,王爷洗濑完毕了,自己撑着身体上了床榻。暖歌实在不知道做些什么好,没王爷的吩咐也不敢走,便百无聊赖的趴在案几上习字。
卧房里很安静,只有蜡烛燃烧时偶尔的噼啪轻响,暖歌边习字边腹诽,这长凳也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自己明明有房间,有床,却每晚都让王爷拉来演戏……
“余暖歌你难得安静。”言慈允总算开了口,清清冷冷的问着。
没人的时候,言慈允喜欢称呼她的真名姓,暖歌……暖歌……她是远方来的暖歌。
“回王爷的话,我在想今天的戏。”暖歌说的是实话,她从前并不是戏迷,可今天画声的唱腔确实让人回味无穷。
言慈允不置可否的笑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你是觉得那个素衣旦唱的好?”
“素衣旦……他叫画声,王爷可是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暖歌微皱了眉。
“区区一个戏子,为何要本王记住名姓。”
暖歌嘟着嘴巴想了好一会儿,也着实没什么理由去扳倒王爷的说法,便只有灰心的回了话:“坊间传言,他对王爷……”
“你来京城不久,哪里听来什么坊间传言,是那个严大人的话被你记牢了吧!”
“嘿嘿……”
“那么你觉得,我是喜欢男子的吗?”言慈允放下手中的书,忽然来了兴趣说话。
暖歌摇了摇头,“是否喜欢男子我不知道,总之……王爷并不在意那个叫画声的。”
“何以见得?”
“喜欢一个人的话,怎么舍得见到他那样的卑微,王爷确实在认真的听戏,可戏结束之后,王爷就只有一个字:赏。对自己喜欢的人可以用赏的吗?”暖歌一五一十的说着,说的只是自己简单的想法。
她的话,并没有让言慈允觉得好笑,或是幼稚。反倒极认真的,一字一句的回答着,又更像是自言自语:“喜欢一个人的话,怎么舍得见到那样的卑微……在你的想法里,喜欢一个人就是给她最好的,最完整的尊严吧。可在宫里却不是,最好的不是尊严,而是活着,即使你喜欢一个人,即使她活的卑微,可至少她还活着,你懂吗?”
“我不懂。”暖歌用力摇头,“要是肯那样活着,那我就不会离开商学院了。”
言慈允心中一动,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主动提及她的过去,那个商学院。
“跟我说说你的商学院吧。”言慈允平静的问着。
语气只是询问,而并无审问、或是刺探的意味。暖歌沉默着。
“我只是好奇。”言慈允竟然笑了笑,“你可以不说,但是不要骗我。”
暖歌的脸颊红了红,忽然觉得眼前的王爷也并非那么高不可攀,也并非那么冰凉。可他毕竟不是程少陵或纪墨染,她可以对他说不,亦或是有所保留吗?
案几上的蜡烛燃了近半的长度,火苗并非通红,反而显得幽蓝,看着这灼目的光泽,暖歌忽然就有些释然了,她所谓的保留,还有意义吗?咬了咬嘴唇,一五一十的说着,与其说是讲给言慈允听,不如说是讲给自己,话很长,更像是一个故事。从娘亲和爹的远游,到姑姑接掌商学院,从纪墨染,到施小柔。从悬崖边被砍掉的那棵树……直到程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