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莹看着大姐,也就比自己长两岁,不似三十岁的妇人,倒像四十几岁的老妪,整个人罩在暮气里,不由对窦家又恨了几分,把内心深处对长姐最后的嫉妒都散了。
沈莹未出生时,丁氏请尼录司一个讲经看胎像,家里当时为了安丁氏的胎,和讲经私下沟通,让讲经谎称这一胎是男胎以稳定丁氏的焦虑。丁氏是怀着男孩子的心态孕育沈莹,结果,十月分娩,又是个女婴,心里多有不喜,总归疼前一个孩子多些,其后沈葳出世,丁氏又放了大半颗心在儿子身上,沈莹夹在中间,难免有些上下靠不到,沈葳是嫡长子,沈莹不牵累,只在心里暗暗和大姐比较闹别扭。年长后,沈莹无论才情模样,样样不如大姐,两者议婚,姐姐就定到了当时深受太宗恩宠的安陆侯窦家,自己就嫁了一个公府旁支,还要远嫁离京。嫁人后,长姐一举得男,自己生下女儿后却是五六年没有动静。沈莹有些左了,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二十几年来不管父母情分,子女缘分相差甚大,难免心里不平衡,直到自己也连生二子,才改过心态来。年前传来武定侯府,安陆侯府获罪的消息,才知道,骨肉血脉,相隔千里,十几年来也是经久退却,对于以前大姐的那点小心思,也生了愧疚之心。
沈莹一手搂着丁氏,一手抓住沈芯的手道:“咱们娘儿三人十几年未见,该好好说说话才是,哭的这么起劲干什么。”
丁氏收了眼泪,在女儿服侍下喝了碗热茶,问道:“家里出事了,有没有牵累到你,你公公婆婆待你还好吗?女婿还体贴不?下面的弟媳有给你脸子瞧吗?”这些问题早在丁氏脑里过了上百遍,娘家是女子一辈子的依靠,是身在夫家的后盾。娘家不得力,出嫁女在夫家,特别是权贵之家,大家族群居,难免被刁难受气。沈莹十几岁的时候,在长辈眼里有点阴沉,条件又不出挑,婆婆和丈夫才主张低嫁的,背靠武定侯,邱家也会多担待点,远离京城,在浙江布政司地界上,邱家的女眷,也算头一份了,沈莹也能开朗些,外出也好交际。沈家当年为沈莹择婿,实在用心良苦。
沈莹笑道:“母亲问这么多,我该先回哪一个?母亲放心吧,婆婆是不糊涂的,我嫁入邱家十几年,上勤奉公婆,下辛苦理家,身边又有三个孩子傍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管家家交在我手里,地下人哪个会不开眼。”其实世人都是捧高踩低,沈莹管家严厉,对丈夫的姬妾又苛刻,后头的弟媳们出身不差,面上没有为难,暗地里也不知说了多少风凉话,年前手下的管事还想下绊子,多亏婆婆出面发话,年节也是交给自己安排,没有给下面的弟媳们插手,下头的议论才歇了,沈莹知道好歹,现在也过的不错,一些闲话也不和丁氏说到。
丁氏放了半颗心道:“当年我不愿意你远嫁,是婆婆和老爷相看的,说邱家厚道,最重规矩,果然,女婿就是爱些颜色,也多年守着你先生下嫡长子,现在家里倒了,也没有难为你。以后你在邱家,可要愈加孝敬公婆,对丈夫也和软些,以后家里也不好上门说什么,可不要为屋里的小星再闹脾气了,我几十年看明白了,男人年轻都爱新鲜,老来还不是和发妻过,韦氏就算生了你四弟,你爹一个月也就去她屋里坐一两回罢了……。”丁氏说上这个话题,就会没完没了。
“娘,那是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早就学乖了,我怀庆哥儿的时候,就买了一个扬州瘦马放在他屋里。这几年你女婿……也好多了。”沈莹有点难为情,刚出嫁的时候,沈莹一直因为长相差了长姐自卑,看到邱熙找比自己好看的女人,心里就不舒服,必要把那些女人整出去,是自己执着了,堂堂正妻,和妾室通房一流比颜色。邱熙也就是爱尝尝鲜,那个扬州瘦马,也不是一年就丢开了。
沈莹看了看大姐,拿出一个荷包道:“姐,刚才那么多人,我也不方便给秀儿什么,这点子,就算当二姨给的压岁钱。”秀儿已经是官奴了,面子上怎么好和沈家孩子一起拿压岁钱。
沈芯一捏荷包,没有什么分量,放的不是铜钱金银,而是一张票子,过年长辈给晚辈压岁钱就是图彩头吉利,哪有送银票的,只是沈莹要变相的贴补自己,沈芯哪好意思接,忙推托了。
丁氏知道长女傲气,也帮着推托道:“你祖母留了东西给你姐姐,我也还在呢,你的东西好好收着吧。你虽然说得千好万好,在邱家也不如前般自在了,听话,省着吧。”说着把沈芯拦在怀里:“将来,我和你爹去了,芯儿娘俩儿,还要托你们姐弟帮扶。”丁氏想着长远呢。
沈莹听母亲那样说,也只好收回了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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