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梁朝,一般来说,当文臣的最高目标,是授大学士入内阁,当武将的最高荣誉,是封公侯伯执掌京卫军。在开国的一甲子里,沈家有一半时间处在武将的巅峰,说是上进也好,说是野心也罢,有祖上的辉煌在前,有军人的热血在身,沈家人并不满足于一个远封边域,摸不到权力中心的末等伯。在不失人臣本分的气节下,还在力争上游。戍守之功不能朝夕见效,四海清晏没有军功可捞,沈家是想效仿黔王,占牢立业之基,厉兵秣马,伺机建功。这便需要强大的家族实力撑腰,而古代勋贵阶级,没有比血亲姻亲更直白有力的方式,来壮大家族的实力。时下礼法以宗族为单位,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以,沈家如此挑选儿女亲家,不是市侩,是帮人帮己,是彼此提携,如此家族才能前后相继,长盛不衰。而活在家族羽翼之下的每个人,自会有好前程。
赵氏此去京城,便还有一大任务,给思伽相看夫家。按照家里定下的方向物色,从嫡子里挑,最好是嫡长子,那样,思伽便是家族的冢妇,多少有点家族权利,将来从媳妇熬成婆婆,日子不会差。若是那个家族自己开宗立祠的,那就更好了,至于门第,也是想往高处走。这两个大条件,是相互制约的,若是门第太高,嫡长子是不敢肖想的,若是门第太低,当了嫡长子之妻,对家族也没有什么助力,所以,其中如何权衡,舍得,端看沈家人的眼光了。
长子的事议定了,赵氏也要说说女儿的情况,婚嫁之事关系这女孩子的一辈子,赵氏也想求个全,沉吟片刻先道:“伊儿,仟儿的婚事,不是我做母亲的不尽心,而是家里两次都处在风口上,女子的前程还不是跟着家族走,先大家后小家,是取舍之道。如今到了伽儿这里,家里情况稳了,也是她的福气。”
丁氏理解道:“伽儿在我的心里,不比别人差半分,现在轮到她了,我日日在佛前念经,求她姻缘顺遂。”
赵氏颔首,缓缓道:“京城里的权贵满谷满坑的,沈家摆在里头,本来就没有多大挑选的余地了。伽儿,终没有嫡长女的名头,这机会就差了一层,又是久居京外,这个婚事,也是一时难说。数月来,也有人给出意思的,顺昌伯家倒是痛快拿出嫡长孙,可媳妇实在看不上眼,顺昌伯虽是在京的世袭伯爵,如今光景也不好,就伯爷自己在军中有个拿得出手的位置,至于那个哥儿,还成天混在女儿堆里,才十五岁,就收用了四个丫鬟。至于别的伯府,给出嫡次子的也有几家。我原来想着,若是佑哥儿真的说上了永嘉侯府,伽儿这里,京城实在没有好的,我也不想一意强求,封在京外的侯伯,也有好的,伽儿过了年才十四岁,还有一两年忖度的时间,慢慢品着,可是,我临出京的时候,韩家太夫人请我过府,说是为次孙旭哥儿求伽儿!”韩昭旭都是和沈家共过生死的了,辈分上算也是赵氏的晚辈,因此,有时赵氏用词也没有以前那么生分,内心把他当侄儿待,所以提去他来称呼一声旭哥儿。
话音落完,沈葳,丁氏俱是愣了愣,不是高攀低嫁这种问题,而是在坐的几个人从来没有把两个孩子想到一块去。
首先,年龄差距摆在这里,差了五岁,虽然沈葳自己也和赵氏差了五岁,那不一样呀,赵氏是继妻。时下婚姻,男女之间都尽量控制在三岁之内。便是穷人家女儿,也是把女孩子养到十五岁才出嫁,男子十八不娶就是剩男了,沈家也没有那种逻辑,我家有女两年后及笄,有意招你为婿,你再单身两年。
其次,挑女婿绝对是一个费力费神费钱的事,沈家直接把庶子这一档排在后面,这是嫡枝的惯性思维,先考虑嫡女配嫡子,这样排查一遍,有出身自身条件都满意的嫡子就定了。庶子就不考虑了。
现在,韩昭旭与沈思伽,公府庶子配伯府嫡女。抛开年龄差距,反正要等的是韩家的儿子,在门第上刚刚合得上,而且,若不是韩家主动提去,还有点忠毅伯府高攀的意思。毕竟,韩昭旭不是只有父族依仗的庶子,虽然没有母族依靠,但是,她的生母虽死犹生,于家,韩家得信国公爵有她一份功劳,于国,救驾之功也是载入史册。而韩昭旭本身,背靠信国公府,九岁的时候,就封了昭勇将军,去年又加授昭武将军,这样的散阶在身,现在入腾骧卫历练,宫中当值,听说还是在御前当值,便是一般公侯之子,也没有他的前景。
“韩昭旭还没有成亲呀,便是亲事也还没有定下来?”丁氏不得不感慨一句。韩昭旭在金矿之乱还没有平定的时候,就赶在年前回京了,准备在年后入职腾骧卫。家世显赫,模样俊朗,前途正红,前后一年多的时间,还没有定下媳妇儿。
赵氏也是疑惑的道:“年底我刚到京的时候,有传言韩昭旭要在年后尚主,只是一个正月都没有赐婚的旨意下来,韩家太夫人又递了这话,想来这件事情该是不了了之了。”
本朝明规,外戚子弟入朝,领实差品级不能高过三品,驸马算是外戚,在仕途上受到限制。但是,尚公主的驸马,领驸马都尉的爵位,此爵在侯之下,伯之上。所以,一般公主都嫁入勋贵享爵之家,而一般的惯例则是嫡长子承爵,嫡次子尚主。
“可知道是韩家不愿意尚主,还是皇家不愿意下降公主?”沈葳问道。尚公主,好坏参半,如今不比开国之初,得爵是越来越难了,得了驸马都尉的爵位,在公主在世的时候,每年那个家族的赏赐都是上上等,但是,毕竟君臣之别,天天立在那里,全家侍奉公主也不是个好差事,而驸马本人,等于是宣告了政治生涯的结束。这种事情,有人是上杆子攀附,有人是避之唯恐不及,端看家族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