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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不过一瞬间, 陆之南就下了决断。
他低下了头去,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眼神中,亲吻过楚歌的嘴唇。
下一刻,堪称残忍的剥离掉自己的异能, 悉数度入了楚歌的身体里去。
那是原本楚歌在无意识中分给了他的,明净透亮的光系异能,在死城研究所的那一番对话中, 陆之南知晓了自己光系异能的由来。
此刻再度归回楚歌体内,就如同搁浅的游鱼潜入了熟悉的大海。
他引导着所有狂暴与黑暗的气息进入自己体内,他完全放敞开了自己的身体,那些黑絮如同见到了最初的寄居地, 抛弃了暂居的躯壳, 攒动着、疯狂涌入。
极致的光明与极致的黑暗,他剥离了光明所缺失的那一部分,归回原位, 与之同时向着毁灭的黑暗敞开怀抱。
楚歌的面色渐渐趋于平和, 而那一刻,陆之南的面容逐渐衰败下去。
他周身的气息是如此的狂暴,仿佛都凝聚起了小小的能量漩涡, 叫褚游承受不起都后退了一步,然而却小心翼翼的控制着, 舍不得伤到楚歌分毫。
血肉一点一点被狂暴的气息所盈满, 一点一点被冲撞了力量所挤压,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血液逐渐冷却, 身体逐渐僵化,被黑暗所侵染,就将要变作一尊冰冷的雕塑。
他眷恋的看着楚歌渐渐平缓下来的气息,细细描摹过魂牵梦萦的面容。生命力飞速的流逝,忽的听到一声微不可见的呻|吟,明明如同天籁,却如一记警钟,狠狠地敲击向了他的心脏。
陡然之间,陆之南意识到了什么。
恐惧席卷了全身,他只想要起身,赶快退去,不教楚歌看见自己,他想要求助于四周,然而已经冰冷僵化、急速衰败的身体,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生命力如同一个火团,在消耗了所有的光与热之后,终于走到了尽头。
.
混沌与恍惚中,意识回到了躯体。
那仿佛被无尽的爱意所包裹,浑身浸入暖意融融的热水,把将要坠入黑暗的意识给拉了回来。
怀着悄然的欣喜与期冀,楚歌终于睁开了眼。
尔后,眼睁睁的看着陆之南在自己身前,化作无数光点,飘飞到了天际尽头。
魂消魄散,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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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仍然愿意,与堕落者抗争,为人类的未来献出自己的生命?
“我不愿意。”
楚歌听到自己清晰的说。
以德报怨,又以何报德?
他大概平生做过最错误的事情,就是在那些人要来抓捕他的时候束手就擒。
他想着自己问心无愧,从没有做过任何背叛的事情,却没有想到,那些人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他们不在乎他是否是堕落者,那些人不在意他是否已经背叛,他们想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要他死。
豪门世家,争权夺利,内部的各派子弟为了继承人地位的一次倾轧,而他,只不过是无端端卷入这场风波的一只炮灰。
并没有什么人在意过他的想法,那些人在意的都是假如他死了,能否打击到褚游,折断他的臂膀。
褚河自取灭亡,他与贺之朗所做的事情被完全抖露了出来,被震怒的审判所处决。
可是之南呢?
因为这一场无妄之灾,他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弟弟。
楚歌闭上了眼睛。
身体里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充盈,丰沛到几乎要满溢出来,那些曾经的、糟糕的、负面的感觉都消失了,再没有一丝半点儿黑絮,再没有一丝半点儿杂质,他的体内干净到了极致,仿佛纯粹的光明体。
明白透亮。
全身上下都暖融融的,仿佛被泡在了温热的泉水里,仿佛被一腔炽热的爱意所包裹。
可是……
一颗心呢。
却坠入了千丈冰封下的无边死地。
.
“我冷……”
那是一声几近于呓语的呢喃,仿佛下一刻就会飘散。
应莲目中泛红,当听到这一句模糊的呓语后,没有半点迟疑就施展了异能,那是一种消耗巨大的方法,却仅仅在此刻用来,包裹住他。
周身都暖洋洋的,舒服到令人倦然欲憩,可楚歌那样沐浴着,却觉得越发的寒冷起来。
“之北……”
应莲用尽了最大的控制力,竭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稳:“逝者已逝……如果贺之南还活着,他也不会想看到你这样伤心。”
楚歌睁开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她,许久后,茫然问道:“贺之南是谁?”
应莲心脏渐渐沉了下去。
楚歌小声说:“我不认识什么贺之南,他是谁?”
应莲只隐隐约约听得提起过一句,最初楚歌被抱错以后,就是和那个贺家的小孩相依为命。
她还记得许多年前的那个上午,在那个偏远小城的学校外,她第一次与楚歌相逢,那时候,楚歌还是少年,发着烧,礼貌的与她应答,最后的末尾是,要去接他的弟弟。
少年渐渐远去了,而那个时候,应莲满心都扑在了褚游身上,并不曾在意,就任由之一掠而过。
直至今日。
应莲尾音微微发着颤:“不认识了也好,我们往前看好不好?”
楚歌很是难过:“我只记得我的弟弟,他的名字叫陆之南。”
他抬起了头来,期冀的望着应莲,满怀希望的说:“应阿姨,你知道之南在哪里吗?”
那一声“应阿姨”几乎教应莲溃不成军,她无比酸楚的望着这个满怀期冀的孩子,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能够如何回答?
她又能怎么作答?
应莲手背擦过了面颊,勉力道:“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那他会回来吗?”
“当然……会的。”
楚歌轻轻地“啊”了一声,欢喜的笑起来,眼眸中终于出现一点儿光彩:“那可好,我要回家,等他回来。”
.
褚游就站在不远处,无声的看着这一场闹剧。
当他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忍不住走过来,大声说:“陆之北,你醒醒,你弟弟他已经……”
没有出口的话被蓦地打断,应莲几乎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所有的话语都被掐回,褚游闭上了嘴巴。
应莲和缓了声音:“之北,待在这里不好吗?你生病了,需要人照顾。”
楚歌怔怔道:“我要回家……不然之南就找不到我了。”
应莲垂头看着他:“这里也是你的家啊……妈妈,爸爸,还有弟弟,都在这里。”
“这里也是我的家?”楚歌茫然的重复着。
明窗净几,设列整洁,仰头望着的是精美的壁画,侧头看过去是美丽的花园,林木葱茏,鸟声玲珑,偶尔有清风吹拂而过,甚至可以闻到从园子里飘来的、馥郁的花香。
应莲的目光中带着隐隐的期待,便是一旁的褚游,此刻也无比紧张。
下一刻。
楚歌伸手抱住了脑袋,就好像有一把锥子在头脑里大肆破坏,他开始痛苦的呻|吟:“不是,不是,不是!”
那压根不是他记忆中的场景,那根本就不是他记忆中的人。
他的家是在一个老旧的楼房上,楼下是破旧的花台,有着永远都亮不起的过道。他的家入目只有一个窄小的客厅,被老旧的家具堆得满满当当,有一个并不大的卧室,还有一间狭窄的厨房。
傍晚时,深夜里,无论什么时候他回去,那总是会有一盏亮起的、暖黄的灯,在夜风中等他。
“这里不是!”楚歌抱住脑袋,试图减轻痛苦,然而并没有一点改善。
这一切都与他的认知所违背,这一切都把他的世界观搅得支离破碎,仓皇之中,楚歌惶惶道:“爸爸?妈妈?可是他们早就死了,我十六岁的时候就死了!”
如同被一桶冷水从天灵盖浇下,满心希望的火苗被浇灭,应莲心中一片冰凉。
“不对,不对……九岁的时候,爸爸就已经死了,后来死掉的是妈妈。他们全走了,早就走了,不在了……”
“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我只有一个弟弟!”
褚游颤抖着看着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抚平他的痛苦。
“之北……哥。”褚游颤着声说,“我也是你的弟弟啊……”
他掰开了楚歌捂住的脑袋,与他相对视。楚歌的眼中一片混乱,那视线的焦点、尽头一片茫然,当听到这句话以后,终于聚集起来,怔怔的看着他。
仿佛只不过是一瞬,又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楚歌猝然惊醒,一把推开了他的手,语无伦次道:“不对,不对,之南呢!”
仿佛是要喘不过气来,他无比艰难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胸腔里所有的空气仿佛都被抽走了。
应莲惊骇的看着他,看着他脸色煞白,唇边渐渐透出一股不祥的青灰色,就好像陈旧的、腐朽的砖墙,那将要塌落的征兆。
“之北,之北,你醒一醒……”
然而那些话语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急促的喘|息声中只有无比痛苦的哀嚎,却反反复复,都凝固成了一句话——
他要回家。
眼见着他再也喘不过气来,褚游情急之下在他的脖子后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