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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吩咐仆人一样的语气, 仿佛理所当然, 天经地义。
原惜白走到了病床边,轻轻地把那一束卡萨布兰卡放在桌上, 洁白的花朵看上去纯洁美好,唯有当中一点花蕊鲜红,随着他的动作, 颤了颤。
花瓶口很窄, 容不下这么一捧花束,只有拆开来了,一枝一枝的插|进去。
原惜白手指解开了花绳, 拆掉了层层叠叠的包装纸, 终于取出了修长的花枝。
他盛了点儿清水, 小心翼翼将三枝卡萨布兰卡插|进去了,就听得原嘉澍道:“……惜白, 你先出去吧, 这里有我照看着。”
竟是反客为主,直接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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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惜白垂下了头。
在原嘉澍的跟前, 他一向都是逆来顺受,几乎不会说半个不字。眼下被这么吩咐了一句, 看上去下一秒就会转身离开。
原嘉澍的手指停留在了辛幼宁的胸口,轻轻抚摸着,仿佛透过薄薄的衣料, 按住了什么别的物事。
——他是想要支开原惜白, 悄悄取走平安符!
也让楚歌登时间凉到了心口。
“别走!”他跑到了原惜白的跟前, 拼命地凑过去,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别听他的,他只是想把你支走,背着你取走平安符!”
原惜白并不知情,他已经转过了身体。
楚歌眼睁睁的看着他远离了自己透明的身躯,无能为力。
他再想要拦上,可仿佛消耗了极大的力气,那股让他天旋地转的晕眩感又一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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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样的深爱着辛幼宁吗?
——被这样三言两语挤兑过后,就心甘情愿的让出自己的位置了吗?
——原惜白,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
“原嘉澍来讨要平安符做什么,这不正是他的目的吗?”
“如果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只不过是为了……销毁证据呢?”
一问一答间,楚歌已经倚靠在墙边,头痛欲裂。
隐隐约约间有念头掠过。
是啊。
眼下他回不去,可不正是拜那张平安符所赐么。
不趁着无人发现的时候毁尸灭迹,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或许让他取走也没有关系。”系统冷静地分析,“……万一拿下去之后,你就能回到身体里了呢?”
“怎么可能?”楚歌是半点都不信,“如果不是笃定目标已经达成,他怎么会愿意把这张符取走?”
耗费了这么大的心力,让他轻飘飘的荡在半空中,无处可去,犹如一只孤魂野鬼。
楚歌根本不认为原嘉澍会半途而废。
“可是辛又鸣不是在向他讨要么?”
一开始原嘉澍是并不愿意的,可他拒绝的态度并不坚定,辛又鸣黯然神伤了一会儿,他就心里不忍,改了主意。
——答应得如此轻而易举,仿佛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半点儿都不会放在心上?
难道是他猜错了?
还是说,平安符使命完成,一切已然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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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如此的扑朔迷离,原嘉澍的态度如此的轻易善变,根本理不出半点头绪。
沙沙的电流音再度响起:“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比现在更加糟糕的局面了。放任他取走,说不定你还可以试一试,回不回得去。”
听上去字字句句都在理。
可是……
“平安符必须被取下来,但也必须交到原惜白手里。如果被原嘉澍带走,那就彻底的死无对证了!”
楚歌只觉得不对,然而他说不清楚究竟在哪里。
他害怕自己回不去,他隐隐然间有种预感回不去!
但是他又能够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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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窒塞到将要炸裂的胸口,楚歌冲了上去,他想要再次拦住原惜白。
——尽管多半是无谓的挣扎。
眼前出现了层层叠叠的重影,像有人冷脸有人皱眉,身体摇晃的时候穿透了原惜白的躯体,心口蓦地一凉。
天旋地转间他低下头去:那尊被持在了手中的花瓶!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根无形的丝线被牵动,刹那间,一股尖锐的剧痛席卷过全身。
就像有一双利齿狰狞而起,如豺狼虎豹一般凶猛的扑上来,贪婪的撕咬着他。
半透明的魂灵原本并没有躯体,然而那一刻,却仿佛在利齿下凝作了实质,被锋锐的牙齿深深楔入……
楚歌痛苦的抱住了脑袋,无力控制的踉跄摔倒。
半空中响起了一声惨烈的哀鸣。
同一时刻。
原惜白霍然回过了头,满眼惊疑不定,在捕捉到原嘉澍动作时瞳孔骤然一缩,猛地喝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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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黑的细线被从脖颈中扯出来,露出了原本埋在衣物之下的平安符,而原嘉澍的手指,此刻赫然就停在那一张平安符上。
那原本就是极正的大红色,此刻竟像是鲜艳了起来,如同有淋漓的血液在上游动。
原惜白大步走过去,“砰”的一声随意搁置了花瓶,蓦地按住了原嘉澍的手。
他向来是温柔的,平和的,就看上去没有一点儿激烈的情绪,然而这一刻,声音里已经含着一丝怒意:“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手指盖过原嘉澍的地方,按住了平安符光滑的表面,那指下竟是略略有些凹凸不平的。
那似乎还带着来自于人体的温度,微微的热着,就像是那正红的颜色,如鲜血有了生命,活了过来。
原嘉澍被他所惊,眼神里就带上了一点儿不悦:“你管我做什么?”
他伸手要扯下那张平安符,却被原惜白紧紧地按住。
使力挣了一下,竟然还没有挣脱。
“你做别的什么我不管,但是对辛先生不行。”
原嘉澍从不知晓原惜白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被他按得手背有些发疼,一时间就冷了眼神:“我送给他的平安符,我还不能拿走了?“
原惜白死死地看着他:“你已经送给辛先生了,那平安符就是他的,不是你的了。”
原嘉澍嗤笑了一声:“我送给他的东西,你天天看着,难不成还看出感情了?”
他看着原惜白,目光闪动着,是说不出的恶意:“这是我从香柘寺亲手求来的平安符,幼宁答应我会一直带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取下来……原惜白,他操|你的时候带着吗,看着这张符你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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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死寂。
原惜白面色发白,嘴唇颤抖着,哆嗦得说不出话。
不知道是有什么划过了他的脑海,眼神中又是痛苦又是退避。
原嘉澍慢条斯理道:“怎么,想起来了?”
原惜白目光发颤,忽然间,突兀的笑了一下。
原嘉澍冷冷的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原惜白颤声道:“我不管那些,既然你已经送给他了,那就不能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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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
原嘉澍一声嗤笑:“你倒是痴心。”
他看着原惜白,就如同看着一个故作声势的可怜虫。
原惜白有些发颤,强行将他的手指掰离了。
平安符脱离了躯体,被捏在了手中。
剧烈的痛苦似乎轻了那么一瞬,楚歌睁开眼睛,视线的尽头只有原惜白的那只手,还有那一张被乌黑细线悬挂着的平安符。
“扯下来,扯下来……”
“撕掉……”
他绝望的、痛苦的哀嚎,嘶哑的祈求在火星四溅的对峙中散去,没有入任何一个人的耳。
他又变成了幽灵,所有人都听不到他的话。
楚歌眼睁睁的看着原惜白拨开了原嘉澍,在他的祈求与期冀中,小心翼翼的将平安符摆正,塞回到了辛幼宁的胸膛中去。
卡萨布兰卡清新淡雅的花香中,辛幼宁依旧沉睡着,不曾醒来。他闭着眼睛,并不知晓在病床边发生的那一幕闹剧。
楚歌发出了一声无望的悲鸣,终于死心的闭上了眼睛。
四面八方,仿佛白光惨惨、鬼影憧憧,阴风在耳边呼啸。
楚歌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就像那样可以抵御一点点外来的压力。
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终于知道了那一丝不对劲的来源。
那张平安符,不仅仅是罪恶的证据,真的……可以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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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床边的人似乎还在说着什么话,两个人像是起了争执。
原嘉澍的声音遥遥的传来,带着不屑与嗤笑,他向来都是那样的不知人间愁苦,高高在上。他被辛幼宁捧在掌心,又得到了辛又鸣满心缱绻,自然有着骄矜的底气。
又有另外的一个声音,低柔且克制,这时候丧失了长久以来的冷静,含着些微的怒意,可仍旧压抑着,不敢高声。
那是怕惊动了谁?
又有谁,会被他惊动?
但是……
那一切的一切,都与楚歌没有什么关系了。
高昂的、低徊的、辗转的人声仿佛交杂在了一起,化作了嘈杂的嗡嗡声,像是工厂中老旧的机器笨重作响,又像是野鬼、幽魂,在他耳边嘶嚎、咆哮。
耳膜仿佛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所覆住,盖上了一层黯淡的膜,如有鼓点,隆隆作响。
心脏便也跟着那个鼓点跳动,几乎要跃出了胸腔。
楚歌陷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中,新鬼烦怨而旧鬼哭嚎,一声声如针扎,刺入了他的心脏。
胸腔仿佛在那一刻炸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