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吕霁一面跟王霆聊东聊西, 一面估摸着时间,眼见约定的时候差不多了,就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道:“好了,我也该走了,王都尉慢慢看,慢慢看。”
王霆随口应了一声, 仍是饶有兴味地盯着场中。
吕霁出了东校场, 就见闻若青在边上候着,把个布包塞给他,“你自己回去,我还有事, 先走了。”
吕霁也不以为意, 自己快步出了虎山大营,骑马回城。
闻若青一路打马狂奔,径直过了南边城门,穿过城中心, 赶在城门落匙之前出了北门, 到萧山大营时, 夜幕低垂, 已是掌灯时分。
闻若翡得到通报后, 赶着到了大营门口, 领他往自己的营帐走。
两人进了营帐,闻若翡屏退门口的卫兵, 这才揭开灯罩挑了挑烛芯, 看他一眼, “出了什么事?”
闻若青脸色煞白, 低声道:“我画的八阵图图纸,拓印图到了王霆的手里。”
“什么?明安营的王霆?……这事儿是谁干的?”
他这话一说出口,略一沉思,心里就有了答案,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日陆绍对闻若青下跪时,眼里流露出的那丝不情不愿。
同生共死的兄弟有了不甘,他虽是注意到了,但毕竟是过命的交情,当时也就没过多在意,哪知就是这一疏忽,酿成了大祸。
闻若青同样很懊悔,他在虎山大营东校场边等吕霁时也就想明白了。
陆绍当时那一跪,他也看出了他的迟疑,但陆绍在燕云军里跟着闻家主帅出生入死多年,就如自家的兄弟一般,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慢慢生出异心。
闻若丹对他自是十分信任,不然也不会把爱妻交托给他,让他护送她回京。闻若蓝也没对他设防,才会在一同去西北的路上,不小心给他拿到了八阵图的图纸。
现在想来,幸好闻若丹为人谨慎,做出的重大决策一般不会轻易透露给下属,不然暂时调开屯田军的目的被陆绍知道,恐怕连屯田军都无法保住了。
想要燕云军输掉这场战争的,不止覃王一个。
两人很快冷静下来。
闻若翡即刻写了信,唤了自己的亲卫杜良和关靖进来,吩咐两人:“杜良,你即刻安排人把这信送往西北,路上一刻不得耽搁,务必亲自送到五爷手中——关靖,你马上传书到河南,让那里的弟兄们去陆绍的老家,把他的家人先带走。”
杜良和关靖神色严峻,应了一声,撩帐出去。
闻若翡轻叹一声,“但愿还来得及。”
“希望五哥不会用这阵法。”闻若青道。
话虽如此,两人均觉得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元隆关边境军的骑兵不能出战,闻若丹很可能会指挥屯田军正面迎战兀拖,要对付兵强马壮彪悍凶猛的北狄骑兵,不靠精妙的排兵布阵方法是难以取胜的。
闻若翡沉默良久,道:“如今能做的都做了,只有等消息了。”
“对了,永昌侯陈绍,得多注意一下,”闻若青低声道,“他有可能早与怀阳王有来往。”
闻若翡有点诧异,片刻后点了点头。
闻若青从萧山大营回到国公府时,已经是早上辰时半了。
他匆匆回了长桦院,梳洗后换了官服出来。
刚出了大门,就见闻竣在门口候着,旁边站了个吏部的官员。
那官员道:“闻六公子,您今儿不用去上值了,下官特来告知,您因私囤火.药,触犯相关律法,已有督察院御史上奏圣上,圣上已命吏部除去您中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职,听候发落。”
闻若青愣了愣,“这么快?”
那官员上前一步,“这是吏部有关文书,请您过目。”
闻若青没接那文书,“不必了,有没有下令限制我的行动?”
“这倒没有。”
闻若青拱手行礼,“在下知道了,有劳大人。”
他转身进门,头也不回地往内院去了。
他回了屋,慢慢脱下身上的官服。
尹沉壁刚从江氏那过来,见他回来吃了一惊,“怎么,你今日休沐?”
闻若青换了一件玄青色外袍,一面扣衣扣,一面道:“休什么沐?今后都不用再去了。”
他扣好衣扣,出神半晌,自嘲地笑了笑:“做了这么几个月,一时被告知说不用去了,这心里还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尹沉壁忙上前抱住丈夫,安慰他,“那还不好,你可以在家多陪陪我。”
“我还有事要做,沉壁,”他歉然道,“晚上估计也回不来,只有明天多陪陪你了。”
他把脱下来的官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炕上,官帽放在官服上,看了一眼,道:“呆会儿闻竣会过来取,我先去母亲那告知一声。”
他披上大氅正要出门,她赶上前从背后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背上,“苍榆,你是不是……是不是很快要去西北了?”
“嗯,估计也就这两天了,西北那边战事恐怕不太顺利,” 他把她的手裹在自己的掌心里,笑道:“我不会去多久,我爹下过军令状,开战后三月内必会结束战争,等胜局一定,我就回来。”
他顿了一顿,问她:“等边关休养生息一阵,明年秋我带你去边关走走,想去么?”
她大喜,脸在他背后蹭了蹭:“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咱们先去雍州,到二哥二嫂那玩几天,然后从天阴山往上,进入充洲,出了充洲的元隆关,是一百里的苍鹿野,骑马射雁都随你心意,还可以去前头的青柯寨逛逛边市。”
“好啊……我能去月牙谷么?”她想了想问他。
“月牙谷在辽北的望月关以内,离充洲不近,不过你想去也行,咱们顺着元隆关赤雁关一线,从关外往东走,沿途遇到蒙古人放牧,还能在他们的蒙古包里借宿一两晚。”
她听得心动,恨不得现在就能去,“为什么要等到明年秋?夏天就去不行么?”
“战后总需要时间恢复,刚刚打完仗,到处都乱得不成样子,草都没长起来,你去做什么?光喝西北风?”他笑她。
她十分遗憾,只得作罢。
他转身,在她额上亲了亲,出门去了。
他从府邸东侧门出去,正要上马,就见徐子谦急匆匆自街角打马而来,便在门口站着等了他一会儿。
徐子谦跳下马来,一副快哭了的表情,“苍榆,这是怎么回事?刚吏部下了文书,擢升我为指挥使,你出什么事了?”
闻若青笑道:“没什么事,私囤了点火.药。你升职了还不好?早告诉过你我这指挥使做不久,咱们俩也没什么需要交接的,所有事务你都很熟悉,快回去吧,晚上咱们上你家玉华楼去喝酒。”
他在徐子谦肩头上拍了拍,转身走了,留徐子谦百味陈杂地站在原地。
闻若青去了工部,和吕霁在休息室里一起研究那把偷来的手铳。
这种西洋过来的手铳,比之兵部专门研究兵械的人改良出来的手铳又有不同,结构更精良复杂,铳身铜制,但握把采用木质,更为轻巧不说,铳膛里的弹眼有三个,相连的火.药室也有三个,可以一连射出三枚弹丸,推进弹丸的火.药室结构很合理,火.药燃烧后形成的推力很大,射程可以达到十来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