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子自然知道,侯府名下的铺子,前几年才进了一批新人,只怕三两年裡都未必会再添人,只得怏怏地应了,忽然想起了春瑛:“方才走的路家丫头,她老子是管着绸缎铺子吧?我听说那铺子原本生意极好的,被那路大管了几年,却没什么起色,连府里的孝敬都少了许多,可见是个不中用的。难道太太就这样容他在那里吃白饭不成?”
李妈妈干笑两声:“这……他原是小陈管事荐去的,我们当家的不过是代管,这样大事,可不敢自作主张。”开玩笑!安插个伙计容易,换一位管事,那是他们夫妻俩干得了的么?!
媳妇子哂道:“平安也不过是替太太办事罢了。那路大可恶得紧,本是蒙太太赏识才升上去的,如今却事事紧着侯爷那头,反把太太给丢在一边。这样的人,太太也不喜欢呢!”
李妈妈只是干笑,不敢接话,反倒聊起了别的事。媳妇子心中不快,暗骂道:若不是弟弟着实不成器,自家丈夫不喜欢,她就直接向太太讨恩典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裏悄悄儿求人?收了礼却办不成事,可见这李妈妈也是个靠不住的。罢了,还是要看她自己的本事。
聊了几句,媳妇子也吿辞了,回府来到正院,整了整衣裳头发钗环,便端起笑脸,走了进去,要求见太太。小丫头进屋禀报,不一会儿,大丫头芍药便走了出来,笑着给她道了个万福:“吴嫂子今儿怎么有空来?太太有客呢,你且往我们屋里坐一坐吧。”
媳妇子吴家的忙笑着回礼:“多谢姑娘相告了。”瞥见正屋廊下侍立的丫头的衣裙颜色,便问:“难道客人是侍郎府的太太?”
“正是呢,您请自便,我还得回屋去侍候。”芍药告了声罪,接过小丫头递来的脸盆巾帕,又转回正屋去了。吴家的转身往几个大丫头的方间方向走,没几步路,便看到曼如迎面走了过来。
先前曼如落魄时,吴家的也曾奚落过,如今她翻了身,当面遇到,难免有些尴尬。吴家的犹豫了一会儿,才勉强笑着打了声招呼:“崔大姑娘好啊。”
曼如拿眼角瞥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应了,扬起下巴走过去。吴家的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咬咬牙,拂袖走了。
屋中,芍药侍候安氏洗了脸,又重新匀了粉,小心地奉上两杯新茶,才静静退了下去。
安氏喝了口茶,朝侍郎夫人笑笑:“你别笑话,我是满肚子委屈,却没处说去!一见了你,便忍不住都说出来了。”
侍郎夫人笑着磕了颗瓜子,漫不经心地道:“这有什么?咱们一向处得好,你把委屈告诉我,正是拿我当个知己,我怎会笑话你?”
“我就知道你必能明白的!”安氏又揩了揩眼角,“老太太如今被老二媳妇气得病了,我要忙着请大夫抓药,又要安排还铺子的事儿,侯爷还朝我发了一顿火,我这心裏呀,真是冷冰冰的,别提有多难受了!这事儿本就是别人诬蔑我,他们不信我的辩白,反倒信外头的谣言,真叫人伤心!”
侍郎夫人忍住笑,白了她一眼:“我说你是个糊涂的,那几个铺子算什么?还了就还了,凭你们家的家私,还把那点子东西放在眼里?”
安氏心裏叫苦,庆国侯府固然不把几个铺子放在眼里,可她自己总要有点私房钱吧?谁叫她没生在一户大富大贵的人家里?
侍郎夫人又道:“那点产业,别说你家,就是霍家,也没当一回事!他家每年的入息,光是船队就有一二万两,还不算田产什么的,几家铺子,不过是给家里的夫人小姐赚些脂粉钱!你既说你那外甥女儿不在意,那还有谁敢多说一句?这些流言,原是那几户人家对你们府上不满,才故意传开来,败坏你家名声的。霍家又没说什么,过上十天半月,这事儿就没人提起了,你理那些话做什么?”
安氏拿帕子掩住口,干笑道:“这是怎么说的?霍家哪里还有船队?不是都献给朝廷了么?”
“哪儿呀?!”侍郎夫人一脸“你居然不知道”的表情,“霍家将船队献给皇上,是献到内库去的!因此还要留下霍家旧人使唤。皇上恩典,特地下旨,明言每年船队得的红利,都要分一成给霍家。霍家不过是出几个人,每年便白得一二万两银子。我家侄儿媳妇的娘家哥哥,就在市舶司当差,前两年南洋那边得的利钱,都是在他手上过的,对这事儿再清楚不过了!”
安氏只觉得胸口发闷:“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原以为他家已经败落了……”
侍郎夫人笑道:“即便没了这笔银子,他家也不会败的。别说他家南边还有几个大庄子,单说那年你家姑太太带着女儿上京后置办的几处田庄,每年的入息便不少了,听说如今是他家嗣子的生身父母管着。你怎么会觉得他家落败了呢?”
安氏勉强维持着笑容,心中却翻起惊涛巨浪,霍漪家里居然这样有钱!那当年交给侯府的几个铺子算什么?打发叫花子吗?!她越想越是生气,好不容易支撑到侍郎夫人告辞离开,回到屋里便摔了杯子:“给我叫平安来!”咬牙想了想,又下令:“从前侍候霍家表小姐的丫头,哪个是近身侍候的?也给我一并叫来!”
小丫头们连忙应声去了,芍药惊愕地走上前安抚,吴家的小心跟在她身后,掀起帘子偷偷往屋内看,忽又瞥见曼如从帷幔后转出,两人对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各自在心裏盘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