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尼还说要寻机会去馆舍拜会子泰,我这便去知会他,带他前去正式拜见。”
赵无恤现在的地位是两邑大夫,比起孔丘这个小小邑宰爵位职务要高,坐等他上门拜访也是正常,不过赵无恤也不想托大,而是主动要与柳下季同行前往。
“怎能让贤者跋涉?应该登门访贤才对!”
俩人共乘一车,他们如今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不过赵无恤感觉柳下季的车驾总是会引来频频目光,鲁国原本有些保守的少女们瞧见这辆车上有一个英俊的中年帅哥,不免秋波频送,情意款款。
赵无恤两眼对天:“感情我是做陪衬啊。”
不过柳下季对这种情况似乎习惯了,将车侧的帷幕拉上后便能相安无事,过了一会,他突然感叹道:“大野泽流民受官、盗两方压迫进入中都邑,仲尼能救他们自然是好事。不过,如此一来必然会导致中都府库不足,等到年终上计时,恐怕要被与他不善的少正卯为难了。”
这名字赵无恤倒是有些耳熟:“少正卯?我曾听子贡赞扬过此人,他与孔子有怨乎?”
“少正卯是鲁国大夫,担任少正一职,仲尼在曲阜开设私学时,少正卯效仿之,因为他号称鲁之闻人,能言善辩,所以孔子之门徒三盈三虚,都去听过少正卯讲学,唯颜渊不去。”
赵无恤细细思索,他记得原本的历史上有一个“孔子诛少正卯”,这也是个千古争议的谜案,不知道真相是如何的。如今孔子之学在鲁国比较占上风,但少正卯也不弱,有弟子数百,遍布鲁国朝野,与三桓一方藕断丝连,与阳虎一方也多有瓜葛,阳虎得意洋洋的“树人”里,少正卯也是重要的一员。
不过放眼鲁国,还是孔子的学生们比较值得利用一些,至于少正卯其人其党,赵无恤得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就在这时,途径豪社的车队却突然停了下来,掀开帷幕望去,却见前面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围成了一堵墙。
“发生了何事?”
前方的竖人回来报告说,有人在围观辩论。
“辩论?”
“是孔仲尼,他在与人辩论!”
外围有闲人兴奋得大声喊叫。
赵无恤和柳下季对视一眼,不会这么巧吧,难道是孔子和他的死对头少正卯公然在大街上开辩论会了?
“柳下大夫,你我去看看,何如?”
……
赵无恤和柳下季步行下车,有大夫规格的仪仗和衞士开道,他们很快就挤进了人墙的内圈,却见裏面是这样一番情形。
一辆双牛驾辕的牛车上载着三人,却被什么人拦在了路中间,从赵无恤的角度看不到对面,但这就是众人围观的原因了。
驾车中年人年纪近四十,却依然像是二十莽撞小伙般年轻而身形挺拔魁梧。他两眼炯炯有神,这会头戴鹖冠,结缨于颔下,身穿宽大的袍服,却留了一脸的浓须,腰间还别着短剑,顿时书卷气顿去,豪侠气由生。
柳下季在一旁向赵无恤低声介绍道:“这是仲由,字子路,性格凶悍却对仲尼颇为忠心。”
子路双目瞪着前方,怒其突然阻拦,但衣角却被身后另一人紧紧拉住,才没有贸然行事。赵无恤见那人眉直眼阔,神情朴实可亲,身上穿着件在秋日里显得略薄的旧儒袍,脚下踩着一双破麻履。虽然破旧蒙尘,却让人感觉他从身到心,干净无比。
“此乃颜回,字子渊,仲尼唯一的入室弟子,最为好学和聪慧。”
见到大名鼎鼎的子路和颜回后,赵无恤将目光投向了已经下车踱步到前方的长者身上。
却见那人身材高达九尺,穿月白色上衣下裳,腰间围帛带,佩着无光泽的玉玦,头戴缁布冠,黝黑的发髻用玉簪固定。他额头高广平阔,国字脸上浓郁的卷须黝黑,只夹杂着几丝白色,形貌淡雅而和蔼。他动作给人的感觉像一个冥顽不化的老学究,笑容可掬的表情又像一个相处多年,嬉笑怒骂的馋嘴老邻居。
“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叟啊……”
他的模样没有各类传说里的视觉冲击,反倒有些中庸和其貌不扬。
但不知为何,赵无恤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激动。
这感觉就像是一座走了几圈却也绕不到山脚,到了山脚却云深不知处的高山忽然雾霭散尽,出现在攀登者面前一样。
“这便是孔子么?”
“这便是仲尼了。”柳下季给出了肯定的答案。